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阮西嶺那裡時,紅姐和辛童站在六口聊天,見了我,辛童收了聲。
“殷小姐。”她跟我打了一聲招呼。
紅姐也略略欠身。
“聯繫上了嗎?”我問。
“進去聊吧。”辛童招呼着,然後擡步往大門裡走。紅姐側身到一旁,我進去了,她纔跟在我後面進了大門。
進了玄關後,我就愣住了。我還是幾年前來過阮西嶺的住處,那會兒她房子的裝修風格還是少女型的,到處都是粉色。我離開這幾年,她把我當初住的房子一比一複製到了她這裡。
“她的房子什麼時候裝成這樣的?”我換了鞋往裡面走。
“你離開的當年冬天。”辛童道。
我點了點頭,繼續往裡走,廚房,餐廳,客廳,舞蹈室,鋼琴,古箏,房間……我驚歎於她的執着,連窗臺上擺放的綠蘿角度都一樣。面對阮西嶺的房子,我說不出心裡什麼感覺,就是我讀大學那會兒,班上有個同學總喜歡複製某明星的衣着裝扮。對於這種人,我覺得套用師太那句名言還挺貼切的:美則美矣,毫無靈魂。
“殷小姐。”紅姐匆匆走到我身邊,“劉度給我發信息了,阮西嶺在他那裡。”
“紅姐,這事兒你看着辦就行。”我淡淡道。
“好。”紅姐擡手看了看錶,“殷小姐,那我先走。”
“去吧。”我拿起廚櫃裡的一個花瓶,翻過瓶底來看了看,看着還挺像那麼回事,不過我並不懂,看不出個真僞。
辛童送紅姐出去又回到我身邊:“我給你泡杯茶吧。”
“好。”我走到牆壁前,看着掛在上面的一幅油畫,這是唯一不像我原來房子的地方。油畫應該是阮西嶺自己畫的,畫功粗糙,顏料塗得毫無章法。
“這是阮姐畫的,學了挺長一段時間。”辛童從廚房的冰箱裡拿了茶葉出來,經過我身邊時,她隨口說道。
我走到了客廳,坐到沙發,落地窗裡望出去,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着。我又想到那個抱着一摞資料的女人,她究竟是韋御風的什麼人?
辛童裝了水,按下燒水鍵後,客廳裡響起滋滋的響水聲。從我出來到現在,我們還沒有坐下來好好的聊過。
“你離開後,阮姐就跟向先生要我過來幫她打點日常。當時說,你回來了我就隨時回去,我沒想到,你一離開就是三年。”辛童笑了笑,帶着點悵然。
“是啊,我也沒想到。”我低頭盯着茶几桌面的暗紋看。
水很快燒開了,辛童起身,很快拿了瓶牛奶和一個玻璃缸回來:“你還沒吃早餐吧?那不能喝茶,傷胃。”
我看着她牛奶盒放進玻璃缸裡,又衝了半碗水進去,她彎下腰拿了盒點心,打開後放到我面前。
“你還是那麼細心。”我拿了一塊小糕點放進嘴裡。
“芝姐來G市了。”辛童沉默一會兒,突然說。
我一下子反應不過來:“芝姐?”
“葉芝,你忘了,你剛來橫波樓的時候,她對你下手挺重的。”她提醒我。
我點了點頭,我還真的差點忘了她的存在。看來,她是聽到向雲天過世的消息後出洞了,聯想到楊助理的跋扈,我有點懷疑他們是不是已經勾結到了一起。如果是這樣的話,接下來橫波樓可真的是內憂外患了。
“她在哪裡?”我問。
“錦雲會所,前段時間來找過我,希望我能去幫她。”辛童坦白道,說話間,她把牛奶從玻璃缸裡拿出來,扯過紙巾擦掉上面的水,拆下吸管插好後才遞給了我。
“謝謝。”我接過牛奶喝了一口,“你怎麼打算?”
