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夙霄嘆了口氣,他還是向過去一樣愛跟自己耍小性子嗎?可現在他的身份擺在那裡,也不好一點架子都沒有,對屬下是很嚴厲的吧?其實這個小弟弟很累很累,凌夙霄知道。
“阿旭……”順從的喚出他的小名,凌夙霄發現王座上的人就像孩童一般,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海藍色的眸奕奕生輝,彷彿融匯了天下所有的靈動。
“哥哥!”凌辰旭不顧身份,直接從上位上下來,到了凌夙霄身邊。看到那已經陷入肉裡的捆仙鎖,凌辰旭眉頭一皺,一邊解開捆仙鎖,一邊嘀嘀咕咕:“齊焱那傢伙,對哥哥下手還那麼重,看來得好好教訓一下。”
凌夙霄活動了一下重新獲得自由的手腕,感受着那復蔣的靈力,輕輕笑了:“阿旭,何必呢?你自己做的事,還要別人替你背黑鍋嗎?”
凌辰旭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是爲了試探哥哥才故意沒有發聖旨的。他想看看,哥哥到底對他還留了多少感情。坐在那個三界至尊的位置上,所有人都是畢恭畢敬的,他想看一張不一樣是臉都做不到。親情,是他唯一渴望的東西了。
“那又怎樣?哥哥,我是天帝!”凌辰旭揚起精緻的臉,海藍色的眸中不自覺透露出某種高高在上的東西。
凌夙霄哭笑不得,這麼多年的磨練,還沒有把這個弟弟鍛鍊成該有的樣子嗎?天帝陛下的威嚴,被他丟到十萬八千里了吧?
無端想起董紫楓,那個少年也是一樣,在臣子面前冷漠無情,在親人面前還是他原本的樣子。對母親的關切,對弟弟妹妹的愛護,那也是個柔情似水的男人啊。
無意間對上了凌辰旭的目光,凌夙霄有些躲閃。二百多年前的那場神妖大戰,可真的是非常慘烈。天界和妖族都死傷慘重,最後是蓮花女神出手,迫使妖王陷入輪迴。
可在場的人都知道,陷入輪迴,是妖王自願的,魂飛魄散,也是他自己選的,爲的,就是賭那份愛情。
“蓮花女神,吾以妖族之王的名義下注,用吾十世輪迴,賭你心中不忍。若輸,吾寧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已經過去了二百多年,妖王那審判一樣的話語還在耳邊迴盪,恍若昨日。
十世輪迴,不過是賭那個虛無縹緲的東西。結果……
每一世,只要兩人相遇,就會有各種矛盾,而蔣何鳳下手就從沒有留情過。平均下來,董紫楓的每一世,也就二十多年吧。
“哥哥,你是在想那個年輕的妖族之王嗎?”凌辰旭說,海藍色的眸銳利無比。
凌夙霄輕輕笑開:“陛下,還記得二百多年前,我離開天界之前,我們的對話嗎?”
凌辰旭一愣,哥哥爲何突然提起這個?
跨過時間的洪流,他們還能回到曾經嗎?
“哥哥,我們贏了。妖王入了輪迴,魔王魂飛魄散,三界中不安分的某些勢力,應當收斂了。”凌辰旭走到哥哥面前,和他並肩坐在辰陽殿前的臺階上。
凌夙霄卻沒有明顯的激動,安靜的說:“阿旭,讓衆生都匍匐在你的腳下,忤逆者死,就是天帝陛下該做的事嗎?”
凌辰旭輕輕笑言:“哥哥,我們是神,維護的是世間的正義,那些叛亂者,死不足惜!”
“那陛下告訴我,什麼是正義?對與錯的界限在哪裡?”
“神的旨意從不會有錯。”
“是麼……蝴蝶在蛛網上撲翅,蜘蛛在一旁等待美餐;羊羔在草原上狂奔,餓狼窮追不捨。陛下,對於蝴蝶和羊羔,您要不要救?”
“自然要救。神願萬人得救,不願一人沉淪。”
“哥哥,兩百年之行,你可曾明白些什麼?”凌辰旭問。
凌夙霄緩緩搖頭,不但不明白,反而更迷糊了。“陛下,您說神願萬人得救,不願一人沉淪對嗎?”
凌辰旭點頭,凌夙霄繼續說:“仁慈的陛下,神的慈悲怎麼讓您忘記了,蜘蛛和狼也是世間生靈。”
凌辰旭一愣,忍不住辯駁:“可它們在殺生。”
凌夙霄看着這個驕傲的天帝陛下,笑言:“那請問,不吃羊不殺生狼怎麼活下去?”
凌辰旭沉默。
“有些殺生,只是爲了活下去,是可以被原諒的。”
“哥哥,你是爲了妖王嗎?”凌辰旭目光精準的看着哥哥,他不可能沒有理由的跟他講這些。妖族之王董紫楓已經是最後一世了,有無數雙眼睛看着他,成敗,皆在這一世。
“天界有人也入了輪迴對嗎?”凌夙霄輕輕說。
“是,但我不會告訴你。因爲冥府和魔族也都有插手,這是公平的較量。”是天界對冥界和魔界的又一次暗處對決,而他,不能輸!
“好啊,”凌夙霄放鬆了心情,索性尋了個座位坐下,“那麼天帝陛下,我們拭目以待吧。”
止水和怡兒,一定不會輸的!一定!
