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挪步接近,湊到男人面前,涎笑說:“我是這裡的老鴇,公子,有什麼要求,儘管吩咐,我們‘紅袖招’一定保證滿足公子任何需求。”
“你——”醉酒男子,約摸三十不到,錦袍繡履,態度倨傲,看似出生非富即貴人家。此時是滿臉赤紅,口噴醉醺,舌頭粗大地問,“什麼…罩?金、金鐘罩?”
“不是,不是!什麼金鐘罩,還童子功呢!我們妓院還不都得喝西北風呀。”老鴇撇撇嘴,湊到男人面前,再次大聲地說:“我們這裡是‘紅袖招’知道嗎?有很多很多漂亮姑娘的地方。”
男子瞪大一雙醉眼,衝着老鴇哈哈大笑:“你,你也能算漂亮姑娘?”
“不,當然不是我。我們這裡其他姑娘都非常漂亮,來,晴月,流鳳、雲仙……”老鴇叫了一圈名字,姑娘們一個個過場,搔首弄姿,媚眼四飛。
男子瞄來瞄去,視線始終找不到落點,搖頭道:“差遠了,差遠了,連那個綠什麼的都不如。”
“你!”老鴇氣地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被知情的龜公一個眼色,又將怒火壓了下去,“那麼公子,到底想要什麼樣的姑娘呢?”
“要美、不要俗濫,要清純,不要妖媚,要傾國傾城,不要這些庸脂俗粉……”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喝醉,還是在裝瘋賣傻。這樣一說得罪所有的美女,不怕一人一口唾沫將他淹死。
他當然不怕,因爲老鴇依然笑意盈盈地盯着他,彷彿眼前盯着的是一座金山。
“什麼叫有緣之人?”男子打了個酒嗝,差點沒薰死老鴇。
“身份,地位——”她想得到印證。
男子愣了愣,衝着老鴇招招手,示意她湊過來。然後對着她肥碩的耳朵,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算、算——”老鴇忙不迭點頭,朝着方纔報信的龜公施出一個確認的眼神,連忙又轉向貴賓男子,“算是有緣之人啊——不過……”她再次欲言又止,看他爛醉如泥的樣子,還能做什麼?
男子眯着醉眼,冷問:“怎麼,不相信?”
“不,不是!是我家這位姑娘,人不在此。要,要三天之後回來。”老鴇在計算着該開出多少價碼才合適。
“哈哈,哈哈!三天之後,我會來接人。多少銀子,你儘管開價。如果你敢欺騙本爺,自己掂量吧。”扶着桌子爬起來,在兩個僕人攙扶下,搖搖晃晃離去。
老鴇抹了一下額際汗水,擡頭看見站在二樓廊上的紫鳶,心裡開始計劃怎樣說服她。
過了兩天,宮裡派人傳了一道旨意,說是邊塞的將士聽說衛將軍遇襲負傷,更有謠言說他已經喪命,所以纔會取消追擊匈奴的戰略。
一時間,邊塞軍營,人心惶惶。爲了穩定軍心,鼓舞士氣,皇上下令董紫楓前去巡邊。
他收到聖命的第一反應,竟是去了林間小屋。
“我可是來提醒你,明天我就離開長安了,你一直待在這裡的話,沒有人給你送吃的了。”
“嗯?你想趕我走啊?”江緋炎輕輕皺起眉頭,假裝生氣,“我剛剛開始喜歡這間鳥籠子嘛,才住了沒有幾天,就要趕我走?”
“我沒有趕你。看你爬上爬下,身手利落,想必你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
“我的傷好沒好,可不是你這個兇手說了算的。”江緋炎似乎有點失望,“什麼時候走啊?”
“說過了,明天。”他只好重複一遍。
“要去多久?”她站在原木臺階上,勉強和他的身高差不多。
“快則一個月,慢的話一年半載也說不定。”誰能保證沒有突發事件呢。
“看來——我只好回家了。”江緋炎一副可憐巴巴的失落,低垂的視線,偷偷用餘光掃描他的反應,居然無動於衷,立刻轉變了態度,嬉笑地說,“再說了,誰稀罕住在這個破籠子裡啊。白天的時候熱得要死,晚上還有蚊子咬人。”
董紫楓一怔,“我給你的艾草香,你沒有點燃嗎?”
“我看你是故意的吧?”江緋炎突然提高了嗓音,真的有點生氣了,“明明知道我對花草的氣味很敏感,你還讓我點燃艾草?你是薰蚊子還是薰我呢?”
他輕笑,無奈搖頭:“呵呵——抱歉,我還真的忘記了。”
“每天都要被蚊子咬好幾口,真是便宜了這些色蚊!”江緋炎嘟囔着,擡手撓了撓下巴,不久之前還被蚊子叮了一下。
“呃?你說什麼?”他沒有聽清。
“我說這些蚊子可真毒,你看你看,咬了我的下巴一口,又痛又癢的,難受死了。”她的手指長甲,在細嫩的肌膚上,不停地劃拉。
董紫楓當然領略過,林中惡蚊地攻擊,知道她不是誇大其詞。不過想來,她也是練武之人,這點小痛小癢都不能克服嗎?且視線悠悠掠過她的臉頰,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嚴重的地方。
“不用那麼誇張!”他淡漠地取笑他。
“喂,你懂不懂得憐香惜玉呀?我可是被你打傷,又是在你家療養,就提供這樣的待遇嗎?嗯,嗯,癢死了,癢死了……”江緋炎居然越說越止不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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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沒看見?”
