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芝有些心神不寧,嘴裡一直誇着菜很地道,但她卻光喝湯。一碗米飯不過喝了幾口,菜更是隻動了幾筷子。
我尋思着並不是飯菜不合她的胃口,主要原因還是因爲她穿得太富貴了,尤其是那件皮草,隨便沾點湯湯水水上去,也就算廢了。她興沖沖的赴約肯定是很想知道我喊她來做什麼?可現在我慢條斯理的吃飯,這一頓飯吃了得有四十多分鐘了我愣是跟她漫無邊際的閒扯。她有點坐不住,又不想先開口問,怕中了我的下懷。
“芝姐,你吃飽了嗎?”我喝完碗裡湯後,裝着很驚訝的樣子看她,“你吃這麼一點點,最近減肥呀?”
“可不是。”葉芝訕笑着拉了一下她的皮草,“冬天才過了一半多點呢,我就胖了好幾斤了。”
“那是芝姐你命好,我可聽說,你那邊最近生意十分紅火。生意好,心情好,胃口當然也就好了。”我可着勁的誇道。
葉芝仍然笑着,只過她已經鎮定下來了:“借殷小姐吉言。”
我擡手看了看錶:“呀,時間不早了,都十二點四十多了,我該回去午睡了。芝姐,你也該午睡了吧。那我們改天有空一起喝下午茶啊?”我說就起了身,然後示意辛童去結賬,辛童拿着手拿包快步往收銀臺走去。
葉芝整個神色都凝住了:“殷小姐,你找我來,沒有別的事情嗎?”她這麼問我,語氣裡隱隱的夾雜着怒氣,不那麼明顯。
想來也是,當初我還是無名之輩時落在她的手裡,不過幾天的時間就被整得死去活來。三十年後的河西,我成爲了她不敢輕易叫板的人,但生氣卻是人的本性。
我微微一笑:“芝姐,我是想着你應該愛吃淮南菜,趕上這家餐廳做得地道,我就趕緊讓辛童給你打了電話。”
葉芝終究是老江湖,即使心裡氣得要死,神色還是很快恢復如常,話也說得婉轉:“勞殷小姐惦記,只怪我這幾天胃病犯了,實在是辜負了這番好意。我想,殷小姐一定會體諒的吧。”
我親熱地挽過她的手臂:“怪我怪我,我應該提前預約你的,下回我一定提前預約你。我年輕,不懂事,生意場上的規矩更是糊里糊塗,芝姐得空了,可要好好教教我啊。”
兩個人說着鬼都不信的場面話,挽着手臂出了餐廳。我作勢要送葉芝,她說司機送她來的,我便執意送她到車旁,護着她上了車,又看着她的車開出了路口才斂了臉上的神色。
“殷小姐,我們走嗎?”身後的辛童輕聲問我。
“走。”我收回視線,擡步往停車位走去,辛童跟了上來。
迴向宅的一路上,我都沉默不語。這番心血來潮喊了葉芝來,我本來是打算直截了當的跟她聊聊場子裡的一些事情,想要警告她做事收斂點,不要以爲我好欺負。她珠光寶氣的來了後,我臨時又改變了主意,因爲我從她閃爍的眼神裡看到了掩不住的狠毒。若是在三年前,我必定撂幾句狠話鎮鎮她,但三年後,我明白厲色露於外是最爲下等。
我和辛童回到家時,阮西嶺打着哈欠從迴廊的另一頭走來,估計剛睡醒,準備去吃飯。
“殷小姐。”她見了我,小碎步的跑過來,“劉度的姐姐來了。”
我頓住腳步,劉麥?她突然找我做什麼?
“什麼時候到的?在哪?”我忙問。
“剛來一會兒,在側廳。我本來要給你打電話,她不讓,說坐着等一會兒。”阮西嶺道。
“我知道。”我應了一聲後快步往側廳走去,她肯定是有什麼事情纔會過來向宅找我。不過,她不讓阮西嶺打電話,應該是事情不太急。
拐了一道彎,側廳已經在眼前,我加快了腳步。喝口茶的功夫,我跨進了大廳,劉麥坐在客座的椅子上喝着茶。
“回來了。”她放下手裡的茶杯擡頭看我,語氣溫和,但並沒有起身。
“劉姐。”我微微喘氣,“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不礙事兒。”她道。
我走到主位坐下,王媽在後廳聽到動靜,立刻給我送了杯茶出來。
“劉姐,好久沒見你了。怕你忙,都不敢去打擾你。”我客套道。
她笑了一下:“采采,你跟我說這些客套話做什麼?”
