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凝突然有一種奇怪的空蕩蕩的感覺,蘇婉凝已經暫時安全了,這是蘇婉凝這些日子一來最大的期盼。可是,蘇婉凝當下才知道,孤零一人在這揚州城,竟也是一無所有的!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沒有一個可以提供溫暖的歸處。
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個人浩然有了歸志,卻突然發現,自己是無家可歸的。
蘇婉凝站在那兒,模糊間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孤零零的站在那兒,周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如流水一般從身邊空流而過,與蘇婉凝一絲一毫的關係都沒有。也不知過往的多少年,那些被九重宮牆吞噬了青春年華的工人們,當他們出了皇宮的哪一刻,是否一如蘇婉凝一般,倉惶,迷茫……
不過,再怎麼倉惶迷茫,人生的路還是要走下去。
蘇婉凝又走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便找到了一條專賣小吃的小街,吃了一碗鮮肉小餛飩。
吃完,掏出一塊碎銀子遞過去。
那老闆看到碎銀子,似乎也是愣了一下,讓蘇婉凝等了一會兒,才湊齊了找補的錢,蘇婉凝收過來放進了自己的荷包裡,心裡對黃爺卻是更加的感激。
之前蘇婉凝也有些奇怪,他要幫蘇婉凝,爲什麼留這麼大一包碎銀子,現在蘇婉凝才明白,蘇婉凝這樣一個半瞎子,如果拿出大錠的銀錠,一定會招來一些不軌之徒的覬覦,所以給蘇婉凝的全都是這些碎銀子,爲蘇婉凝避免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只是蘇婉凝不懂,他爲什麼要對萍水相逢的蘇婉凝,如此悉心照顧。
離開了那條賣小吃的街道,蘇婉凝就真的迷茫無主了,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應該做什麼,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在揚州城裡轉了老半天,不知哪一條路沒有拐對,慢慢的蘇婉凝走上了一條很安靜的大道。
路上的行人很少,間或路過的也是高大的馬匹和馬車,擡眼一看,陰影中彷彿看到了一座很高大的樓矗立在眼前,也擋住了陽光。
這是哪兒?
蘇婉凝慢慢的走了過去,前方好像是一處大門,有兩個人影站在那兒,蘇婉凝剛剛走近,就聽見一個人長長的哈欠,旁邊的人立刻笑了,“怎麼,困成這樣?”
“你不困?這幾天州府也不知來了什麼大人物,把咱們全都叫起來三班倒,還不讓回家。”
“是啊,說來也奇怪,連鐵甲輕騎這些天都沒閒着,全被調出來了。”
州府?鐵甲輕騎?
蘇婉凝立刻意識到,自己走到了揚州府的大門口了。
蘇婉凝心頭一喜,她大可進去,南宮羽製造了這麼大的聲勢,說不定就在州府裡面,可下一秒,蘇婉凝卻也反應過來,萬一南宮羽不在,她又該怎麼辦呢?她當下無依無靠,若是對人說出宸妃的身份,只怕也不會有人信,也會因暴露身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就在決定要不要進去的時候,那兩個人的話又傳入了耳中——
“聽說,虎牙山的那幫山匪,就是因爲得罪了這一次來的貴客,被剿滅了。也不知道是什麼達
官貴人,架子這麼大,把虎牙山削平了,還不解氣。”
“哦?”
“我聽牢房那邊的兄弟說,那些山匪都被抓起來嚴刑拷問,也不知道要問什麼。”
嚴刑拷問?蘇婉凝一聽心裡就明白過來,那些山匪座下那麼多滔天惡事,怎麼可能只是拷問,只怕是嚴刑拷打還差不多吧。
且不說別的,單說那個豹老大居然辱罵當朝恭親王,這一項罪就夠他死十次有餘,更何況這個人惡行累累,落到這一步,也算是罪有應得!
其實,這個世上的事都是如此,天理輪迴,報應不爽,人不管做什麼,總會有受審判的一天。
這樣想來,固然是大快人心,可心中一轉念,她自己呢?
她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怎麼和南宮羽他們會合?
呆呆的站了不知多久,背後傳來一陣沉重而整齊的腳步聲,蘇婉凝回過頭,模糊的看到有一隊人馬從州府裡面跑了出來,站在周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守衛非常的森嚴。
大概是這樣的陣仗很少見,周圍立刻有些老百姓圍起來看熱鬧,交頭接耳的議論着什麼。蘇婉凝小心的走過去,便聽見有人說道,“聽說今晚的煙火大會,全城的達官貴人都要到場,聽說,來了個大人物。”
“哦?什麼大人物這麼了不得?”
“不知道,不過你們看這陣仗,少說也是個三品大員啊。”
“三品大員,也不至於派這麼多人保護吧?”
