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凝們開始往山上走,沒有黃天霸那樣的引導,蘇婉凝這一次要比之前更累一些,還沒走到一半就氣喘吁吁,冷汗一顆一顆的從額頭上滴落下來,沾溼了頭髮黏在臉頰上,多少有些狼狽。
慕華冷冷的看了蘇婉凝一眼,沒說什麼,但腳步還是不自覺的慢了下來。
這時,已經有人先到了上面,並且傳了消息下來。
“他們還沒到。”
慕華一聽這句話,先是笑了笑,但立刻,臉上的表情凝重了起來。
誰都知道,要一決勝負,先到者得先機。只有早一步的人,才能站在最有利的位置,選擇最有利的地形,甚至於安排下埋伏,所以慕華今天帶來的人不多,也是因爲她早就已經安排了人到西山。
可現在,州府的人卻一個都還沒有到。
這實在不是官府的人的作風,更不是南宮羽的作風。
蘇婉凝在一旁聽着,心裡也有些疑惑,慕華蹙眉看了蘇婉凝一眼,沒說什麼,對着身後的人一招手,“快走。”
這一次便不再顧忌到蘇婉凝,大家一鼓作氣的上了山。
走到了紅葉寺前,山嵐雲霧依舊嫋嫋環繞,將一切妝點得如同在畫中,這幅畫裡唯一的靈動便是佛堂,透過薄霧能看到裡面的燭火搖曳,隱隱看到還有一個香客在參佛禮拜,陣陣梵音傳來,讓這一幅畫顯得更加的寧靜。
慕華走了過去,旁邊幾條崎嶇的山路上又跑來了幾個人,紛紛附耳對她說了什麼,每說一句,慕華眼中的凝重就更深一層,蘇婉凝離她最近,也聽得最清楚——
州府的人,沒有任何動靜。
不僅沒有到紅葉寺,甚至連西山上也沒有他們的埋伏。
“怎麼回事?”,慕華喃喃的說道,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惑的不安,看向韋正邦,“他們難道還有什麼陰謀?”
“難說,官府的人一向陰險狡猾。”
“讓大家戒備。”
“是。”
韋正邦得令走下去,打了幾個手勢,周圍立刻變得安靜了起來,連蟲鳴鳥叫都消失了,整個紅葉寺外陷入了一種異樣的沉寂裡。
山裡風寒露重,這樣的沉寂更讓人覺得分外難捱,不一會兒蘇婉凝的指尖都冰涼了,看着霧靄蒸騰,可延伸下山的那條小路,卻始終沒有一個人影出現,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眼看就要到卯時,破曉的晨光透過雲霧照了下來,眼前一片清明。
周圍的人卻更加的緊張無措了。
甚至已經有人懷疑,“州府的人,是不是不來了?”
不來了?
蘇婉凝想起了那一夜,他冷冷的站在人羣裡,任由刺客帶走蘇婉凝,可這一次,明明是他提出的交換,難道那一天,他已經在紅葉寺發現了什麼,所以——
他真的放棄了?
蘇婉凝的指尖冷得像冰,卻沒有蘭花扣給蘇婉凝捏住,因爲,已經不在了。
蘇婉凝雖然,心裡有過怨,也不想看到任何人流血,可是蘇婉凝……
此時此刻,真的,希望她能早點獲救……
這時,卯時的鐘聲打破了山林中的寂靜,從紅葉寺的禪院裡傳來。
大家被這樣的鐘聲一震,紛紛回過頭去,就看見那安靜的佛堂裡,那位正在參拜的香客慢慢的從蒲團前站直了身子,然後轉過身來。
破曉的陽光透過雲霧照進了那小小的佛堂,將金漆佛像照得光耀人眼,金光中,佛陀低眉,俯視衆生。
可那個人,靜靜的站在那裡,看着檻外的人,卻沒有佛陀的慈悲,反而目光清冷,有一種勢萬物如芻狗的倨傲,一如往常。
如神祗,俯視衆生。
南宮羽!
這一刻,蘇婉凝的呼吸幾乎都要停止了,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看着他,可眼前的分明就是他,穿着一身黑色鑲紅滾邊的長袍,漆黑的顏色越發襯得那雙眼眸墨黑如曜石,閃爍着陰鷙而精冷的光,鼻樑挺直,薄脣輕抿,顯得冰冷而薄情。
這個在皇城中一呼百應,令衆人都一籌莫展的恭親王,竟然神出鬼沒的,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候,出現了!
“是——是他?!”
“怎麼會,怎麼可能?!”
