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生病,蒼昊又不再信任銘軒,原本支持他的朝臣也因召書一面倒向了川泉,與他劃清界限。
突然之間,蒼昊孤立無援。
不語伴在蒼昊身邊,雖然只是遠遠的守着他。她暗暗發誓,絕不再讓上次的事情重演,也許她幫不了他什麼,但至少她還有一條命,在危急的時候,獻出給他。
七色嬌花,漫山遍野。
山中幽谷,一望無跡的旖旎。
傾城踏過花叢,直走上山坡。
那高聳陡峭的崖壁,依然刻着豪邁灑脫的詩句。
望着絕壁,傾城渙然一笑,拔出手中長劍,飛身而起。
身形靈動,如燕如仙,劍光四射,如燦如虹。
劍翱九天蔣日月星落凡塵定乾坤刻下最後一劃,傾城收劍,飄然旋身落下。
谷中寂靜若空。
只聽咔的一聲,手中長劍應聲而斷,裂成一片一片。
她竟然僅憑內力便能震斷一柄劍!
傾城魅然淺笑,拋去斷掉的劍柄,頭也不回的走了。
等到日落西山,川泉趁守衛換班,偷偷潛了進去。
唉,他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進來居然還要翻牆。
川泉直奔蒼昊的書房去,卻沒尋到他。正自納悶,赫然靈光一現。
是了,哥哥一定是在他們同種下的樹下!
川泉心喜,歡喜過後,又覺悲涼。
一場宮鬥,毀了兄弟情誼。
不值!
川泉果然在櫻樹下找到蒼昊,還是那個背影,還是那麼孤傲不容輕近。
他仍記得,十年前,韜騖找哥哥麻煩時,他只敢遠遠的躲在一邊。
他真是個沒用的弟弟,從小到大隻知躲在哥哥背後尋求保護。
既沒有勇氣擋在哥哥身前,也沒有勇氣安慰哥哥。
因爲哥哥的自尊心是那麼的強,根本不屑接受任何人的關心。
他自問,何時,他能站在與哥哥並肩的位置,替他撐起一片天呢?
川泉無法回答自己。
同樣也沒有勇氣快走幾步,與哥哥同行。
只知道那個背影,看起來那麼的孤單,也那麼的冷肅,難以靠近。
如今,他以爲自己已然成長,終於有資格與他站在一起。
可是,他們只是越走越遠!
“你來幹什麼?”蒼昊的聲音透着冷冷的疏離。
川泉本能的啞口無言。他永遠學不來他那股威嚴,在哥哥面前,他永遠只是那個乖乖聽話的弟弟。
“沒事就請回吧,太子殿下。”蒼昊揮袖趕人。
川泉被那句太子殿下刺痛,急切的攔住他。“哥,我不要皇位,等父皇退位,我隨時都可以讓給你!”
“讓?”蒼昊嗤笑。“我不屑!”
川泉身子一震。“我,我說錯了,這皇位本來就是哥你的……”
蒼昊揮手,攔住他未竟的話。“不必多說。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憐。未到最後,還不知鹿死誰手。”蒼昊冷笑。“這皇位,是我的,跑不掉!”
川泉被他言語間的恨意嚇到。“哥……你……”終於要對他下手了嗎?
驀然間,川泉似乎明白了什麼,又好像更加迷惘。
他沉下心,平靜的問他:“皇位比兄弟之情重要嗎?”
蒼昊沒有回答。
但他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川泉不能理解的搖頭。“不,我永遠不會爲了皇位傷害我至親之人!”
蒼昊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走開了。
“你永遠是我哥!永遠是我哥!”川泉痛苦不堪的捶着櫻樹。“你永遠是我的哥哥……”
櫻花散落,映着暗夜,悽美而慘淡。
川泉抹去臉上的淚痕,定定的望着蒼昊離開的方向,眼中燃起堅決。
哪怕以命相易,這天下,定要交到你手中!
神武紀二百五十二年,皇九子冊立爲儲君。
同月,皇三子怵通猝死。
韜騖收到怵通死的消息,遣退侍衛,獨自站在殿中。
“我知道你來了。”
一串清脆低笑從天而降。
傾城身着白衣,手握玉笛,驚世之顏盡是傲然燦笑。“給六爺請安。”
韜騖沉着的看着她。“老三是你殺的。”
“呵呵,是,又怎麼樣呢?”
韜騖劍眸無波,凝着她的目光依然眷戀。“所以,你也要殺我。”
傾城佯嘆。“是啊,真是無可奈何之事啊。”而後,又是一串好聽的笑。
韜騖也是一笑。“動手吧。”
傾城眉梢一挑,竟不動手。
“我知道,遲早有這麼一天。”韜騖揹着手,似乎並不在乎生死。“死在你手裡,值了。”
絕然的眸中縈繞冷光,傾城收了笑,沉定的看着他。
“你曾說過,我不配死在你手裡。”韜騖衝她微笑,毫不掩飾對她的滿腔情意。“你肯親手殺我,我已經很高興了。”
“你以爲你這樣說,我就會放過你?”傾城冷冷的看着他,澄澈的眼中無一絲情緒。
韜騖搖搖頭。“我只想說,我比蒼昊更愛你。”
殺意掠過嬌顏,傾城扯下發中一根銀絲,手腕一轉,銀絲飛舞纏繞上他的頸子。
至此,韜騖臉上仍無一絲懼意,他笑着,看她,把生命最後的時光傾注於此。
傾城手勁一鬆,銀絲卸了勁,隨風飄擺。
她飄然旋身,韜騖不解,正欲問,便見銀絲繃緊,一道血光飛濺,韜騖瞬間斷了氣。
傾城抖動銀色,收回手中,竟未沾半分血跡。
韜騖……
樹葉沙響,在暗靜的夜中,幾不可聞。
傾城側臉相望,揚起寒笑。
銘軒提氣飛奔。
自怵通死後,他就猜是傾城所爲,果不其然,又輪到韜騖!
