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何鳳滿心歉疚哽在喉嚨,吐也吐不出。蔣日全心全意待她,可她,都做了些什麼,做了什麼啊!
“說起來,我們還真是雙生姐妹,看上同一個男人,又同時失戀……”蔣日笑了笑。“你說,是不是很有趣?”
她的笑容好苦,她知道麼?蔣何鳳憂傷的望着她,她寧可蔣日把滿腹委曲哭出來,也不要她故作灑脫堅強的笑着。
可是,她知道,蔣日永遠不會哭的,她是強者,強者不允許眼淚存在。
所以,她替她流淚。
“傻瓜。”蔣日笑着拭去她的淚,心疼的斥責。“身體不好的人不可以哭。”
蔣何鳳搖着頭,撲進她懷中。是她害蔣日喪失哭泣的權利,是她害蔣日肩負沉重的仇恨,她的懦弱,她的膽小,害了自己唯一的親人……
蔣日摟着她輕哄,一遍一遍,如同小時候那樣。“我們好像,真的沒有長大呢。”
蒼昊與沉言相處了幾日,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只是一種感覺,他們之間有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沉言沏的茶味道與不語沏的很像,雖然味道不同,但他就是能嚐出相像之處。他試探着讓她寫字,不語的字與他有七、八分像,沉言的字卻歪七扭八,勉強辨得出來,但是,一個人寫字的習慣是不易改變的,他總能在那歪歪扭扭的字體間,尋到相似的痕跡。
不語真的死了麼?
若她不是不語,那麼爲何處處都能找到不語的影子?
蒼昊怎麼也想通。
她應該不是不語,應該不是……
“公子?”沉言看他執子,久久不落,輕聲提醒。
蒼昊看着棋盤,忽然想起,傾城說過,下棋會泄漏一個人的真性情……
他仔細研究着棋盤上的棋路,果然,又是那股熟悉的感覺!
蒼昊抓住沉言的手,緊盯住不放。“你……”到底是誰?
沉言不解的看着他,眨了眨眼。
如果她是不語,那麼就是傾城騙了他。可是,傾城爲什麼要騙他說不語死了?她明明就承受了他的責難與怨恨……如果沉言是不語,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是因爲有苦衷,所以纔不敢承認麼?他該不該問個究竟呢?
蒼昊放開她,眼底聚起深思。
武林起義沿江西,淮南,過嶺南,一月後便可到達樊京。
文賢、仁賢均袖手旁觀,無意阻止,這就使七省十六縣在毫不反抗的情況下,爲動亂開路放行。兵權雖迴歸川泉手中,可各部將領均是三府的人,文賢和仁賢不表態,他們個個按兵不動,以各種理由拒不受命。
戰姬日日出入摘星樓,找蔣日商談。蔣日提出的建議都是些長遠之計,難解燃眉之急,戰姬爲此與蔣日爭吵數次。
蔣日的態度分明是故意拖延,她不至於笨到看不出這點。蔣日主導了一切,除了她根本沒人能夠化解,雖然蔣日一再保證,此事不會危及川泉性命,但是這事豈止關乎個人性命?
三賢虎視眈眈盯着川泉的皇位,盼着這幫烏河之衆逼宮篡位,然後再以救世之姿平定天下,順理成章坐上高位。
若川泉仍是從前的九皇子,她大可不必操這些不必要的心,可川泉畢竟是神武天朝聖主,就算他本人並不在意皇位得失,她也決不允許任何人危及他的帝位。
蔣日知道戰姬的心思,戰姬又何償猜不到她的?
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在動亂過渠縣時,蔣日着董紫楓調動人手,將之阻於渠縣之南,戰火將息,卻是兩相對恃,誰也制不住誰。
戰姬明白,這已是蔣日最大的讓步,她意味深長的看了看蔣日,便回宮去,自想對策。
蔣日喟然而嘆。
戰姬這一去……再見面時,恐怕……不會再是朋友……
蔣日沒有太多時間去感慨,她與湛耀,誰出手快,誰的勝算就更多一些。
繹邪回北朝,離塵故念舊情,都不會再對她出手,可文賢日漸壯大,還有一個老狐狸仁賢始終未曾真正與她交鋒。戰姬對她已有防備,川泉便不會那麼容易受控制。
超出預料的變數越來越多,往下的每一步都將走的驚心動魄,即便如此,這局棋她仍然要走下去,她沒有第二個二十年可以浪費,所以必須先下手爲強。
點燃不安因子,遠比消除容易。
原屬武賢麾下歸順文賢的人,在緋閒的刻意挑撥下,互相殘殺起來。朝廷重臣也在蔣日接連遊說下,漸漸堅定了反三府的決心。
明處的廝殺,看似慘烈,卻遠不及檯面下的較量驚險。
蔣日將她與三府的敵對,擴大至朝野,乃至天下。
原先的同盟,破裂。原先的對手,結盟。一個個暗樁拔除,一個個心腹策反。
京城每天都會傳出一、二個人的死訊,有的是聞名京城的大人物,更多的卻是無名之輩。
天朝目之所及,已無半分太平之地。
“是時候讓秦孝天去地下贖罪了。”
蔣日望着晴朗無雲的天空,擡手遮擋刺目的陽光。
董紫楓走到她身邊,用高大的身形替她擋去不適。蔣日仰臉看他,後者一臉令人如沐春風的笑,比光芒奪目的陽光,更讓人覺得溫暖。
“秦孝天之後,便只剩段乘風了。”蔣日輕描淡寫的言語間,隱藏一層深奧。
董紫楓笑意不變,目光輕柔的落在蔣日清絕的臉上,細長的眸中清澈透明,不掩一絲心事。
蔣日的眸光漸深,深沉的讓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哈哈,見面禮我收下了。”玄色得意的大笑,也不怕吵醒懷裡的孩子。
接着,聽遠處閣樓傳來嬌斥。“該死的男人,你竟敢亂扔我的肚兜!”然後,便聽見乒乒乓乓的打鬥聲。“莫路,你敢還手,今天休想爬上姑奶奶的牀!”