我想着這可真是報應,在餐廳時我噎得葉芝接不了我的話,這一轉頭我就被劉麥噎住了。我尷尬地笑了笑,識趣地閉上了嘴。
“老董昨天給我打了電話,說這幾天得空了要來一趟G市看你,可能……”她頓了一下,“會和你外公一起來。”
我內心頓時一陣翻涌,但面上仍然保持着淡然,我笑道:“好。”三年前,我見了董叔叔一面,聽他提了一些往事,本來打算擇日再去找他,聽他詳述我媽的陳年往事,但老天沒給我機會。三年後,我也想過再去找他,只是見到我小姨後,我對往事已知大概,那些見不得天日的齷齪令我不願再往深細究。我媽已經瘋了,我承她血脈,總要給她留最後一絲尊嚴。可現在看來,無論我願不願意,只怕有人都不肯罷休,非要將遮着往事僅剩遮羞布扯掉。
“你和韋御風打算結婚嗎?”劉麥話鋒一轉,突然問道。
我呆了一下:“我還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那你要好好考慮一下。”她轉着茶杯,眼神落在茶座邊緣,“畢竟是終身大事兒,馬虎不得。”
我聽着她話裡有話,心驚不已:“劉姐,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告訴我?”
劉麥道:“我聽到一個消息。”
“什麼?”我急切地問。
“鄧琳沒有死。”她說。
鄧琳沒有死?我震驚了,韋御風說她早就死了,還說去祭拜過他,他篤定他的母親已經過世了。現在劉麥說鄧琳並沒有死,那她人在哪裡。
“而且,我猜韋御風也是知道他的母親還活着。”劉麥的語氣意味深長。
我沒有說話,心裡有點亂了。端過一旁的茶杯,我喝了一大口水,強行將心頭的不安按了下去。如果韋御風也知道他的母親也沒有過世的話,那麼,他爲什麼要騙我?目的是什麼?我們之間,一開始就並不美好,中間更是經過反覆的猜忌和長時間的分離。跌跌撞撞的,在多年之間,我們才嘗試着擁抱,嘗試着接受對方。現在劉麥一句話,我心中對他建立起來的信任感就岌岌可危了。
“當然,我只是猜測。采采,你自己多留心。愛人五分,自保五分,不要做玉石俱焚的蠢事。”她看向我,“人活着,比愛情有意思的事情太多了。等你年紀再大一些,就能懂了。”
“謝謝劉姐。”我低聲道。
“我回去了。”她起身。
“我送你。”我扶着椅子也跟着起了身,我們一起出了側廳,順着迴廊往側面的大門走。
“采采,不用送了。”走到臺階那裡時,她停下了腳步。風吹來,她拉緊了脖子上的圍巾。
“你開車慢點。”我道。
她拂了拂被風吹得散亂的短髮:“采采,有幾句話,你要記住。”
“劉姐,您說。”我恭敬道。
“我父親過不了多久就要調任了,以後,你就沒法像現在這麼悠閒了。”她面色凝重,“聽說接任的人是李家東院的人,要怎麼去和東院的人拉攏關係,你好好想辦法。”
“謝謝劉姐提點。”我道。
劉麥轉身下了臺階,很快上車,陽光下,她那輛銀灰色的車子慢慢的開出了院子,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了。
傍晚六點,韋御風給我打來了電話,他已經來接我了。掛了電話後,我開始化妝換衣服。劉麥走後,我看了兩場電影,想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現在韋御風要來了,我的心還是有些亂。
我化完妝後端坐在鏡子前,看着裡面的自己發呆。我已經二十八歲了,按照世俗的標準,我是該結婚了。劉麥來之前,我確實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采采。”房門推開,韋御風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我的遐思。
我起身,笑臉相迎:“很冷吧。”
他換了鞋走到我面前,目不轉晴地看我:“只是去吃個便飯,妝化得這麼細緻。”
“女爲悅己者容,俗話是不是這麼說的?”我笑得嫵媚,雙手環住他的腰。
他抱緊我,氣息喘得有些粗起來:“我覺得你不化妝最好看。”
“胡說。”我故意將手探進他的腰裡,“你明明喜歡的是不化妝還長得好看的我。”
他笑了一聲:“你這麼說,我倒膚淺了。”
我抽出手搭到他的肩上:“我們會結婚嗎?”
他愣了一下:“今天怎麼了?”
“催婚啊,不然呢?”我笑嘻嘻,似乎在跟他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