傾城下一個目標是四爺嗎?
不像。
若她要四爺死,就不會救他。
銘軒眼中閃過一絲清明。
那麼,就只剩一個可能!
“銘軒大人這麼急,是去哪兒呢?”傾城一個空翻,躍過銘軒,擋在他身前。
銘軒停下,鎮定自若的輕笑。“傾城姑娘好功夫。”
傾城撩起髮絲,淡道:“董紫楓幾次幫你,你怎麼就是不領情呢?”
銘軒知這一次,他是躲不過了,反正輕鬆。“你要殺便殺,不必廢話!”
傾城怪異的瞅着他,似琢磨着什麼。“我很奇怪,你似乎有恃無恐。”
“若能換四爺看清真相,銘軒死又何妨?”
傾城點點頭。“你定是留了什麼東西給蒼昊。”忽而,她邪氣的揚起脣。“可是你能保證,你留的東西能交到蒼昊手上嗎?”
銘軒一怔。
“你明知不語是我的人,還將這麼重要的東西託付於她……”傾城佯作遺憾的嘆道:“大人,這算不算棋差一招呢?”
“你肯定不語必會站在你那邊?”
“你以爲我傷不語,殺她的孩子,她就會背叛我?”傾城傲然而笑。“銘軒,你不瞭解女人。”
銘軒沉目,拔出扇子。
“喲,這會纔想起逃命……”傾城眼中凝起殺意,輕笑道:“會不會遲了呢?”
懷中那封信,仍在。
他的託付,她沒有照辦。
也許,銘軒一輩子也不會明白,爲何她不恨傾城。
其實恐怕就連她自己也無法回答。
奪子之恨,深恨入骨,但……
不語想起許多許多年前,宛如仙靈降世的傾城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時的情景。她一身白衣,如傲雪中的一點冷梅,清絕妖靈,飄逸若幻。她笑的那麼輕柔,笑的那麼溫暖,彷彿能夠救恕世人的菩薩。
那一刻,傾城便成了她生命中的唯一信仰。
許多年之後,雖然一切的痛苦皆由她而起,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恨她。
這是一個秘密,一個相約一生的承諾。
不能背叛的承諾。
大人,不語對不起你。
晶瑩的淚,落在無人看到的心上。
不語靜靜的燒着冥紙,看紙遇火化灰。
蒼昊拎起酒罈,仰天豪飲。
不語痛心的看着他。他的苦,他的悶,深深刺痛她的心。
唯一的摯友,唯一的知已,離他而去。
往後,誰來解他的苦悶?
深夜中的永樂殿,風華冶豔的女人迎風而立,輕薄如霧的綾紗隨風飄揚。
“芳華總有逝去時,繁華半生,苦楚難訴,不知爲誰忙。”麗妃喟然而嘆。她雖是皇上珍寵的妃,卻從未得到過真情。站在後宮之顛,她擁有天下女人最欣羨的一切,可倒頭來她卻一點也不開心。
“人吶,永遠沒有滿足的時候。”
麗妃輕笑。“可惜我想通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她轉身,依然嫵媚魅惑的笑着對來人說:“我能求個全屍麼?”
傾城笑的更是迷人。“當然,我也不忍心在這麼美的軀體上留下傷痕。”
“崇德帝已死,省去你的麻煩。”
傾城眸中閃着危險的冷光。“你對他還真有心。”
“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他無辜受我操控多年,我不忍心讓他再受折磨。”麗妃一身的淡然,回首三十年的芳華,最後只得一嘆。
她本是苗疆盅女,面目可憎,孤獨寂寞的與盅爲伴。傾城許她驚世之容,許她榮華權勢,只要她以盅控制崇德帝。她以爲,這是她夢寐之求。誰知歲月如洗,美麗會逝,榮華會淡,權勢更是虛空。
倘若有來生,她必求一場平凡相守,平平淡淡的渡過一生。
傾城扔給她一個白玉藥瓶,目光在她那張彷彿已看透紅塵的俏臉上停留片刻,便悄然離開了。
若不是她用奪魂傷蒼昊,她斷然不會殺她。
麗妃也是可憐之人。
紅塵看破,雲淡風輕。
她呢?塵世糾纏的恩怨,她何時能夠放下?
傾城驀然揚脣,不禁自嘲。
怵通、韜騖離奇而死,當初爭奪太子之位的,只剩蒼昊。如今皇上駕崩,麗妃自縊,有人站出指稱,蒼昊與麗妃有染。陡然間,所有的矛頭都指向蒼昊。
蒼昊被幽禁在棲雲殿,除了不語,所有的人都被遣送出宮。
川泉空有心幫,卻苦於無力。
三賢接到皇上駕崩的消息,接連返京,只等證據確鑿治蒼昊死罪。
不語爲蒼昊的事食不下咽,日日偷偷躲着掉淚。蒼昊每每看她浮腫的眼睛,都取笑她,然後摟着她坐在無人的櫻園,靜靜的,看日出日落。
就在三賢下令即將處斬蒼昊之日,傾城出現了。
羅裙掃過櫻花,白綾飛散,這絕塵的女子冷凝的沉靜,仍是讓人心動不已。
“四爺,事到如今,只有一個法子。”傾城出奇的冷靜,冷靜的教人心顫。“端看四爺狠不狠得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