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的天氣很悶,誠實上空灰濛濛的,像是覆蓋了一層灰塵,看得人心裡也悶悶的。
大米新交了男朋友,於是更加的樂不思蜀,上課基本就成了大米戀愛之餘的消遣。
我沒其他地方可去,天天守在桃夭的店裡發呆。
這種鬼天氣有些讓人喘不過氣,抽出一本雜誌扇風,還是覺得悶。
或許站在外面會好一些,我搬了椅子坐到店門口。
一般這個時候,隔壁舊書店的灰貓會出來曬太陽,可今天只看見老太太自己搬了竹椅坐在那裡。
我向她打招呼,老太太很客氣的抓了把話梅給我。
“這天氣還真是悶呢,小灰都不愛出來了……”
人一旦上了年紀就會很喜歡找人聊天,當然,我並不討厭同一個和善的老婆婆聊幾句,可是不遠處十字路口的那個東西實在讓我沒辦法認真聽她講話。
一個男人正蹲坐在十字路口中心,膚色蒼白,兩頰消瘦,幾乎凹了進去。男人的身旁似乎飄了一層黑色的濃霧,看一眼都覺得壓抑。
男人眼神木呆呆的,只在看到有人從身旁經過時,眼裡會突然射出某種近乎偏執的暗光。
他就這樣蹲坐在那裡,每每有車或者人從身邊經過,一定會伸手去拉,剛剛就有一個騎腳踏車的男孩子被他絆了下來。
好在沒有其他的車輛經過,男孩子只是受了些擦傷,我看見他扶起腳踏車後,納罕地盯着地下看了老半天。
他並不知道就在他盯着地面看的時候,那個蒼白瘦削的男人正在和他對視,面無表情的對視。
他什麼都看不見,可我卻看得清楚,悶熱的天氣裡,一絲涼氣纏上了全身,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運氣真不好,怎麼又看見了這些東西。
我搓着胳膊,好讓自己暖和一些。
對這個男人我有些印象,還活着的時候,他的臉色就很蒼白,看起來總是很疲憊,蹬腳踏車也是有氣無力的。
如果我的記憶準確,瘦削男人應該算是地縛靈的一種。
昨天這個時候,他正躺在運貨卡車的輪子下面,破舊的老式腳踏車被碾變了形,徹底成了一塊廢鐵。鮮血從男人身體裡面汨汨地流成一座小型的湖泊,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根本不會有人相信那麼瘦弱的身體可以流出這樣多的血。
對於這種死法,他可能不甘心,所以才以地縛靈的形態停留在生命結束的地方。
他很可憐沒錯,但因此無故受到驚嚇的我更加可憐。怨氣這麼重的靈,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了。
以往也不是沒有和這些東西打過照面,可是,一般來說,他們都會讓自己看起來和活着的人差不多。
人並不是只在活着的時候愛美,除了受到太大打擊或者心理變態,沒有誰會喜歡在死了以後披頭散髮七竅流血的出來嚇人。
其實這個男人看起來也還好,至少身體看起來是完整的,除了臉色蒼白一些,和正常人也沒什麼不同。
令我感到的恐懼的,是他身旁籠罩的黑色濃霧,桃夭說過,某些怨念極爲強烈的魂魄,身旁就會出現怨氣形成的霧氣。
而在次之前,我從沒親眼見過這種黑霧,陰沉沉的,不
詳的顏色。
我開始無比思念桃夭,有他在的話,至少能保證我的人身安全。
說起來,桃夭走的真不是時候,連個招呼都沒打就不知道跑去了哪裡,只留下一張字條。
從路口傳來的壓抑感越來越強烈,我有種如坐鍼氈的感覺,衝老太太胡亂點了下頭,逃也似的衝回店裡向桃夭求救。
撥了四遍號碼,手機裡傳出來的卻只有盲音,再撥過去,還是無人接聽狀態。
死狐狸,難道偷溜到盤絲洞和女妖精鬼混去了麼。
攥緊手機,看着快要指到五的錶針欲哭無淚,如果要回家,就一定要經過那個男人待的路口。
像我這種八字裡都透着黴氣的人,路過那裡的結果可想而知。
“嗨——美女!”
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本能地看過去,一個染了滿頭黃毛的腦袋探了進來,痞痞的笑容很可愛。
“呃……歡迎光臨。”
我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擠出來的微笑有些僵硬。
“呀,美女,你這種表情很讓人傷心啊,看到我就那麼不開心嗎?”