董紫楓已經走了,蔣何鳳走到院中,金色的影子一晃而過,落在了她肩頭。蔣何鳳驚喜一笑:“小金!你回來了?這個小調皮鬼,你跑哪裡去了!”
鋪天蓋地的對着小鳥一陣責罵,小金擡頭,狀似迷茫的看了看蔣何鳳,“撲棱”一聲又飛走了。
蔣何鳳欲哭無淚,小金你怎麼剛回來就離家出走啊!在外面還沒有逍遙快活夠啊!
擺弄着剛剛提取到的證物,蔣何鳳喚過白羽,對他吩咐了幾聲。
白羽驚,斷然拒絕:“不行!這樣太危險了!”
蔣何鳳冷笑:“危險又如何?有句話不是說富貴險中求嗎?我也很好奇,夜幕到底會不會正面對他的尊主出手。”
“可是……”
“執行命令吧,白羽。”蔣何鳳打斷他。
白羽看了她好久,最終纔對着蔣何鳳深深鞠躬,道:“遵命。”就算會有危險,夜幕中還是向着尊主的人比較多吧?
送走白羽,蔣何鳳的小手託着下巴坐在院子裡,不知道想些什麼。林易念走過來,叫了一聲:“皇后娘娘。”
蔣何鳳一驚,隨後苦笑,“爹爹,禮節是擺給外人看的,現在是在家裡,爹爹喚我婉兒就好。”
“婉兒。”林易念喊出了蔣何鳳的小名,眼中擔憂無比。
“婉兒,你今天太沖動了。”林易念說。讓皇上拂袖而去,會不會馬上就會等來一張聖旨,要屠林家滿門?他雖然不滿意,可沒有明言什麼,婉兒卻是把所有的錯處都歸到了董紫楓身上,若錯了……
林家萬死難辭其咎。
蔣何鳳臉上浮現明顯的受傷,而後安靜的笑了:“爹爹,難道皓宇死了,我還要對那個疑似兇手的人以禮相待?抱歉女兒沒有那麼博大的胸懷。而且,琳傲國還在虎視眈眈,鳳溪國雖然俯首但其野心和實力也不可小覷,弟弟的死亡皇上又沒法辯解,這個時候,他是不會動林家的,否則只會落個亂殺忠臣的罪名。爹爹在東翎國還是極有威望的,所以,我們暫時安全。”
林易念被蔣何鳳精準的分析震到了,這三年看來婉兒學的東西可真不少,連各方勢力都能分析的明明白白,掌握最有利的地位。
不過無論他們怎樣,皓宇已經去了……
不到半天的時間,林府的護衛全都換人了,林易念直接從軍中調來了一批精幹的將士。他手中有兵權,調動這點兵力的權利還是有的。皓宇已經去了,不能再讓妻子和女兒受到任何傷害。
“爹爹,你放心,我一定會查清楚皓宇死亡的真相,到時候,不管他是誰,欠皓宇的,我要他十倍奉還!”蔣何鳳冷冷的立誓,胸中激盪着憤懣和不甘。
林易念聽到她仇恨的話語,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心裡卻立下了跟女兒差不多的誓言。不過,如果那人是皇上,可就真的傷他的心了。他雖然不能殺皇上,但他,再也不會爲此人效力了。
“孃親還沒有醒過來嗎?”蔣何鳳柔聲問。
“她傷心太過了,讓她多休息一會兒也好。”林易念閉上眼睛,說。
苦苦養育了十年的兒子,說沒就沒了,哪一個母親都會心如刀割吧。
蔣何鳳擡頭,看着遠方的天空,腦海中有些東西如閃電般劃過。費心潛入林府,刺殺林皓宇,背後究竟有什麼陰謀?費這麼大勁就爲了再次挑撥她和董紫楓?
哼!
如果說之前她還能放過,這次是絕對不會了!她也要讓賊人知道,她不是軟柿子,那麼好拿捏的!
敢來動她的人,就要有死亡的覺悟!哪怕是潛伏在她身邊兩年,她也絕不放過!有些債,需要用血來償!
皓宇,你就在天上看着吧,看姐姐怎麼把傷害你的人一個個送到地獄!
倏地手心一涼,蔣何鳳不自覺的蜷縮了下右手。好冷,這隻手好像伸入了冰窖中,帶着刺骨的寒意。不過,她怎麼捨不得把手拿開?好像有什麼熟悉的東西在她手心,她怕一移動就會打碎。
看着虛握住空氣的手掌,蔣何鳳靜默了。
稍微停頓了一下,他又說:“不過我已經把過錯推到東翎皇身上了,想必……”
“想必怎樣?”被稱作“主”的人冷冷的反問,“夜幕的琉璃尊主是那麼好騙的人嗎?這麼長時間了你可曾看到誰有能力瞞住她想知道的真相?”
“主,玄武……”
“不要說了!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們要小心應付了。”
“是。”
皇宮之中,董紫楓暴躁如雷,胸中積鬱的怒火都快讓他無法呼吸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有這麼大的反應,那股怨念,好像是集結了幾百年,從胸口噴發而出!
“你不該殺人。”她冷漠。
“不殺人,難道等着引頸受死嗎?”他諷刺的反詰。
“求求你,給我一個機會證明,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他哀求。
“我不需要證明,下去跟死者道歉吧!”她無情。
“怡兒,信我一次不好嗎?”他懇請。
“不好!我只信我的眼睛,還有我看到的事實!”她不信。
一次又一次,他倒在她的劍下,一次又一次,他得到的永遠是她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