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遙合回到嶺主大人的山洞時, 徹底被震撼了一把。
只見山洞裡上上下下不管是大妖小妖全部都倒地了,吐血的吐血,吐白沫的吐白沫, 面癱的面癱。
一旁桌上還趴着嶺主大人和新娘子, 遙合湊上前揭新娘子的面紗, 仔細一看……哦, 花母豬。
她萬分得意道:“我早就猜到新娘子是個醜八怪了。”
白蚺盤着雙臂無奈的笑了。
山洞門口等着的正是少年和鬱儒丘。
鬱儒丘一瞧見遙合便嚇了一跳, 直往後退,指尖哆嗦。
“你你你你……你別過來,髒鬼!”
少年卻風一樣衝上前一把抱住遙合, 眼淚比她落的快。
“你沒事就好了,怎麼給折磨成這樣, 難看死了, ”他摸了摸遙合亂七八糟的劉海, “像個乞丐,嗚……”
遙合再次鬱悶的想揍他。
奈何她沒了力氣, 便道:“多謝你這次幫我,我有點感動。”
等少年開始嚎啕大哭時,她才後悔不該和他說這種讓人內心澎湃的話。
回去的路上,遙合仗着自己是受害者,指明要白蚺抱着。
大仙沒說什麼, 只在眼角暗暗傳達了嫌棄的意味, 隨後就把她攬起來。
遙合想的很是浪漫, 可惜大仙卻像抱小孩一樣抱她, 望着遠處的眸子又平靜的連個屁都沒有。
她抓着他衣領大喇喇擦着髒臉, 用極低的聲音道:“要是你今天不來,我絕對不止纏你一輩子。”
白蚺低頭看着她, “我猜到了。”
“啊?”她停手昂頭。
“你不是省油的燈。”他嘴角帶笑,看着遠處的大霧。
遙合有點詫異,他雖然面無它色,眼底的獨特天真又冒出來了。
好似發現了寶貝,遙合心情大好,還沒到鬱大人的宅邸就在人家懷裡糊糊大睡起來了。
遙合號稱恢復能力極強的生物,只睡了一夜就醒了。醒的時候,手臂已經包裹的和乾屍一般。
窗口背對她站着一人,一身杜鵑紅的銀邊長衫,腰部緊收,後頸平領,長衫尾落地在腳後,很是妖豔。
“大風/騷,你進來幹嘛?我不用你溫暖我脆弱的心。”
對方楞怔怔,半響轉過頭來,隨後遙合愣怔怔。
院內暖光正打在白蚺的側臉上,像是揉金的天光都要一親芳澤。一身嫣紅印的他眉目也傳情。
啊~~~~她那美豔絕倫,傲視衆生的妖孽郎君~~~~
白蚺因爲衣服上都是某人的眼淚鼻涕什麼的,爲此今日穿了鬱儒丘的衣服。那風/騷果然是風/騷,大褂是一件比一件妖豔。
遙合把臉塞在被褥裡,只露出兩隻兔子一樣的眼睛。
“我以爲你是鬱大人……嗯……”她頓了頓,望着他衣襬上的繡花。
“你昨晚上在他房裡過的夜?”
窗外應聲閃出鬱儒丘的臉,他單手撐窗坐在窗臺上,笑道:“何止過夜這麼簡單,我們那是乾柴烈火,你儂我儂,雲雨……”
話還沒完,他就被飛來一拳打到窗外。
白蚺按了按還在跳的眼皮,回頭瞪她,“剛起牀可以不用那麼多話。”
一旁長椅上擺着一件短上衣,銀白的在光下閃爍,白蚺拿起來放在她牀邊,“把這件貼身穿。”
遙合猛然覺得醒了,坐身摸了一把,毛茸茸的卻冰涼冰涼。
“這麼亮,銀子做的?”
“是天鼠毛做的。”
衣服被丫頭一腳踢下牀。
“我不穿老鼠毛!”
白蚺笑笑,靠在牆邊,饒有意味道:“天鼠毛……比金值錢。”
下一秒,遙合把衣服塞到懷裡。
呃……沒出息。
大仙滿意的盤着手臂,“穿好了就出來吃早飯。”說着又走了。
遙合摸着這上衣,激動的揉來揉去,朝門外投去敬仰的神情。
這樣好的男人啊~~~~~~~~給她錢的都是好男人!
