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城南郊一處偏僻荒野,一座新墳前,穿着制式學院服裝的唐布衣和闐小洛二人默然站着,臉上淚痕未乾。
無數記憶的畫面浮上兩人心頭,讓他們難以抑制自己內心的悲痛。
墳中葬着一位腿腳不靈便的大娘,與兩人相識近十年,靠撿拾垃圾爲生,就像親孃一樣照顧他倆,而兩人的內心深處,其實早把大娘當做了自己的孃親。
人的嘴脣所能發出的最甜美的字眼,就是母親,最美好的呼喚,就是媽媽。很多時候,那兩個字明明到了嘴邊,他們都沒能說出口,或許這將成爲他們心中永恆的傷痛。
子欲養而親不待之殤莫過於此。
記得四年前,大娘有天帶回來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女,年紀與闐小洛相若,大娘還給那女孩取了個很好聽的名字:凝煙。
從那天起,四人就相依爲命,情同一家。貧困潦倒的四個人組成一個奇特的“家”,雖清苦卻不乏歡樂。
凝煙妹妹不會說話,卻耳聰目明心思靈巧,打獵更是一把好手,眼疾手快,常讓闐小洛兩人驚歎不已。
兩人這段時間自從遇見蕭怒之後,便無暇回來,沒想到好不容易熬過正式開學的前十五天,兩人便興沖沖地跑回這裡,準備給老孃和凝煙一個天大的驚喜,結果,只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大娘,凝煙卻不知所蹤了。
如果可以,闐小洛和唐布衣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回大娘的性命,但他們知道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幻想。
在葬好大娘後,兩人在墳前不知道呆了多久。
“小布,大娘走了,仇人是誰我們不知道;凝煙妹妹失蹤了,誰抓走了她我們也不知道。你說,爲什麼老天要這樣對待我們?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好不容易咱倆都成了修士,足以保護她倆了,可以讓她們過上好日子了,咱們還進了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清溪學院,爲何變成現在這樣?現在,我真的真的好後悔。”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寧願不做什麼修士,不做,絕對不做!我寧願像從前那樣,雖然活得朝不保夕,但咱們一家四口在一起,是那麼的快樂。現在,一切都沒有了。”
“小布,你說就算我們以後真像小鹿哥說的那樣,考進了名校,站在修士的最巔峰,沒了她們在身邊,我們還會像從前一樣快樂嗎?如果修行就要付出一切,值得嗎?”
唐布衣淚流滿面,聽着闐小洛冷靜得可怕的聲音,他清楚自己這個兄弟其實已經憤怒到了極點,後悔到了極點,但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可世上哪來的後悔藥?
如果沒有遇到蕭怒,唐布衣甚至不敢確定自己和闐小洛是否還能活到今天,更莫說都成爲修士,成爲清溪學員這樣一步登天的事了。
然而後悔有用嗎?
唐布衣知道答案。他心裡很欽佩蕭怒。
蕭怒身上總有無數的神奇之處,但蕭怒很努力,一進雜教區就閉關十五天不出現,這樣的毅力和恆心他跟闐小洛似乎就辦不到。
大娘遇害了,凝煙不見了,在這裡後悔,在這裡傷心,在這裡自怨自艾,有何用處?
不如像蕭怒一樣,把仇恨深深的埋進心底,勤奮修煉,用心學習,如果考上了名校,取得了某種超然的地位,再尋找仇人報仇,再尋覓失蹤的凝煙妹妹,豈不是更爲理性一點?
幸福和幸運是需要代價的,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唐布衣心中如是想,
但闐小洛卻不願意放棄最後一絲努力,“小布,咱們現在就去求那個雪老闆,他神通廣大,以前是開靈通樓的,專門出售各種資料信息的,他一定能幫我們找到凝煙妹妹的,走,咱們趕快回城。”
但衝進煉星閣見到雪大老闆說明來意後,雪老闆一句話就讓滿懷希望的兩人如墮冰窟。
“你們知道最近這些日子有多少人託我的靈通樓找尋失蹤孩子嗎?告訴你們,光世家大族就不下百餘家,其他的更是不計其數!如果真像你們介紹的那樣,我勸你們一句,還是放棄找尋吧。”
闐小洛心如刀絞,差點跪下相求,苦苦的追問道:“雪老闆,前輩,您這麼神通廣大,找個人難道還有困難?只要您肯幫我們這一把,我闐小洛願意爲你做一件事!”
“還有我,我也願意!”唐布衣擂鼓一樣捶着胸口。
雪老頭並不知此刻自己得到的兩個承諾意味着什麼,他嘆息一聲,眼珠一轉道:“我哪裡有用得着你們的地方?看在你們都是我煉星閣股東的份上,念在蕭兄弟的面子上,我破例義務幫你們這一次,至於你能不能找到,我不敢保證!你們最好也別抱太大的希望。”
“多謝,多謝雪前輩。今日之恩,咱哥倆永世不忘!”
“言重了言重了哈!都是兄弟,幫一下應該的。對了,最近蕭兄弟似乎很忙啊,我去找了他兩次都沒見到人。如果你們方便的話,幫我給他帶句話,有個發財的機會就在眼前,問他有沒有興趣參與。”
闐小洛頓時精神一振眼冒精光,低聲問道:“什麼發財的路子,能不能說來聽聽?”
