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只悅吃力的擡起手覆到我的手上,嘴角扯起一抹笑,她輕聲說:“采采,你來了。”
我看着她,眼淚“刷”一下就漫過眼角,那樣嬌俏美好的姑娘怎麼會枯萎成深秋裡的草?那些我們沒有再見過的日子裡,她又經歷了什麼?
“小悅。”我又喊了一聲就哭出聲來了。
“不要哭。”她淺淺地笑着,“采采,你別哭。”
“對不起。”我泣不成聲,“我應該早點來看你的,對不起。”
“現在也不遲。”陸只悅擡手幫我擦淚,“還能見上一面,這樣就可以了。”
我搖頭,淚水流得更急:“不,小悅,你不要這麼說。會有辦法的,北京,上海,不行咱去國外。我和阿風想辦法,姑姑也會幫你想辦法,你不能放棄。”
一旁的溫湘庭神情木然,但眼中哀傷卻濃得要溢出來似的,她的助理扶着她。房間裡,只有我的哭泣聲。
也許大家都太沉重了,陸只悅嘴角那抹笑漸漸的也斂了。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嗎?”我環顧四周,這才注意到除了我和韋御,溫湘庭和她的助理,就只剩下在牀上躺着的陸只悅。
“你這孩子……”溫湘庭說了一半就失聲痛苦,她雙手捂住臉,淚水從她指縫間漫出。
陸只悅緩緩地靠回枕頭上,她抿起乾裂的嘴脣側頭望着牆壁。
“小悅,走,我們現在就走。姑姑,我們帶小悅回G市,阿風,你想辦法聯繫一下附屬醫院的陳院長。”我擦了一把淚,站了起來。
“你們不要哭呀。”陸只悅有點急了,聲音稍微擡高,話音還沒落她就激烈地咳了起來,然後一大口血就從她嘴裡涌了出來。
“小悅。”我魂飛魄散,哆嗦着手扶住她,輕輕撫着她的後背,“不哭,我不哭了,你不要激動,你千萬別激動。”
被子上的血是暗褐色的,我的心縮成一團。一年多前,她和阿離分手,有一回阿離來找她,她也吐過一次血。爲此,溫湘庭還特地把她接回去調養身體。我本以爲那只是意外的情況,現在看來,那可能就是一個誘因。
陸只悅伏在我的肩上,她已經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了,輕飄飄的。
好一會兒後,大家都慢慢的冷靜下來。
“小悅,你聽姑姑說,今天晚上你就跟姑姑走,好不好?”溫湘庭啞着聲音說,“你這孩子,我找了你多久,你能去的地方我去找過,哪裡會想到你跑到這裡來了。”
“采采,你扶我靠到枕頭上。”陸只悅輕聲說。
我拉好枕頭,然後小心翼翼的扶着她靠了上去。
“我媽媽埋在屋角的路口那裡,我想離她近一點。”陸只悅說話時還有血絲往下淌。
我心急如焚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把溫湘庭的輪椅推到了陸只悅身邊,我起了身走到韋御風身邊,然後把他拉到了門口。
“阿風,怎麼辦?”我輕聲問。
“看小悅的情況……”他頓了一下才說,“怕是不好了。”
我捂住嘴,怕自己哭出聲來。生離死別,爲什麼要這麼殘酷?無聲的哭了一會兒,我再次擦乾眼淚。
“小悅剛纔說她的媽媽埋在這裡,這麼說她的媽媽已經過世了。”我想到這一茬。
“這裡埋的應該是她的養母吧。”他扭頭看了看,夜色中,什麼也看不清楚。
“那她的生母呢。”我問。
“應該還活着,我聽說她把她生母的病治好後,又送她去了養老院才走的。我二叔和小悅姑姑找了她很久。”他嘆了一口氣。
“總還有辦法的,阿風,我要帶她走,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就這樣死,我接受不了。”我又哭起來,“向雲天死的時候,我答應過他我要好好照顧小悅,我什麼都沒做到。”
韋御風抱了抱我:“采采,姑姑比你更想帶她走。”
“該死的阿離。”我咬牙低低的罵了一聲,小悅會變成這樣,他一定是脫不了干係的。可感情這回事兒,又哪來的誰對誰錯?阿離只是一個正常人,他抵不住親情與世俗的綁架,只能向現實低了頭。是小悅不肯放過自己,生生將自己逼入絕境。
韋御風沒有說話,深夜的山林中,風聲和怪叫聲此起彼伏,月亮隱在雲層裡,這樣的夜更加淒涼。
“咔咔咔。”急促且凌亂的腳步聲坐屋角後面傳來,驚得我一把抱住了韋御風,他條件反射般地將我拉到身。
“誰?”韋御風喊了一聲。
一束光亮從屋角閃出來,兩個高大的身影籠罩在光暈之中。
“阿離。”韋御風驚訝極了,“你怎麼來了?”