窗臺下站起某大人,他搖搖晃晃的扶着窗臺,魅惑似的甩了一下長髮,動了動一邊眉梢。
“麻煩你崇拜的眼神往這邊望好不好?這可是花了我三四天的功夫做出來的。”
小姑娘一把捏起衣服,嫌棄道:“難不成是你送我的?”
鬱儒丘摸着自己的大尾巴, “開什麼玩笑,我纔沒那個精力,要不是白蚺逼着我,我才捨不得做呢!現在我的天鼠都變成了禿子,要做下一件恐怕要等十年後了,唉~~”
遙合一愣,原來這麼多日不走,白大仙是在等這件衣服。
心情大好啊心情大好,她賤的咯咯直笑。
鬱儒丘忽道:“你們要去哪裡?需要用的上這個?”
“這個有什麼特別的?”
“你有沒有常識?天鼠毛披掛之後就是刀槍不入,身輕如燕……(省略大概七百多個形容詞)唉……不知道白蚺讓我做一件給你幹什麼,浪費。”鬱儒丘忽而翻身進來,坐到遙合牀邊,低聲道:“根據我的經驗,男人送女人衣服……就是爲了從她身上脫下來,難不成白蚺他……”
他宅子裡都是男人,他哪來的經驗?
這一句說的遙合心裡咯噔跳了一下。
嗯……忍不住幻想了一下。
鬱儒丘無限風韻的勾起她的臉,含情脈脈道:“我知道其實你小心肝翻涌,燥熱的厲害,”他眯眼舔了一下紅脣,“要不要大人我當下安撫你燥熱的心?”
方纔還火紅的臉瞬間刷白。
她冷眼看他,突然指了指自己的鼻孔。
“狗仙,你這裡有血。”
鬱儒丘抹着眼淚飄走後,遙合才換好衣服,那件天鼠毛的上衣果然厲害,她瞬間便覺得步履輕盈,點着腳在院子裡轉圈圈。
轉着轉着她就停下來了。
某仙一直沒走,輕靠在院門邊安靜看着她,暖光從他頭頂斜上方落下,染上他的衣襬,只是這一方顏色就豔了畫卷。
遙合暈暈乎乎的,一想方纔的對話可能被他聽見,這下又被他看的心慌慌,不住踉蹌兩下,撲倒了。
白蚺盯着她後腦勺半響,發現小姑娘跌倒後就埋着頭不動了,以爲是摔暈了過去,正要扶她。
卻接住一句小姑娘心裡的話:
他要是來扶我,就是關心我,要是不來扶我,就是怕我難堪,那……那也是關心我!
……這姑娘內心活動真豐富,怎麼就那麼會安慰自己呢?
大仙上前一把提起她,姑娘果然把水汪汪的眼珠子轉了過來。
“你壓倒人家的海棠花了。”
小姑娘水汪汪的眼珠子瞬間黯然失色。
白蚺放下她,又道:“一個女孩子,成天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到處跑……”
遙合以爲他會說“成何體統”,卻聽他接:“難看。”
兩個字比四個字給的創傷大。
還以爲遙合會咬牙切齒的回一句“你也難看”,誰曉得她擡起腦袋來……
這叫什麼?眼底含淚,紅脣微嘟,居然裝柔弱。這……這這這也太詭異了……重點是……這個表情放她臉上很猙獰。
白蚺陡然覺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往後退了兩步。
就看小傢伙雙手纏在身前,扭着腰往他身前拱。
心聲道:我真的難看?
是老實回答還是……違背良心?
白蚺摸着心口,眨着眨眼,突然嗤笑,“你說呢?”