雪老頭一臉肅然地說了一番話,讓唐布衣和闐小洛愣在當場,半天沒有吱聲。
原來,就在蕭怒三兄弟入學這段日子裡,東區發生了一件大事。
聶家與世仇宿敵縱橫莫家,在無回嶺區域激戰一場,據說莫家兩支精銳軍團差點全軍覆沒,隨隊前來的四名家族六星強者也折損兩人,重傷逃逸兩人,可謂是一敗塗地,徹底放棄了無回嶺的爭奪。
據說,這一切都全是琴無羈一手策劃的,光計劃就暗中籌備了整整三年時間。
最近無數散修、隱士紛紛前來投靠風煙堡,實力暴增數倍。清溪城物價飛漲,修煉丹藥、禽用丹藥漲幅最高。
因爲聶家在這次行動中雖然大獲全勝,但是也受損不輕,據說三個風鷹騎士一傷兩廢,三支風煙騎士團也不得不合併成一支。但聶家正在籌劃重新,利用其獨門秘術契約一批新的星獸或星禽,正派人到處收購,便一下子帶動整個屠龍領都掀起了一場搶購星禽、星獸的風潮,眼下禽用丹藥就緊俏得很了。
誰也沒想到,突然間沒有了三個風鷹騎士的風煙堡卻比之前更強大了!
還聽說洛蘭某位神秘的五星煉丹大師就住在風煙堡,不日將以聶家的名義舉辦一場拍賣會,主要就是出售五星破璧丹和禽用丹。
聶家大小姐,剛成功考入清溪學院的聶霽月,據說服用了那位煉丹大師的丹藥,修爲突飛猛進,直追其兄。
雪老頭猥瑣的老臉笑成一團麻花:“蕭兄弟跟那位神秘前輩學習煉星術,而且我之前也見他曾拿着三煉的凝香丹誘拐了聶家的兩頭風鷹。我想,咱煉星閣本就沒有打響名頭,這次不如借別人的東風,火上一把。我的計劃是這樣......”
闐小洛激動的搓着手,跟雪老頭這個老財迷細緻的分析交談起來,渾然把唐布衣忘卻得一乾二淨
。
“這傢伙,還真是有做商修的潛質啊,這樣損人利己的餿主意,也只有他那個賊精腦袋纔想得出來吧?嘖嘖,坑誰我都無所謂,但是坑聶家,我是舉雙手雙腳贊成的!”
唐布衣在一旁假裝不經意的聽着一老一少兩個財迷的密謀,忍不住腹誹,又爲這一大一小兩隻狐狸商量出的套路暗暗叫好。
最後,計劃看起來很完美,只差一樣,那就是蕭怒。所有計劃,都是建立在蕭怒答應並支持的基礎上,否則,一切都是免談。
正在商議如何告知閉關多日的蕭怒這個計劃,忽聽室外有人呼喚雪大老闆。
不久,雪老闆黑着臉返回室內。
見其臉色不好看,闐小洛問道:“怎麼了?”
“聶家真是越來越驕縱了,居然敢派人查到我煉星閣來了,真當老子是吃素的不成!”雪老闆破口大罵聶家實力增長,野心膨脹,手伸得太長。
闐小洛兩人便離開返校,先去雜教區找蕭怒,發現蕭怒還未出關,只好回到各自教區學習。
無回嶺,中心區域,地下三百米有一座地下城堡。
三四百個衣衫襤褸年齡約莫在十一二歲的孩子,站在一個畫滿無數陰森詭異星紋圖案的廣場中央,被一羣頭盔甲士手拿長長皮鞭喝罵着。
不遠處設有一高大祭臺,臺上跪着一個身穿金色戰甲戴着金色頭盔的人,其金光纏繞的雙手間,捧着一棵血紅色的小樹苗。
那人似乎在對神禱告着什麼,嘴裡唸唸有詞,眼神充滿極度的狂熱與虔誠。
忽然間,那數百名孩子身下的青石上星紋圖案無聲無息的亮起,呈讓人心驚肉跳的血紅色,幾乎同一時間,那羣原本還在互相推搡叫嚷哭鬧的孩子就被定住了一般徹底安靜了下來,恍如泥塑一樣一動不動。
不知何時,青石圖案的血光開始順着那羣孩子的腳往上身蔓延,逐漸爬滿他們的全身。
祭臺上,那金盔人唸誦的速度越來越快,手中那棵詭異的血紅小樹苗忽然化成一道血影,從金盔人手中飛起,直接落到那羣孩子的頭頂,並如霧一般逐漸蔓延開去,直至將那羣孩子完全瀰漫起來看不見身影。
祭臺上的金盔人似乎在渾身抽搐,而廣場上那一片血紅色的霧氣裡,竟先後詭異的冒出了七根樹丫,像破土而出一樣,逐漸長高,而血霧也終於開始慢慢消散。
當血霧散盡,廣場中竟只剩下七個孩子,三女四男,他們每個人頭頂天靈處都頂着一棵詭異的血紅色樹苗,一枝一葉,高不盈寸,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這些樹苗開始一點一點的沒入他們的腦部。
當樹苗完全沒入他們腦部,驟然間一道血紅色的光芒覆蓋了他們的全身,就像一團暗夜中燃燒的火。
祭臺上的金盔男突然發出一串陰測測的笑聲:“四百三十五個種子,居然一次就給我誕生出七顆種苗來,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
笑聲中,那羣孩子中忽然有一個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她的嘴用力張合了好幾下,卻只能發出一串咿咿呀呀的無意義音節,她的雙眸早被充滿殺戮意味的血色完全替代。
她忘記了太多太多,眼神裡盡是冷漠無情和莫名的殺戮情緒,以及那種說不清意味的空洞感,似乎身體也不屬於她自己,只是她恍惚中猶記得,自己有個名字。
九天凝新月,萬界蕩魔煙。
孩子,從今天開始,你的名字就叫凝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