“你來幹什麼?”我恨聲問。
“威叔,你在這裡。”阿離對身邊的男人說道,那個人就停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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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哥。”阿離走到了我們面前,他喊了一聲後看向房間裡面,擡步他就往裡面走。
我和韋御風也跟了進去。
“溫姨。”阿離先和溫湘庭打了招呼。
溫湘庭抱着陸只悅,聞聲,她慢慢的擡頭,她的眼神十分複雜,但她沒說什麼,只是將陸只悅扶着靠好,然後她就朝她的助理伸手,助理把她推到了一旁。
阿離站在那裡看着陸只悅。
陸只悅也看着他。
少頃,兩個人都笑了一下,然後有眼淚從陸只悅的眼角淌下。
“想不到,還是免不了要再見你一面。”陸只悅的聲音有些顫,“阿離,你又何苦來這一趟?”
阿離移了兩步到牀邊,他的視線從被子上移到她的脣角:“你倒是輕鬆,一死了之,我怎麼辦?”
陸只悅的擦了擦淚:“你好好活着。”
阿離坐到牀邊,他手裡捏着一個小盒子,坐下後他就迅速地打開了盒子從裡面拿出了一粒藥丸。他強硬的塞進了陸只悅的嘴裡,見她要吐出來,他立刻用嘴吐住她的嘴。陸只悅沒有力氣掙扎,那粒藥丸喂成功了。阿離等了大約兩分鐘左右,陸只悅昏昏沉沉的靠在枕頭上。他起了身彎下腰來將她從牀上抱了起來,他轉身就往外走。
“你放下我。”陸只悅喊一聲,也許動了氣,她又開始吐血。
“你如果敢死,我也不活。”阿離極力的隱忍保持着平靜,“我離婚了,我不會再回顧家。”
陸只悅又吐了一大口血,那血順着她的嘴角往地上滴,滴成了一條血路。
阿離置若罔聞,他就那麼抱着她,大踏步的往外走。
“小悅。”溫湘庭喊了一聲,我們幾個呆若木雞的人如夢初醒。追出去時,阿離抱着陸只悅已經走出了老遠。
下山的路,依然難走。溫湘庭坐的輪椅,也不知道她的助理是怎麼推她上來的,這下山,韋御風不得不幫着一起推和拽。
等我們追到山下時,阿離帶着陸只悅早就走了,只留下路上隱約可見的血跡。
韋御風給阿離打了電話,阿離沒有接電話,多打了幾遍,他就關機了。
“先去縣醫院看看。”溫湘庭道。
我們分別上了車,我可能因爲太緊張了,這會兒上了車,渾身抖個不停。我甚至不敢去陸只悅現在怎麼樣了?眼前晃動的全是她大口吐血的模樣。又忍不住幻想阿離那粒藥丸能救她的命,我知道有一種叫安宮牛黃丸的藥很厲害,據說能救命,但也不能確定阿離給她吃的是什麼藥。
按着導航,半個多小時後,我們趕到了縣醫院,問了幾家醫院都沒有收到急診病人。沒辦法,韋御風只好又打電話,阿離仍然關機。輾轉的,韋御風又給柳又平打了電話,柳又平又通過別的人才聯繫到了和阿離一起來的那個威叔,才知道阿離帶着陸只悅直接回了G市。
我們連夜趕回了G市,天快亮時,我和韋御風回到了家裡。
“采采,你回來啦。”沈姨來開的大門,見了我,她很驚喜,“鬧鬧哭得正厲害,找奶喝呢。你快去洗把臉,我把小傢伙抱來。”
“嗯。”我帶着濃濃的鼻音應了一聲。
我先回了房間,韋御風去樓上找柳又平。臉還沒洗好,鬧鬧的哭聲就傳來了。我丟下毛巾就出了廁所。
“平常你在家,這小傢伙看着也不粘你。這不,你一出門,這一個晚上就沒好好睡一會兒。泡了兩回奶粉了,喝完就接着哭。”沈姨把鬧鬧送到我懷裡,“哎呀,真是給我心疼壞了。還好你這就回來了,要是過個兩三天才回家,嗓子該哭啞了。”
我摟着鬧鬧,掀開衣服給孩子餵奶,鬧鬧含住奶頭後,哭聲立馬止住了。沒幾分鐘,他就含着奶頭睡着了。
“唉。”沈姨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采采,你看,這孩子總是要找媽媽的。”
“嗯。”我看着鬧鬧的小臉蛋,這麼弱小的生命,他那麼迫切地需要我。
沉默了片刻,沈姨又說:“采采,有個事兒,我冒昧問一下。”
“沈姨,你問吧。”我擡頭看她。
“你和阿風……結婚證還沒領吧?孩子上戶口,將來上學,你們沒有結婚證肯定不行的。”沈姨關切道。
我呆了一下,結婚證?婚禮?我現在哪有心思想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