江緋炎衝着董紫楓揚起下頜,指着下頜偏近頸項的位置,有一個小紅疙瘩:“這裡,看見了嗎?”
“沒有。”董紫楓瞥了一眼,不知道是角度還是光線的原因,他確實沒有看見哪裡有被蚊子叮咬過的痕跡,除了她尖俏的下頜,柔美的頰緣和皙嫩的皮膚。
“沒有?”江緋炎不信,“你靠近一點嘛,那麼遠,怎麼能看得見!”原本她就站在臺階上,兩人身高相當。此刻邊說,邊將身子傾了過去,似乎一定要讓董紫楓看清楚蚊子犯下的罪行,才肯罷休。
董紫楓只好轉過臉,凝聚了視線,微微用心地看了一眼。
“啵!”閃念間,有一個柔嫩潤溼的物體,以極快的速度,襲擊了他的脣邊臉頰,還留有餘香。
突來的竊玉偷香令董紫楓一時愕然。
那個可惡的肇事者,更是雪現嬌顏上,頓時暈染一片紅緋,匆忙避開他一大步,低斂眉目,手中絞繞着順緣而上的爬山虎葉子。
沉默令氣氛越發尷尬。
“我——”董紫楓終於開口,卻來不及說完,即刻遭她打斷,“你送我回家吧!”
他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好,我去準備馬車,你從這裡沿着西南方向出林,一柱香時間之後,我們在林外的小橋邊見面。”
“爲什麼要讓我坐馬車?我想騎馬!”江緋炎怯怯地提議。
“不行,要我送你,你就必須坐馬車。”他似乎漸漸從剛纔的混思裡甦醒了過來,決不會再輕易上當。
如果依她,兩人騎馬並行從司馬府穿越整個長安城,大概不用等到他們回到尚書府。全長安大半的人都會在議論:衛將軍董紫楓大婚在即,卻帶着個小姑娘,招搖過市!
不,不行!這鬼靈精怪的丫頭。
“那,好吧。”江緋炎見設想落空,只好無奈同意。
車伕小海趕着馬車,隨着騎馬在前的董紫楓,從西南城緣,一直穿街越巷,朝着位於東北的尚書府邸行駛。
走了半個時辰,在接近江府的一條路口,董紫楓示意小海停了車。自己驅馬繞到車邊,隔着窗戶,與正挑簾探望的江緋炎相視,舉過手中淬青寶劍,遞給她:“還給你!”
“既然是你贖回的,就歸你啦。”她俏皮地眨眨眼睛,莞爾一笑。
“這把劍對你來說,真的不重要嗎?”寶劍在手中掂量,質地上乘,應該是一把佳品。
“當然很重要,就是因爲很重要,我才送給你的。”她說話時,圓潤的杏眸閃現一絲羞澀,轉而又恢復了慣常,玩世不恭的笑顏,“其實不是啦,這把劍是我師傅給我的。我只有在工作的時候纔會用到,所以嘛,它沾了血腥,帶着煞氣,我纔不要把它帶回家去。”
他不會探究她的用意,反正她說話向來半真半假:“好吧,我暫且替你保管,需要的時候,隨時可以取回去。我只送你至此,多保重!”
“你也是。巡邊嘛,別那麼認真,走走過場,差不多就趕緊回來吧。”她說完,竟想起曾經見到孃親每日送父親去上朝時,那份關切的眼神。
他別有深意地笑了:“當然,我會很快回來。皇上還等着爲我主婚。”
只見她蘊滿光彩的雙眸,漸漸黯淡了下去:“是蕙辰長公主嗎?祝你們幸福!”她的手拂過藍色布簾,不及他回答,落下了屏障,將他隔在了車外。
瞬間,他似乎明白了一些:有一種愛戀,不需要告白。
小海駕車送江緋炎回了江府,重新回到路口,向董紫楓覆命:“四公子,江姑娘已經安全入府了。”
“你先回去吧,我隨處逛逛。”心中無法排遣的煩悶。
小海依言而去,董紫楓由着身下健馬信步,緩緩走入宣平門繁華市集。
街道兩側,酒樓林立,人流熙熙囊囊,商販絡繹不絕,董紫楓只得緩步行走。
“董兄!”一聲豪邁之言,驚得他擡頭尋找,迎面而來,四五騎。聲音正是從其中一人發出。
及近,馬上衆人連率翻身落馬,抱拳作揖。董紫楓也連忙躍馬而下,當下之人竟是舊友金賞——匈奴人金日磾之子。
在他旁邊一位也同是異族——杅彌國太子納丹,原質於龜茲,被董廣利將軍出擊大宛,班師回朝途中,從龜茲帶回長安。
雖然在大鴻臚擔任着很小的翻譯一職,但董紫楓因爲常年與匈奴爲戰,出入西域,多少會向這些外來民族人求教一些。
另外幾位,或者眼熟不知姓名,或者完全陌生。衆人一一上前自報職務姓名,寒暄客套。
“董兄,我們幾位同僚正準備去喝上兩杯,萬幸在此與董兄相遇。聽說明日將去巡邊,不如今天讓我金賞做東,爲將軍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