“哦,我知道了。”女孩子仰着臉笑着扶了扶頭頂的發包,歡快的跳着走了。
遙合是有答案的,她認爲自己很漂亮。
*
等遙合折騰了一早上出了院子,這纔在大廳看到一人,是那銀髮妖少年,他無比萌的臉蛋上掛着瑩瑩淚珠。
“你怎麼還在這?看見我也不用感動成這樣吧,我還沒死。”
少年抹了一把眼淚,指了指身後,低頭一看,他尾巴上正掛着一人,正是騷氣無比的鬱大人。
此人還在糾纏,不要臉道:“小久,你別走嘛,留下來嘛~~你這麼漂亮,不在大人我這兒豈不是浪費了你的價值?”說着手就從後環住少年,在他胸口摸來摸去。
鬱儒丘正纏着人家,突然擡頭看見丫頭,表情立刻僵住了。
遙合看看兩人,認真勸解:“你是狗,他是狐狸,你們不配的。”
少年回頭,猛然大悟,“哦,原來你是條狗啊。”
片刻後,一院子妖男紛紛目睹自家主子按着生疼的胸口飄回屋子去了。
這邊兩個呆子還不知自己做了什麼,還在樂呵呵的笑。
“這次多謝你,雖然我們不認識,好歹算是狹路相逢。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單純一笑,“久塵。”
遙合點點頭,“恩,小久,以後別再認錯人了,記住了,我不是蠻蠻。”
“恩,我知道了,你的確不是蠻蠻。”
哎?他突然開了竅?
久塵看着她半天,晃盪了兩下腦袋,“我想起來了,蠻蠻眼睛比你大,鼻子好像也高一些,眉毛也細細的,頭髮也很比你的長……恩,好了,既然你沒事我就走了。”
這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啊……
七老怪的聲音在遙合內心狂笑:看吧,我就說了,妖精都是二百五!
遙合還在揪自己的袖子,便見少年走到牆邊,回頭如清晨早霞一般的笑,“如果有緣,說不定還會遇到,我走了,再見!”
說着,他便越過了牆頭,消失了。
之後沒待上半天,他們也要出發了。
走之前鬱儒丘倒是好心相送,只是眼神一下也沒敢瞟到遙合身上。
遙合卻很是懂規矩似的笑:“再見了……嗯……鬱大人。”
鬱儒丘吐了口綿長的氣,算是放鬆了。
小姑娘拍了拍饕犬的腦袋,“小桃,快和鬱大人搖搖尾巴,你們好說歹說也一夜春宵過。”
小桃瞪了瞪鬱儒丘,擡着小短腿不樂意的走了,小姑娘追着跳到它背上,邊拍它腦袋邊教訓:“你怎麼不和狗仙說再見?沒禮貌!出門在外多不容易,你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同類還不培養感情,以後有麻煩還可以裝可憐,讓他給你擋擋刀子什麼的……”
伴隨着小姑娘漸遠的激昂嗓門,別說鬱儒丘及府上衆妖男,連霧氣都石化了。
*
路長且阻的人生路上有淡定男一名,彪悍女一位。遙合低頭看身下坐騎,恩,還有一頭礙事的小畜生。
前行的人身型挺拔,肩頭如刀削,步如行風,純男人啊。不像娘娘腔和風/騷鬼,就會扭腰扭屁股!
某坐騎忽聞頭頂一聲過分溫柔的叫喚,唉,這是這個時辰裡的第七十八次了。
“白蚺。”
“說。”
“恩,沒事,”聲音變得有些欣喜,“沒事呢。”
沒事你扭個鬼的屁股!小桃不樂意的晃了晃身子,差點把背上的人頂下去。
“沒事就……不要鬧。”他回頭明眸流轉,看了她一眼,嘴邊還是剛纔不輕不重的笑。
關於以下對話:
“白蚺。”
“說。”
“恩,沒事呢。”
“沒事就不要鬧。”
……這樣的白目對話已經叨嘮好幾遍了,小桃用鼻子哼氣。你們兩個敢有點創新嗎?
這是跨海的第五天,遠眺一望無邊,遙合沒問到底去的是哪裡,只是沒頭沒腦的隨着。
白蚺自然很是意外,以往白日裡這女孩子坐在小桃背上一定會昏沉到黃昏才精神,這幾日卻和打了雞血一樣,腰板時刻都挺的筆直的。
他想到這又回頭看了一眼,小姑娘果然大喇喇盯着他後頸,他摸了摸脖子,恩,真的是生疼。
“小合。”
“哎!”這一聲如同上弦的箭飛了出去。
“我的頭髮好看嗎?”