黃毛湊過來,伸手捏捏我的臉,擡手時,我嗅到了一抹很好聞的甜香。
是很特別的甜甜香氣,淡淡的麥香,混合着陽光的溫暖氣息。
用陽光來形容一個男人身上的味道或許會讓人覺得很奇怪,可事實就是如此。
在這個男人的身上,我真的聞到了陽光的香氣。
“哎呀,美女你的臉手感真不錯。”
可能覺得一隻手捏不過癮,黃毛兩隻手都放到我臉上。
可是,真奇怪,第一次見面就做出這種無理的舉動,脾氣再好的人也會翻臉,但觸碰到他的指尖時,感覺只有親切。
很奇怪,就連一絲一毫的厭惡感都沒有。
“美女我叫阿麥,沒有地方可去了,你帶我回家吧。”
“什麼?!”
我蹭的後退一步,“你說什麼?我爲什麼要帶你回家?”
“因爲,我只認得你啊。”
阿麥笑起來痞痞的很好看,阿麥長了張討喜的娃娃臉,身材卻比桃夭還要好。
我發誓,這輩子我都沒見過身材這麼好的男人。
搭配上那張人見人愛的娃娃臉,阿麥如果去牛郎界發展,絕對是富婆們爭相討好的頭號人物。
我板起臉,“別搞笑了,我馬上就要關門回家了,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就請離開。”
阿麥眼神很無辜的看向我,“你確定一個人可以安全到家?”
阿麥向十字路口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後對着我微笑不語。
這個叫阿麥的男人……也看得到那些東西。
“H城治安很好。”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不是治安,那個男人,坐在路口中心那個,你也看到了吧。”
阿麥衝那裡拐拐嘴角,“你真的走得過去?”
在陌生男人與滿身怨念的地縛靈之間,我還是覺得前者比較可信賴。
路過瘦削男人時,一陣強烈的不適感鑽入胃部,神經性的抽痛起來。
阿麥笑笑,拉着我的手臂,示意我靠在他懷裡,
暖暖的陽光香氣包圍住了我,胃部的抽痛一點點緩和下來。
這樣的姿勢很親密,我有些不適應,想離他遠一點。
阿麥按住我,“忍耐一下,靠緊我往前走,再有幾步就可以了。”
夕陽的餘暉灑下來,我這纔看清了阿麥的眼睛,阿麥眼睛的顏色有些與衆不同,是極淡的褐色,有光落在上面時,看起來就像是金色的眸子。
阿麥的眼睛很大,偏圓,也很漂亮,透着一股讓人無法拒絕的親和力。
走到樓下時,我突然想起桃夭有可能不在家,於是我轉身向阿麥道謝,謝謝他送我回家。
我的潛臺詞就是,你也可以走了。
“可是我沒有地方去。”阿麥看向我,溼漉漉的眼神很無辜。
“沒有地方去也不能跟我回家。”
“可是,可是,我只認得你啊。”
“少來這一套,你趕緊給我走。”
“姐姐!你不能趕我走啊!”阿麥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分貝,神色悽楚地拉住我的衣袖,眼睛裡隱隱有了淚光。
“姐姐,爸媽都走了,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啊!你不能趕我走啊!”
“姐姐!我不會白吃白住的!求求你不要趕我走!”
“姐姐……”
我被這一連串含冤啼血的姐姐喊懵了腦袋,附近買菜回來的大媽們看我的眼神變得很不友好。
在大媽們的眼裡,一個可憐兮兮眼含熱淚的美好少年正在被我這個無良的女人肆意欺壓。
大媽們的眼神嗖嗖的甩過來,在巨大的壓力下,我不得不把阿麥拖進了樓道。
本想等圍觀大媽們離開後再讓阿麥走,結果他的哭訴聲一直穿透了整座公寓樓。
最後,我被迫把阿麥拖進了房間,桃夭果然還沒回來。
“說吧,你到底是誰。”
我沒好氣的看着他,“你爲什麼知道我能看見那些東西?”
“美女你別這麼緊張嘛,我是聞出來的啊。”
阿麥晃晃腦袋,一頭軟軟的黃毛看起來像只小獅子。
我拉下臉,“正經點。”
“好吧好吧。我只是猜一下而已,結果猜準了,就這麼簡單。”
“有什麼目的?”
阿麥笑嘻嘻的擺擺手,“美女,你的表情不要總是這麼僵硬嘛。我來這裡不過是爲了找個人而已。”
“有一個女孩子,我愛了她很多年,她後來搬家了,我一直在找她,她就在H城。”
阿麥的笑容一瞬間變得很溫柔,“所以,我就來到了這裡。”
看阿麥的年紀應該和我差不多,或者要比我更小一些,這麼美好的少年爲了愛人千里迢迢奔赴到陌生的城市的確令人感動,可是——
“你要找人爲什麼跟着我回來?!”
“哎呀,美女,不要這麼小氣嘛。只是借住幾天而已,反正我沒地方可以去。”
反正,沒地方可去。這話說的,難道是我在求你住下來嗎?
感覺腦袋漲漲的,快要爆炸的感覺。
蒼天啊,真不知道我最近做了什麼缺德事,一隻摳門拜金狐狸也就算了,可爲什麼又扔了這麼個莫名其妙的傢伙給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