大軍開拔。
那些將領神色肅然,來去匆匆。而且脾氣彷彿都變壞了。
早上看着笑吟吟的江存中,此刻板着臉,眼神凌厲,彷彿要弄死幾個人來立威。
“不對。”
趙永敏銳的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
“這是發生了大事?”他蹙眉想着。
這可是大戰之前啊!
萬萬不能出岔子。
他回首看看麾下,大多神色興奮。
擊破鬆州和尚州,就逼近了叛軍的老巢。
這……
“北疆軍出動了,鬆州與尚州聯袂禦敵,當有一員大將去統御。”
消息飛快傳到了清河。
“臣,領命!”
心中一凜。
那麼就跟着吧!
看着他直衝雲霄。
他只想看着自己的小郎君一統天下,隨後去恭陵陪伴孝敬皇帝,了此殘生。
“在北疆時,孤一直強調要爲捍衛北疆,捍衛家園而戰。”
很現實,也很殘酷。
將領一怔,見他雙眸炯炯,莞爾道:“好,黃州見!”
“王老二。”
“萬歲!”
可誰也想不到,關鍵之戰,秦王竟然點了他的將。
這一戰不會是單純的防禦戰,這一點所有人都知曉。
“自古以來名帥勁旅無數,那些勁旅或許能縱橫十年,二十年,最多五十年,便漸漸頹廢。爲何?”
“那殿下……”趙永沒想到秦王會一直記着黃州。
衆人不解。
“拿下洪州之後,我軍已然成山嶽壓頂之勢,此刻當以兩股人馬,同時攻打尚州與鬆州。鬆州孤去會會那位王世明,尚州……”
大軍在行進。
魏明眯眼看着遠方,“誰領軍?”
“殿下……”
衆人彷彿嗅到了血腥味。
從迴歸秦王身邊後,楊略寡言少語。他本就看着穩重,話一少,讓衆人也沒法接近。
“殿下說了,沒人在乎黃州那些死於叛軍屠刀之下的軍民,他在乎。”
石忠唐厲聲道:“魏明!”
“領命!”
他從大軍的左側疾馳,在行進中的將士看到統帥,不禁振臂歡呼。
“對,萬國來朝。”
他此刻就像是一個勘破紅塵的方外人,秦王卻在拼命把他往紅塵中拽。
“萬歲!”
“殿下召見。”
秦王看着二人,微笑道:“剛得的消息,鬆州守將王世明放話要讓孤飲恨城下,那麼孤自然要成全他。”
“黃州屠城孤怒不可遏。可孤爲何此刻才提?”
一隊隊將士昂首挺胸,帶着怒火走出了大營。
秦王沉聲道:“可那些養活了他們的人,卻被異族人屠了。一個不剩。丟不丟人?”
“顫慄!”
李玄指指遠方,“這個世界很大,孤居廟堂之高,當爲這支大軍源源不斷尋找對手。”
楊略行禮。
“沒錯。”
“山河破碎,冤魂無數。要讓他們知曉家國天下的道理,靠着所謂文人的詩詞歌賦不能。唯有讓他們知曉廉恥。”
“見過殿下!”
魏明一路疾馳,當距離鬆州還有三十餘里時,鬆州的使者來了。
“丟人!”
“黃州見!”趙永說道。
軍隊要什麼魂?
消息漸漸傳了下去。
李玄看着他,“你爲孤空耗半生,你以爲孤便能熟視無睹嗎?你以爲孤能心安理得的把你丟在恭陵?孤做不到!”
“對於武人而言,要想讓他們知曉廉恥,首要讓他們知曉責任。”
“功賞自然得有可靠着功賞來支撐的軍隊,強大不了多久!”
“老賊,你說殿下的願望能實現嗎?”姜鶴兒問道。
“北疆軍的遊騎已經到了城下,正在耀武。”
裴儉想了想。
石忠唐看着衆人,“抓緊操練麾下,把心,都收了!”
“黃州!”
“孤一再說,是農人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苦勞作養活了他們。是那些商旅輾轉萬里,辛苦掙錢養活了他們。是那些工匠塵垢滿面,勞作經年強大了他們。是那些婦人在紡機前熬壞了眼睛養活了他們。”
彷彿自己一手拯救了這個世界。
“對,源源不斷。”
李玄舉起手。
老賊第一次嚴肅的道:“殿下行事堅韌不拔。老夫敢說,殿下有這等令萬國來朝的願望許久了。此願,定然能實現。”
這是要讓他重新品味人間煙火的意思。
煌煌長安城,宏大的宮殿羣外,一羣異族使者躬身請見。
韓紀說道:“殿下這是想激勵士氣?”
“看來殿下是要坐鎮攻打鬆州,那麼尚州之戰,必然是你我之間的一人去主持。老裴,無論是誰,不可傷了和氣。”
大唐立國時,那羣驕兵悍將的魂是殺出來的。
二人趕緊打馬過去。
……
石忠唐看着又胖了些,據聞,最近他喜歡吃。
“殿下這番話高瞻遠矚,當傳遍全軍上下!”裴儉搖頭,眼中多了唏噓之意,“阿耶當年曾說統領大軍要靠將領的本事,要愛惜將士,要賞罰分明,要指揮得當,否則,將士的心便散了。如今看來,這些都得排在後面。”
將領看着有些憤怒,“剛傳出來,先前殿下震怒,說大唐立國數百年,黃州屠城開了先例。”
楊略苦笑。
所有人都昂首挺胸。
“伱去。”
楊略自己也沒想到。
李玄就在城外。
李玄搖頭,“若想激勵士氣,孤有的是法子,犯不着揭傷疤。”
“與孤,一起守護這萬家煙火!”
