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樓事件的開始正是陶樹。
也是因爲他是第一個,所以錢倉一想辦法見到了陶樹的照片。
同樣是因爲陶樹的出色表現,所以能夠輕鬆看見陶樹的照片。
陶樹是一名普通的年輕人,光看外表和穿着,甚至有點土氣,根本無法與“詩人”的傳統印象聯繫起來。
與其餘的員工不同,陶樹正坐在流水線上工作。
他的右方,組裝零件跟隨履帶緩緩移動,他的左方,組裝好的零件一直移動到盡頭。
然而,移動到盡頭的成品竟然沒有落在地上,而是違反重力,從桌子下方的履帶又移動回原處。
成品到達右方之後,自動散開來。
周而復始,往復循環。
陶樹就這樣工作着,似乎永遠都不會停下。
“永動機?”千江月眉毛挑起。
“進去看看?”錢倉一感覺裡面會有線索。
原因很簡單,呆滯的員工並沒有填補陶樹身邊的座位。
如此特殊的人,如此特殊的待遇,地獄電影演員當然不會遺漏。
唯一的問題只有一個,這究竟是陷阱,還是線索?亦或是兩者都是?
最好的辦法是讓一個人進去,其餘的演員在外面支援。
“誰進去?”千江月看着宣紙。
“我可不進去,如果出事之後你們把我賣了,那我就只能等死。”宣紙堅定地搖頭。
“不會的。”千江月眼神清澈。
“和我的屍體去說吧。”宣紙不再理會。
“我進去看看。”錢倉一眉頭緊皺。
“還是我去吧。”小鑽風舔了下嘴脣。
“你就待在這。”錢倉一看了一眼小鑽風,轉身向車間走去。
車間內的溫度比走廊稍微低一些,錢倉一剛進入的時候,身體還抖了一下。
雖然目力所及之處沒有任何明顯的危險,但是錢倉一依然非常小心,每一步都停頓半秒,觀察周圍環境的變化。
錢倉一走到陶樹的對面,觀察着陶樹的表情。
手中動作不停的陶樹根本沒有理會錢倉一的到來。
錢倉一觀察了一下陶樹的表情和眼神,此時陶樹雖然看着綠色的履帶,但是焦點卻並沒有聚集在履帶上。
換句話說,陶樹目前是出神狀態,考慮到陶樹的動作依然不停,且並沒有影響組裝的效率,稱爲半出神狀態更加合適。
錢倉一靠近之後,微微彎腰,喊了一聲:
“陶樹?”
他的聲音很輕。
陶樹沒有反應,依然繼續自己的動作。
錢倉一站直,看向走廊的三人,接着搖頭。
此時,宣紙後退一步,雙手放在身前,做出與陶樹同樣的組裝動作。
這一幕被錢倉一看在眼裡,不過錢倉一卻有些猶豫,他猶豫的理由與宣紙不願意以身犯險的理由相似。
仔細思考3秒後,錢倉一做出了決定。
試一試!
錢倉一坐在陶樹對面的鐵凳子上,履帶上的零件從他的左側移動過來,他拿起零件,開始組裝起來。
剛開始的時候還略微有些不熟悉,不過錢倉一通過觀察陶樹的動作,很快跟上了陶樹的節奏。
下一秒,錢倉一猛地發現自己的手開始不受控制,自然而然重複剛纔的動作。
雖然仍然需要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在手的動作上,但是卻不需要用腦子去思考零件該怎樣組裝。
簡單來說,此時錢倉一已經將組裝零件的動作轉化爲了自己的本能。
雖然不能走動,手也不能停,但是思想卻能夠任意翱翔,在心馳神往的世界穿梭。
漸漸地,錢倉一發現自己的視野開始縮窄,原本應該能夠看見大半條履帶、對面的陶樹和走廊外的演員,但是此時,視野已經縮窄到只能看見前方履帶上的零件。
履帶之外的部分變爲一片灰色的朦朧,如同無盡的雲霧。
雲霧開始移動,逐漸清晰起來。
下方,險峻的山峰露出陣容,陡峭的巖壁邊,一隻棕色的雄鷹正在山頂盤旋。
錢倉一意識到,自己在飛。
這是怎麼回事?
錢倉一併沒有控制履帶之外的視野,而是任它自由移動。
不久之後,在天空飛翔的視野急轉直下,衝向山腳,直至落在一間簡陋的木屋前。
木屋前的獵狗發現錢倉一之後,狂吠不止。
錢倉一還沒有動作,木屋的門打開,一名身穿獵人裝束男子從屋內走了出來。
獵人的相貌與陶樹一模一樣。
“你是誰?”陶樹神情戒備,手中的短斧橫在胸前。
“陶樹?”錢倉一喊出名字。
“是,你是誰?”陶樹反而更加警惕。
“呃……我是……電子廠的王侯。”剛開始,錢倉一還想找個藉口,不過考慮到血肉工廠的特殊情況,他選擇了這樣的回答。
陶樹聽到錢倉一的話之後,將短斧放下。
錢倉一視線越過陶樹,看着後方的木屋,問道:
“這是你的家?”
雖然顯而易見,不過,現在這種尷尬的時候,必須要聊些什麼才行。
“進來吧。”陶樹摸了摸狂吠的獵犬,接着走回屋內。
錢倉一跟着陶樹走入屋內。
木屋內的傢俱相當簡陋,都是自制。
“你剛纔說電子廠……”陶樹拿了把椅子遞給錢倉一,之後自己坐在牀上。
錢倉一點頭,坐在椅子上。
“我一直以爲是夢。”陶樹說到這裡臉上露出了靦腆的笑容。
“夢?”錢倉一等待着陶樹繼續說下去。
“嗯,一個很長的夢。”陶樹擡頭看了一眼窗外,似乎陷入回憶當中。
“你在夢中,經歷了什麼?”錢倉一試着引導陶樹。
陶樹神情略微有些痛苦,不過並沒有太過排斥:
“我出生在一個貧苦的家庭,初中畢業以後外出打工,在一家電子廠工作。”
“工資與家鄉相比要多很多,我每個月都會寄錢回去,家裡也很開心。”
“剛開始,我很有成就感,能夠爲家裡分擔壓力,我每天都努力工作,一天又一天,但是卻感覺越來越疲憊。”
“每天早上都睡不醒,總想再睡一秒,一秒就好,但是我一想到遲到會扣錢,又強迫自己醒來。”
“晚上累得不行,但是躺在牀上又睡不着,腦子裡面總是會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說苦也不算苦,就是感覺……不像是活着,像個死人,活死人。”
說到這裡,陶樹點點頭,似乎非常贊同自己的最後一句話。
錢倉一低頭想了想,繼續問道:
“你的夢是以什麼方式結束的呢?”
“我的意思是……醒來之前,夢中的你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