“猶豫過,想來想去,還是決定留下來,不過,我是有打算的。”她擡頭看我。
“你說。”我也看着她。
“不管阮姐什麼時候回來,我都不想在跟着她了。”她說。
“可以,你原本是我身邊的人,如果你願意,那就還跟着我。”我道。
“謝謝殷小姐。”她眼中有欣喜,但言語間很剋制。
“你還是喊我采采吧。”我說。
她搖了搖頭:“如今你身份不一樣了,我不能壞了規矩。威嚴立起來很難,我得帶頭。”
“謝謝你。”我動容起來。
她抿了抿了脣,按下水壺將剩餘的半壺水再次燒開。然後她沖泡起了茶水,半晌後,她捧起茶杯喝起了茶。
“你離開後,柳先生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找我,尋問我有沒有你的消息。阮姐很介意這件事情,每次我回來都要百般爲難我。後來,我跟柳先生說,我不能和他再聯繫。柳先生就知道了這事兒,他來了家裡。阮姐把他拉進了房間,兩個人不知道在房間裡說了些什麼,我只知道柳先生動手了。從那以後,阮姐就恨極了柳先生。沒過多久,她就跟瘋了一樣,請了裝修隊回來,瘋了一樣把家裡全扒了,然後照着你住的房子重新裝修。”辛童很平靜的語氣,“這幾年下來,阮姐年紀也大了,按規矩,她想要離開,向先生也是會答應的。可她不走,非但不走,還不允許任何人出頭,只要有冒尖的姑娘,她就會打壓下去。小茹性格剛烈,不服輸,又有陳輝撐腰,這才勉強和阮姐平分秋色。”
我默默地吃着點心,喝着牛奶。
“你認爲她爲什麼不走?”我漫不經心地問道。
“習慣了這樣奢華的生活吧,又是當家頭牌,離開這裡去做個普通人,她受不住。”辛童說。
我把空牛奶扔到垃圾桶,靠到沙發上後,我道:“辛童,對混聲色場所的人來說,最好的結局就是洗白上岸,找個有錢不知內情的男人嫁了。阮西嶺才藝傍身,容貌又好,憑她的資本找個傻男人根本不是難事,而且,她是一個很膽小怕事的人,我還沒離開之前,她就有退的打算。這麼幾年下來,她一直不走,還一直打壓冒頭的新人,顯然是有人一直在牽制着她不准她走。小茹上吊,她嚇壞了,所以才匆匆逃走,這是她自己的主意。她怕死,所以得逃到劉度那裡去避難。辛童,你說,牽制她的人是誰?”
辛童點了點頭,眼中有讚許之色:“殷小姐,我不敢猜。”
我沒接她的話,拿出手機,我給劉麥發了條信息,拜請她幫我安排和她父親見面的時間。很快的,她給我回了信息,只一個字,好。
我將手機扣到沙發上:“這幾年,你聽說柳又昕的消息了嗎?”
辛童搖了搖頭:“沒有,完全挨不着邊的人。”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然後我起了身:“走,辛童,陪我去個地方。”
“去哪?”她問。
“去看看我爸。”我道。
“下雨呢,殷小姐,不然改天?”她勸我。
“就今天吧。”我說着已經走到了大門口。
“那你稍等一下,我拿傘。”她喊道。
幾分鐘後,辛童開着車,我們冒雨前往駟驪公墓,路上,我買了兩束鮮花。一束供到了向雲天的墓前,放下花後,我就抱着花往我爸的墓碑走去。向雲天下葬那天,我本來想去看看我爸,但後來坐得太久腿麻了,加上韋御風等我,我就沒過去。
我爸的墓碑被雨水沖洗得很是乾淨,就連他的遺照都像剛貼上去的一樣。我蹲下來,把鮮花放到了墓碑前,這裡沒有其他人來過的痕跡。
“今天是我爸的生日。”我蹲在地上,對着墓碑說。我來之前,是抱了點希望,以爲柳又昕會來看看他。現在看來,她確實沒把我爸當個人。
在我爸的墓碑前呆了不到二十分鐘,我的手機響了起來,辛童把我從地上扶了起來。我暈得有點厲害,閉了閉眼睛,我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
屏幕上的號碼是熟悉的,雖然我沒存他的名字,但我記得住他的號碼。
“喂。”我盯着屏幕好一會兒後接起了電話。
“殷采采。”柳又平的聲音傳來,“我再問你一遍,你是不是選定韋御風了?”
“柳先生,我以爲成年人之間,最好的告別方式是好聚好散。”我道。
他掛斷了電話。
我握着手機,苦笑了一下,我將手機收了起來。什麼德行?送到嘴裡的不要,非要搶着才香?
“辛童,如果我沒猜錯,那個一直壓着阮西嶺的人是馮其薇。”我緩緩道。
辛童握着傘柄的手抖了一下:“殷小姐,你爲什麼猜她?”
我沒說話,三年前,馮其薇把我和阮西嶺帶到那幢小平房,那時,我就猜她會做點什麼。只可惜,我還來不及看到就進了監獄。
“不過,我倒覺得劉度完全不喜歡阮姐,我幾次和他們一起去吃飯,劉度看她的眼神毫無波瀾。”辛童說。
“走吧。”我轉了身。
走了幾步,拐到了正道的臺階前,遠遠的雨霧中,一頂黑傘慢慢向上移動。我站定,那頂傘越來越近,隔着七八個臺階時,那頂黑傘晃動了一下。一張白皙的臉露出來,來人懷裡抱了一大束粉色的鬱金香。
“昕姐。”我喊了一聲,我沒記錯的話,粉色鬱金香的花語是永遠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