周圍的人也都驚呆了,一時間竟然沒有人反應過來,全都傻傻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韋正邦喃喃的念着,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情景。
南宮羽慢慢的走出了佛堂,面對着眼前的這一羣人,還有山林中隱匿的殺氣,他卻好像根本沒有感覺,冷漠的目光掃了一遍,便落到了蘇婉凝的身上。
這一刻,蘇婉凝覺得身上的血似乎都凝固了,在人羣中就這樣看着他,沒有人知道,蘇婉凝藏在衣袖中的指尖顫抖得好像隨時會碎。
他的臉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在看到蘇婉凝的一刻,咬了一下牙。
這個時候,他就在所有人的面前,身邊沒有一個護衛,甚至沒有帶任何的武器,而回生藥鋪的這些人就是來要他的命的,如果他們一擁而上,後果簡直不堪想象。
他怎麼敢,他怎麼敢?!
可是,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了,周圍的人竟然一個都沒有動手。
怎麼回事?蘇婉凝心中的恐懼不安慢慢的變成了疑惑,看向了慕華,卻見他們的眼中都是閃爍不定的光,不僅僅是他們,甚至連埋伏在山林四周的氣息,也全都變得動盪不安起來。
蘇婉凝立刻明白過來。
眼前這個人,畢竟是天家親王,就算他們不肯承認,他的身上也有一種天生的凜人之氣,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而且,如果南宮羽今天帶着人馬過來,或者讓人在四周隱匿埋伏,都是在正常的意料之中,他們都能真刀真槍的拼殺對峙,大不了拼個你死我活;可現在,南宮羽一個人站在這裡,沒有武器,沒有侍衛,甚至沒有殺氣,慕華他們反而不敢輕舉妄動,因爲那種未知的恐懼,也因爲誰也不知道,南宮羽的底牌到底是什麼。
他們敢拼,敢殺,卻不敢賭。
就在所有人屏住呼吸,僵硬着對峙的時候,南宮羽看着蘇婉凝,冷冽的臉上沒有一絲溫度。
“過來。”
一如既往的冷,一如既往的霸道。
明明知道,這個陰鷙冷漠的男人其實是一團火,雖然耀眼炫目,甚至散發着火熱,但卻是致命的;而蘇婉凝靠近他,就好像飛蛾撲火一樣,最終只會被他致命的火熱吞沒,零落而終。
可是,蘇婉凝卻還是抑制不住的,一步一步,朝他走了過去。
山中的霧氣,應該已經散了,爲什麼蘇婉凝看着他,卻越來越模糊,好像隔着一層紗,一層流光,讓蘇婉凝拼了命的想要看清,卻還是模糊。
終於走到了他的面前,蘇婉凝有些激動,南宮羽的臉上仍舊沒有多少溫度,卻伸出手一把勾起蘇婉凝的下巴,讓蘇婉凝擡起頭。
目光落到了蘇婉凝的脖子上,他的濃眉微蹙。
脖子上還有一些淤痕,是那天夜裡莫鐵衣他們劫持蘇婉凝離開的時候留下的,這幾天一直沒有消除。其實也已經不痛了,但不知爲什麼,被他這樣看着,似乎所有的痛和委屈都在這一刻復活了,原本以爲平復的心情愈加的難過。
滴答,滴答。
眼淚也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滴落在了他的手上。
南宮羽低頭看着蘇婉凝,並沒有說什麼,沉默了一下,然後道,“跟我走。”
簡單的一句話,說完,便真的要轉身朝山下走去——他竟然,完全沒有把這些人放在眼裡。
這一來,倒是激怒了周圍的人,幾個脾氣暴躁的已經回過了神,立刻拔出了刀劍,頓時寒芒刺目,他們幾步衝上來攔住了蘇婉凝們,蘇婉凝的心裡一沉,下意識的站到了他的面前,“不要!”
這些人到底和蘇婉凝相處了幾天,甚至有幾個前些日子還教給蘇婉凝怎麼研磨藥粉,突然間刀劍相向,他們一時也不知如何下手,而蘇婉凝立刻朝着四下看去——已經到了這個時候,爲什麼還沒有人出來,難道南宮羽真的是一個人!
他怎麼敢,他可是天家的親王啊!
慕華他們同樣也存着這樣的疑慮,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這時,韋正邦上前一步,朝着蘇婉凝們一拱手,臉上似笑非笑的道,“這位公子,既然今天說好了是要來交換,那麼公子總要拿出我們要的東西,才能帶走她。”
沒錯,今天他們來,的確是“交易”。
可看着南宮羽孑然一身的樣子,也不像是帶着東西來的,而藥鋪這些人要的牛黃和罌粟,也是他之前答應的,他要如何處置?
蘇婉凝有些緊張的回頭看着他。
只見南宮羽淡漠的擡起眼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慕華,“東西,已經交給你們了。”
“什麼?”
這些人面面相覷,全然不解,還是慕華走過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蘇婉凝也疑惑的看着南宮羽,只見淡淡說道,“既然病人還在藥鋪,東西當然是交到藥鋪去,最爲合適了,只是——”,他單薄的嘴脣微微挑起一邊,露出了一絲近乎陰邪的笑意,“不知那裡,還有沒有人。”
慕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