“瞎說什麼,”,那人壓低了聲音,像是帶着一些忌諱,低聲道,“你忘了揚州城前陣子來了幾個京城的富商?連縣令大人都要敬畏三分呢。”
蘇婉凝一聽就覺得不對,急忙湊上前問道,“請問,您剛剛說的,是什麼事?”
“還能有什麼事,聽說前幾天來的那幾個京城富商裡啊,有個夫人不小心失蹤了,那富商厲害得很,從京城調來好些個人來辦,可那些人卻都被刺殺了……”,那人一邊說,一邊轉頭過來,一眼看到蘇婉凝是個陌生人,急忙住了口,訕笑了兩聲,便轉身走了。
雖然蘇婉凝看不清,但明顯的感到周圍的氣氛都有些凝重了起來。
京城加派到揚州的官員,都被刺殺了?!
南方士紳對朝廷的敵視,蘇婉凝早有耳聞,但沒想到已經尖銳到了這個地步,刺殺朝廷命官,這可是砍頭的大罪啊!
可是,到底是什麼樣的刺客,能如此明目張膽的行事,而且還連連得手了!看之前州府竟然派出了鐵甲輕騎在官道上迎接南宮羽的車駕,而現在又是如此守衛森嚴,難道說——
難道那些人的刺殺目標是——南宮羽?!
不,應該不會。
看現在的情勢,連州府的人都不知道來的人是當朝的恭親王,想必消息還沒有泄露出來,那些刺客應該還沒有盯上南宮羽。
這樣一想,蘇婉凝突然有些好笑。
蘇婉凝現在都自身難保,居然還有心思來管南宮羽。
心裡雖然這樣想,但蘇婉凝終究還是沒有走。
今天晚上的這個煙火大會據說盛況空前,可坊間傳聞,只是爲一些“達官貴人”相聚而設,蘇婉凝一聽就明白,南宮羽的身份並沒有外露。雖然州府周圍的護衛已經是鐵桶之勢,必然會保護得很好,但不知爲什麼,蘇婉凝心裡總是有一些隱隱的不安。
好像,好像今天晚上會出什麼事。
但是,會出什麼事呢?
帶着這樣隱隱的不安和疑惑,時間過得很快,夜幕降臨並沒有讓蘇婉凝感到有什麼不同,只是讓眼前的陰翳更加深了一些,但正因爲如此,偶爾透過黑暗的光芒卻顯得更加的明顯了。
蘇婉凝記得那老大夫之前曾經說過,蘇婉凝的眼睛復明,就在這些天了,也許,真的快了。
不一會兒,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因爲今晚的煙火大會,揚州城一半的人全都聚集到了這裡,比起市集上的人來人往,現在更可以說得上是人山人海,喧鬧聲陣陣,劃破了寂靜的蒼穹,連漫天的星斗都變得熱鬧了起來。
蘇婉凝仰頭看着那一片漆黑的夜空,輕輕伸手在眼前晃了晃——
好像,越來越清楚了。
就在這時,又一陣人潮涌動的歡呼聲,有人在高喊着,“快看上面!”
今天的晚宴是設在州府外高高的城樓上,那裡的風景很好,將揚州城的夜景全都盡收眼底,而周圍又是刁斗森嚴的崗哨,整個州府被保護得滴水不漏。
蘇婉凝一擡頭,就看到了那高高的城樓的陰影,恍惚中,似乎還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人影。
城樓上,一個高大而矯健的身影慢慢的出現,一襲黑衣與這無盡的黑夜幾乎融爲了一體,在月色下,顯得那麼神秘,鬼魅如影。
是——南宮羽?
這一刻,突然有些苦澀的味道從心底裡涌上來,舌尖似乎也嚐到了,讓心裡更苦。
就算蘇婉凝瞎了,還是能從那麼多人的,一眼就認出那個人是南宮羽,就因爲是他,微風吹過,碎髮在風中飄蕩,那樣醉人的模樣,好似他們第一次見面,南宮羽含笑拾起她北風吹走的傘,另蘇婉凝有些移不開眼。
就在此時,周圍的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那是什麼人啊?看樣子好像畫上的神仙。”
“神仙,神仙也沒他好看啊……”
神仙?也許吧,蘇婉凝雖看不到南宮羽細緻的模樣,但猜得出,他的眼中一定又是高高在上的冷傲的目光,真的像是俯視衆生的神祗。
這樣想着,蘇婉凝不知爲什麼也笑了起來,擡頭看着那個模糊的身影。
不知爲什麼,那個身影好像顫抖了一下,突然伸手扶着牆垛,往下看着。
蘇婉凝看着他,他也看着下面,恍惚間蘇婉凝覺得好像蘇婉凝們在對視,但蘇婉凝知道那當然不可能,離得這麼遠,他怎麼可能看得到蘇婉凝,更何況,周圍還有那麼多人。
天家的皇族是被萬人景仰的,但他們眼中看到的,卻一個也沒有。
這樣一想,頭頂傳來了一聲轟鳴,只見一朵燦爛的煙花在夜空中驟然綻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