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想了一會兒,覺得韋御風還能在我身邊,還好好的活着,這已經比什麼都重要。命運多麼殘酷,常常朝夕瞬變。
我一直介意他不愛我,可什麼又是愛呢?像喬雨末那樣,在生死關頭,捨命相救,那才愛最淋漓盡致的樣子嗎?不,不是。死亡會定格成永恆,但活着的人是往前走的,再痛的過程都會變成回憶。而回憶,在漫長的歲月,它會變得輕淺,淡薄。就連人體的細胞,科研界都有說法,說七年至八年身體裡的細胞會新陳代謝。
俗世生活,我若執意,便也只適合與鬧鬧相依爲命吧。
“想什麼呢?”韋御風輕輕晃了晃我的肩膀。
“你媽……現在還好嗎?”我轉回了身體看着他。
他面色僵了一下,點頭,並不多說。
我想追問,但看得出來他不願意提起他母親。我懷孕這將近一年的時間,和外面的世界隔得太久了。
“你養好身體,其他的交給我。”他說。
我嘆了一口氣,,“我小姨那邊的事情處理好了嗎?”
韋御風點了點頭:“本來就是栽贓嫁禍,好在我早有一手,亂了一段時間,現在基本上平息了。”
“你做了什麼?”我忍不住問。
韋御風捏捏我的臉:“爲什麼你總要問?”
“因爲擔心你。”我脫口而出。
他愣了一下:“我會保護好我自己”
“那你上次受那麼重的傷,還進ICU,我也去不了,你都不知道我那段日子怎麼過的?要不是發現懷孕,我索性死了算了……”
他伸手過來捂住我的嘴:“我們會好好活着,我答應過你,有一天,我要帶着你,現在還有鬧鬧,我們一家三口要全身而退。”
我沒想到他還記得他說過的話,頓時又感動起來,忍不住又問:“那你愛我嗎?”
他驚奇的看着我:“你剛纔不是問過了嗎?”
我裝糊塗:“問過嗎?我怎麼不記得了?”
他很肯定的點頭:“你問過了,我記得很清楚。我聽外婆說,你現在記憶力不太好,她說女人生完孩子後會有一點變……”
我在他手上掐了一把,和真男說話真是分分鐘能被氣死。
“很痛。”他甩開手,“你不用擔心,我的記憶力很好,你有什麼記不住的你就告訴我,我幫你記。”
我瞪着他,說不出來話了。
他擡手看看錶:“采采,我得走了,我等會兒還有個會議,我得去。”
“哦。”我心裡一陣失落,好不容易冰釋前嫌,他屁股還沒坐熱就要走了。
“昭姨說這兩天搬回別墅那邊,我想想也行。那邊活動空間大一點,你也不會這麼悶。”他起了身。
“阿風。”我猶豫了一下才問,“你和柳又平沒事兒吧?”
他抿了抿脣,道:“我走了。”說完就轉身往門口走。
“阿風。”我拖長聲音。
他頓住腳步,折身走回牀邊,俯身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采采,我愛你。”這回,他起身後腳步飛快,眨眼的功夫,他就消失在了房門口。
我伸手摸了摸額頭,聽着他的腳步聲往大門口走,然後大門關上。他還是說他愛我三個字,我卻沒有欣喜若狂,我覺得是我太難取悅了。
當天晚上,韋御風給我打了電話,他臨時要回Y城去了,說伊城爺爺住院了,他去看看。我接到他這通電話時,整個人都恐慌了。上次他出事兒就是臨時出差,現在又臨時決定去Y城。
“阿風,你就別去了吧,你去了也幫不上忙,他病得嚴重嗎?不嚴重就不去了好不好?”我慌得不行,語無倫次。
“采采。”他有點奇怪我的反應,“我只是去一趟Y城而已,最遲後天回來。”
“可是,不行,你等我,我也要去。你不許一個人去,你帶着我,我和你一起去。你都去看伊城爺爺了,那你也應該去看看我媽。我媽過世了,你連頭都沒給她磕一下……”
“采采。”他喊我,“那鬧鬧怎麼辦?”
是啊,鬧鬧怎麼辦?他要喝奶啊,他那麼小,我總不能帶着他跟我着我到處跑,萬一有危險呢?