千醉怒喊着,一腳踢開房門,提着裙子衝下樓。莫路摸着鼻子,老老實實跟在千醉後面。
這一邊,瑤瑟和言祈和平得多,沒有穿鞋子的瑤瑟被言祈抱着走過來,只不過他的一隻耳朵落在瑤瑟手中,扯出超過正常人忍受的角度。
那一邊,緋閒氣沖沖的走過來,一看就是沒睡醒的憤怒,玄命在後面追上她,小心攔着她,生怕她將下牀氣撒在別人身上。不用說,枕頭一定不會是玄命丟的。
三個氣勢驚人的女人聚到玄色周圍,同時俯身看着小小的寶寶,眼閃星光。
“好可愛哦。”
“小手手好胖哦。”
“快看快看,她衝我笑了。”
“你呆了麼,寶寶在睡覺,怎麼會看到你?她這是做美夢呢。”
“不過——”四個女人異口同聲的感嘆。“真的好可愛哦——”
“奇怪,怎麼沒看到靜留?她生的是男娃還是女娃?我要跟她結親家。”玄色抱着女兒一副得意到不行的模樣。
“也是女兒,跟你一樣,靜留也是和男人走了。”瑤瑟橫她一眼,滿心的埋怨,不過轉去看小寶寶的時候,又是一臉溫柔慈祥。
“哎呀呀,我又沒趕上!”玄色遺憾死了,靜留生寶寶的時候她走了,現在她生了寶寶,靜留又走了,怎麼總是碰不上呀。“都怪湛耀,那個該死的懶蟲。”
緋閒擡頭,瞅了她片刻。“湛耀也回來了?”
“是啊。”玄色轉頭看了看,呶了呶嘴。“那不在那裡麼?”
湛耀慵懶的坐在石桌前,有一下沒一下的搖着扇子。
幾個女人嘰嘰喳喳圍在一起東拉西扯,幾個男人則聚到湛耀那邊去,互相寒暄。蔣日姍姍來遲,董紫楓跟隨在側。
與湛耀視線相交的一瞬,兩個人同時綻開一抹淺淡的笑。
“大皇子遠道而來,傾城有失遠迎。”
“傾城姑娘說,歡迎我隨時來作客的,不是麼?”
一人一句,說完皆是深奧難懂的笑着。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言祈、莫路自然的站在湛耀身側,而蔣日這邊是董紫楓、玄命,對恃之勢盡展。
蔣日不是沒想到湛耀會主動上門。在他安排沉言與蒼昊見面的時候,她就在等他的到來了。也正因爲有沉言的存在,他纔能有恃無恐的踏上她的地盤。
玄色瞧見蔣日來了,把女兒抱給瑤瑟,跑了過去。
她的出現打破了平衡的局面。
玄色激動的抱着蔣日哭了起來。“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蔣日先是一愣,而後輕摟着她,輕哄道:“都當孃的人了,還這麼愛哭鼻子,多讓人笑話。”
“誰敢笑我,我打得他滿地找牙!”玄色死摟着她,眼淚鼻涕往潔白的衣服上亂抹一通。
蔣日無奈的笑笑。“你再這樣,我讓緋閒把你丟出去,再不讓你進門了。”
玄色一聽,哭的更大聲了。“啊,你這個沒心沒肝的,趕我一次不行,還要趕我一輩子……我好可憐,嫁給湛耀受盡委曲,連個哭訴的孃家都沒有……”
蔣日冷瞪向湛耀,湛耀一臉無辜。“娘子,說話要有良心,夫君幾時讓你受過委曲?”
“就有,就有!”玄色抽空惡瞪了他兩眼,然後又趴回蔣日身上。“嗚嗚,我好想你,傾城,想得我魂都丟了……”
“娘子,好歹我也是你夫君,你當着我的面說你想一個女人……”湛耀伸着扇子,顫抖的指着蔣日,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唉,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聽到這話,玄色放開蔣日,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湛耀。“傾城,你得給我作主,我要休了這個男人。”她惡狠狠的說完,小鳥依人的再度靠在蔣日身上。“你都不知道,他老是要在上面欺負我,我說我要在上面,他死活不依……老孃豈是被男人壓着好欺負的?”
在場除了當事人,其它的男人各自找了個方向,佯裝咳嗽。
蔣日莫可奈何的嘆了聲。“玄色,你要休夫,我沒有意見,但是你休了他,以後不是更沒機會……壓在他上面了?”
言祈、莫路撲哧笑了一聲,強忍住笑。
玄色想了一會兒,認真的問:“你有辦法讓我壓倒他?”
蔣日點點頭,笑眯眯的示意她附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