兵敗後,石忠唐和魏明之間微妙的關係大夥兒都看在眼裡,大家都在揣測,這二人之間的矛盾何時會徹底迸發出來。
“那便是盛世了。”姜鶴兒憧憬的道。
老賊跟在李玄身後問道。
秦王微笑,頷首道:“楊略!韓紀隨行。”
楊略心中苦笑知曉這是秦王想把他捲入這場蕩平天下的大戰中去。
將領拍拍趙永的肩膀,“主辱臣死,殿下受辱,我等自當奮勇殺敵。前面見。”
“別想着去守陵。”
秦王就在官道左側,身後一羣侍衛,身邊圍着一羣文武官員。
殺人,立功受賞,封妻廕子。這便是那支勁旅的魂。
江存中說道:“知曉了爲何而戰才能主動去操練,主動去廝殺,而不是讓將領絞盡腦汁去琢磨,去激勵。嘖嘖!不知石忠唐與僞帝知曉了這番話會如何。”
裴儉默然。
……
叛軍正在招兵買馬,正在拼命收攏糧草,拼命操練。
秦王擺擺手,衆人告退。
赫連榮看着秦王遠去,看着那些將士在歡呼,不禁讚道:“這一番話,便是我北疆軍,不,是大唐軍隊的奠基石。”
在哪裡跌倒的,便在哪裡站起來。
“黃州!”
烏達拉着地圖,秦王指着地圖在對韓紀等人說着些什麼。
樂聲中,宮門打開,皇帝高居九重天,一個個異族使者渾身顫慄着跪下,高呼萬歲……
有人低聲道:“秦王不接受我軍投降。”
“鬆州尚州若是有失,我大軍清君側以來的成果盡喪。南疆軍民將會質疑本王,將會質疑你等。到了那時,過街老鼠,說的便是本王與你等。”
楊略如是想,好歹,自己的修爲了得,也能幫襯一把,保護秦王。
一隊隊將士出城,對他行禮。
竟然是他?
秦王竟然把黃州屠城比作是自己的傷疤,衆人心中一凜。
“你這人特別沒意思。”
“跟着孤!”
寧雅韻淡淡的道:“殿下志存高遠啊!”
秦王不會給他們多少時間,尚州距離不遠,必然會同時攻打。
“萬國來朝!”姜鶴兒這才知曉秦王的目標。
歡呼聲中,前方的斥候發力,把叛軍斥候驅趕的和狗一般狼狽。
秦王目光深邃,“要讓他們憤怒,憤怒之後才能反思。知曉自己該做些什麼,知曉自己的責任是什麼……守護。”
秦王舉起手迴應,微笑着。
“黃州!”
“可如今大軍南下,將一統江山。那麼,之後這支勁旅將爲何而戰?”
秦王看着那些麾下,“便是因爲沒有魂!”
裴儉淡淡的道:“老夫聽從殿下吩咐。”
平叛,那種驕傲和自豪的感覺很難言喻。
魏明同樣沒想到,他出班行禮,:“大王!”
數騎疾馳而來。
“直至孤的大軍踏遍這個世間的每一寸土地!”
看到秦王有和楊略單獨說話的意思,韓紀等人也尋個藉口散開。
秦王輕喝一聲,戰馬衝了出去。護衛們緊緊跟着。
江存中尋到了裴儉。
“那要到什麼時候?”
“好戰必亡,忘戰必危。”
那個蠢貨!
江存中彷彿看到了一座景觀,上面擱着一顆頭顱。
該我了!
該老夫了!
“聞戰則喜,好!”
秦王策馬急速。
這人,成嗎?
不少人心中冒出了這個念頭。
李玄說道:“要讓他們知曉爲何而戰。”
那麼,尚州呢?
裴儉從不參加江存中等人的‘活動’,桃縣青樓的門往哪個方向開都不知曉。
秦王目光掃過麾下大將們。
姜鶴兒心中一驚,“源源不斷?”
但沒想到,今日秦王竟然點了他的將。
韓紀擡頭,想到了些什麼,眼中多了異彩。
可秦王不許。
……
可在這等關鍵的時刻,石忠唐依舊點了魏明爲主將。
這孩子……
衆人若有所思。
“殿下以守護萬家煙火爲武人職責,可若是異族不足以威脅大唐時,將士們必然會懈怠。”
“前所未有的盛世。”老賊說道。
皇帝目光所向,無數大軍奮勇衝殺……
他看着長安方向,彷彿看到了那年,兩個年輕人站在長安城頭上許下了諾言。
一個相熟的將領過來,趙永招手,“是發生了何事?”
衆人都在等他點將,可沒想到他竟然點了魏明。
“北疆軍出動了。”
江存中二人下馬過去行禮。
“直至這個世間的所有王朝,都向東方俯首稱臣!”
……
“來了。”
魏明當即帶着千餘騎出發了。
秦王伸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拍了下去。
這是他此生第一次拍楊略的肩膀。
第一次拍着自己童年和少年時期的守護者的肩膀。
“你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