遙合笑的很歡騰,“好看!”
“恩,”他笑,“看的再多遍也不會長到你頭上去,所以別盯着我。”
“……”
嘴巴比以前還毒!
“你不樂意我看你?”
“恩。”
“……”
這神馬和神馬???
狗血情節裡男主不都應該說“也不是”之類讓人引發遐想的話嗎?
小姑娘火大的在半空蹬着小粗腿,惡狠狠道:“我很討厭是不是?”
分明看見某仙單指撓了撓鬢髮,他輕踏浮雲往前走遠了一點,“也還……可以。”
不要和她玩文字遊戲!她沒文化!
想當年告白失敗了九次之後,遙合便很是不爽,打掉師兄們數顆白牙,外加決定一輩子不嫁!於是七老怪安慰之:“告白,曖昧什麼什麼的,要在特別的氣氛和環境下才會事半功倍,誰像你一樣,人家蹲茅廁,你去踹門?”
遙合咬牙。哼!他奶奶的!
小姑娘有生以來第一次把念力集中在眉心,雙眼閃光的鎖在某人後腦勺上。
你敢討厭我?你敢討厭我!本姑娘渾身的優點你敢討厭我!我就是喜歡看你,我有自由我樂意,我就是喜歡看你,看死你!你越不樂意我越要看!有本事你咬我啊!
末了,她又露出閃亮的牙槽。
(衆師兄:知道我們爲什麼拒絕她了吧?)
遙合以爲男子都會稍稍有些錯愕和躲避,誰知大仙高舉淡定的旗幟不放。
“你這是暗戀還是明戀?”
遙合已經做好上去打掉他門牙的準備,卻被這樣一句問的有寫錯愕。
呃……不都是戀嗎?暗戀明戀有區別?
“有區別。”前面白衣頭也不回一下,好輕鬆的模樣。
丫頭有些錯愕,他和她討論這個的意思是……
你接受我了?
白蚺停下腳,回頭望着她,眼中似有幾分輕柔,如風而過,似乎那淺色的眸子深處帶着暖笑。
遙合覺得自己有希望了。
他回過頭,繼續踏雲,“不接受。”
剛纔的溫柔是赤/裸的幻覺。
不接受又怎麼樣?不接受也阻止不了她火球一樣熊熊燃燒的心肝肺!
“你回頭給我好好看看。”她扯着濃眉,拉了拉皺巴巴的袖子,“姑娘我渾身上下都是值得欣賞的地方,你憑什麼不接受!”
白蚺緩緩在前飄,“你還沒長大。”
“沒長大?”她都十七了!還不大?
遙合思慮片刻後頓悟,“你是說我的審美觀不健全?”
白蚺多想過去掐住她的脖子,然後用力甩她,拋到空中接住她,繼續甩。
看他不接話,遙合便趕到他身側,側着頭看他。
恩,對這張臉,小姑娘的情緒還是很複雜的。初時是羨慕,敬仰,各種情緒,復時是激憤,飈怒,各種抓狂。那現在呢?
現在……呢……
晃晃蕩蕩,遙合有些困了。忽然覺得世界是乾淨的白,什麼地海天空,什麼三千世界都是浮雲。而他浮在宣紙上,仿若唯一的顏色,只有他經過的地方她纔看的清晰。
原來他在她眼睛裡是這樣的……和神一樣的存在。
“小白。”
這一聲沒有拖延,果斷遏止,卻又很軟很輕,像是一滴落在海里的水珠,只有世界安靜時才能聽聞那種不易察覺的清澈。
他聽她叫喚這個奇怪的名字,沒有笑也沒有說話。
其實……其實她也沒直接說是喜歡他啊,是他問什麼明暗戀的,啊~~~崩潰了,說來說去,還是她被他牽着鼻子走。
小姑娘看着他眯了眼睛。
哼,你會是我的,一定會是。
忽然遠處一陣強風席捲而來,吹的幾人在海上飄飄蕩蕩。
遙合起身看着遠處,方纔還晴空萬里,現在卻緩緩移動而來一團烏雲。
“暴風雨?”
白蚺上前看着遠處急速移動而來的雲,猛一下皺緊了雙眉,“不對,不是暴風雨,來了個難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