“阿風。”我哽咽出聲,“那你答應我,你一定好好的回來。”
“當然了,我會好好的回來。”他耐心地哄我,“好了,我要過安檢了。”
我哭着掛了電話,我的心跳得很厲害,就感覺他又要出事兒。閉上眼睛,我強行的讓自己一點一點冷靜下來。我告訴自己,不怕,阿風會沒事兒,一定會沒事兒。
我就跟魔怔了似的,躺在牀上,連外婆來喊我吃飯,我都裝着睡着了。我揪着心等着,等韋御風給我報平安。
三個多小時後,韋御風給我打來了電話,他已經平安到達了Y城。
我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一點下來。
兩天後,樑夢昭帶着我們一大家子搬回了別墅。外婆和外公真的以爲我因爲生孩子才暫時借住到了市區的那套房子。
空間大了,鬧鬧就一點兒也不鬧了。現在他變成了一個天使,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家裡安靜得就像沒有孩子似的。
我已經出了月子,躍躍欲試的想要去外面走走。但樑夢昭死活的不讓,急了,她就把車鑰匙藏起來。她就一副有本事你走出去啊。
我走不出去,沒轍,只能呆着。
韋御風去Y城的第四天,他終於要回來了。在機場給我打的電話,說下了飛機就直接過來陪我和鬧鬧,這回能住上一陣子了。
我高興得要命,先是跑到衣櫃裡去找衣服,試了四五套衣服後,我這才發現,因爲我的罩杯漲得驚人,已經沒有我能穿的衣服了。而樑夢昭,她比我矮,比我瘦,我也穿不了她的衣服。
我,只能穿着寬鬆的家居服。
一個女人只能穿着家居服,那還有什麼美可言?
我坐在沙發上,陷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叭叭。”兩聲悠長的喇叭聲,我從沉思中回神,這是誰來了?難道韋御風提前回來了,他故意到了家門口才給我打電話?
我跳起來,衝到窗邊望着樓下。有個挽着黑色包包的女人從車後座下了車,距離有點遠,她又低着頭,我也看不清她的樣子。但很快,樑夢昭跑出去了,她跑到院子中間時猛地收住了腳步,我感覺到了她的緊張和無措。
我身體裡一直繃着的那根立刻發出警告,這個女人……我一個激靈,沈月如來了?這三個字令我的血液從腳底直往上竄,鬧鬧在三樓陽光房,我不能讓沈月如上樓。我迅速地跑進了廁所,對着鏡子攏了攏頭髮,找了個橡皮筋,我將散亂的頭髮綁了起來,然後又拉扯平了身上的家居服。做完這些後,我轉身出了廁所,要往樓下跑時,我聽到上樓的腳步聲。
我退了幾步,然後盯着樓梯拐角處看。三個身影出現在了拐角處,樑夢昭走在最前面,接着是我看到的那個挽黑包的女人,走在最後的是周姐。
只一眼,我的第六感就告訴我,眼前這個剪着齊耳短髮,穿着件灰藍色上衣,其貌不揚的女人就是沈月如。歲月在她臉上刻了深深的印記,她的年齡應該比樑夢昭大不了幾歲,但她看起來比樑夢昭要老至少二十歲,幾乎差了一個輩分。她的五官很平淡,就像我們每天會在街頭遇見的路人,如果她不是沈月如,下一個拐彎處,我就能忘了她長什麼樣?她低垂眼瞼看起來像是一個飽經風滿而心安知足只求平安度日的苦命女人。
難怪樑夢昭會上她的當,會以爲她很可憐。
我抿着脣看着她們往上走,女人擡頭,她看到了我。四目相對時,她有些靦腆地衝我笑了一下,然後對身邊的樑夢昭說:“那就是采采吧。”
“是。”樑夢昭的語氣很生硬,那樁栽贓嫁禍讓她實打實的領教到了沈月如的瘋狂和可怕。
“舅媽。”我也抿嘴一笑,“我是采采。”
“誒。”沈月如果然應了我一聲,說話間,她們已經上完了樓梯,走到了我身邊,“采采長得可真好看。”
“謝謝舅媽誇獎。”我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現在胖了,要減肥了。”
“不能,剛生完孩子,尤其你母乳餵養,不能減肥,等斷了奶啊,你就自然的瘦下去了。”沈月如親切極了,說着還拉過了我的手,“早就說來看看爸媽還有你,可算是來了。”
“走,到茶室坐下來聊吧。”我順勢扶過她的手臂,扶着她一路走到了茶室。
“夢昭,你這房子格局很不錯啊。”沈月如頓足四下張望了一下,“爸媽在這裡安度晚年,真好。”
“坐吧。”樑夢昭冷冷道。
“舅媽,快坐下來。”我虛扶了她一把,她這才順着沙發坐了下來,我坐到了她旁邊,然後不時的看她一眼,抿着脣一直跟她笑。
她來得太突然了,她說來看看外公外婆和我,我不信,當然,她也知道我不信。一個人,再能裝,眼神隱藏得再好,下意識的肢體動作都不會騙人,這是我學習舞蹈二十幾年的心得。她和我接觸時,從手臂到手指都是僵硬的,說明她對我是極度抗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