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到我看過的一本書,好像叫浮生六記,書中寫的是清朝一對普通平凡的夫妻,描述的是他們日常的生活,日常到生火做飯,閒聊鄰家瑣事,一起煮茶聽雨落。看書的時候,我心裡十分嚮往,也很努力的想像過那該是怎樣的情景。
此時,韋御風攬着我,窗外有風聲在流動,鍋裡的水在翻滾着。我的心砰砰跳着,臉也燙起來,他的氣息呼在我的頭頂,我有些暈暈乎乎的。隱約間,便將這屋裡的情景跟清朝那對夫妻的生活重疊起來了。
“你喝過野雞湯嗎?”韋御風問。
“沒有。”我輕聲回答他。
“來吧,看我幹活。”他語氣十分輕快,說話間他把我拉到了一旁,然後他把盆放到了地上,拿過水瓢勺起鍋裡的開水。那水燙到野雞身上,雞毛溼漉漉的粘搭成一堆。
三瓢水後,韋御風丟開水瓢,蹲到地上,他快速的拔起雞毛來。
我好奇得很,便也跟着他蹲到了地上,野雞的腥羶味很重,我被嗆得一陣反胃,趕緊伸手掩住口鼻。
“矯情。”韋御風白我一眼。
“很難聞哎。”我悶聲道。
“你以爲你平常吃到美食都是自動好的嗎?還不是要先清理,洗淨,再加工。你呀,不知道人間疾苦。”他數落我。
我看他那麼麻利的拔雞毛,也就不再跟他爭口舌之快。
半個多小時後,野雞總算拔乾淨毛了。韋御風起了身,拿過刀把野雞劈成了一塊一塊的,末了,他特地拎起一隻完整的雞腿。
他道:“給你留個雞腿。”
我心裡很開心,但嘴上卻哼哼着:“就是一隻雞腿而已,誰沒吃過似的。”
“你真是不知好歹。”他氣得伸手過來在我額頭上狠狠戳了一下,“我在福利院的時候,最大的奢望就是有一天能夠吃到一隻完整的雞腿。”
“哦。”我本來想回嗆他幾句,聽他這麼一說,我將那些不好聽的話嚥了回去。又想,他曾經在福利院的那些日子,一定過得很辛苦吧。是不是因爲那些很辛苦的日子,他對人性徹底灰心,以至於,他對信任一個人甚至於愛一個人再也沒有了慾望。
“冷嗎?”他側頭問我。
“還好。”我笑了一下,“現在要燒火嗎?”
“等會兒,我把米先洗一個,燜點飯。”他把臉湊過來,“幫我擦擦汗。”
我愣了一下才擡手拭掉了他額頭上那層細密的汗珠,他直起身時衝我一笑。我感覺大腦裡“嗡”一聲,彷彿春夜裡盛開了一束煙花,我的心就那麼被炸開了。
“幹嘛,你白癡啦。”他用肩碰了碰我。
“沒,沒事兒。”我逃也似的往竈臺走去。
這一夜,我們到凌晨三點多才吃上了那隻野雞湯。不知道因爲太冷還是太餓,亦或者韋御風的廚藝真的了得。
一直到許多年後,我都記得野雞湯的美味,米飯的香糯,青菜的爽口。
“我去洗碗吧。”我撐着滾圓的肚子扶着桌起了身。
“你別把碗碎了,放着,明天白嬸會收拾。”韋御風看着剩下的半碗雞湯,伸手就推到了我面前,命令道:“喝完。”
“你瘋了吧。”我瞪大眼睛,“我已經快要撐死了。”
“那我喝一半,你喝一半。”他說完就端起了湯,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剩下的幾口湯,他又推到我面前。
“我真的喝不下去了,你自己喝,我去散個步。”我說完撐着滾圓的肚子困難地起了身。
“不行。”他追過來,抓住我的手將我困到他懷中,然後把湯碗舉到我嘴邊硬逼着我。
“求求你,我真的喝不下去了。”我討饒道。
“我餵你。”他咕咚含了一大口湯進去,放下碗,他按住我的後腦勺,然後他吻住了我,那湯從他嘴裡渡進了我的嘴裡。
我簡直要瘋了,這麼噁心的事情,也就他做得出來。我想着要吐出去時,他把我的腦袋往後按,掐了掐我的下巴,我被迫嗆着喝下了那口湯。
他這才鬆開了我。
我嗆得連連咳嗽。
韋御風大笑起來,是那種惡作劇得逞後的得意。
“你神經病啊。”我又噁心又生氣,只能指着他罵。
“對啊,我是神經病啊。”他心情好得不得了,摟過我的肩膀,“現在,我們去散個步,散完步後,我們去睡一小會和,五點半起牀看日出。”
“那不如干脆通宵別睡了。”我沒好氣的。
“通宵不睡?”他笑得曖昧,“行啊,你說的。”
“討厭。”我意會過來他話裡的意思,氣得我踩了他一腳。
他拉着我出了廚房,夜色十分朦朧,風迎面灌來,我冷得一個哆嗦,韋御風解開了外套罩到我身上,然後摟撯我繼續往外走。
“你不冷嗎?”走了一段路後,我上下牙無法控制的打起了架。
“不冷。”他很淡定,“都沒到零下呢,冷什麼呀。”
“我覺得好冷。”我不停的抖着,用力搓雙手。
“那就回去吧。”他見我真冷得發抖,拉着我轉了身朝院子裡走去。隨後,他帶着我到了廚房旁邊的一個房間,進了門後,他開了燈,還是那種很老式的燈泡,燈光是昏黃的。房間裡放着一張牀,櫃子,窗前有一張書桌,看着還算整潔,也還乾淨。
“好冷好冷。”我彎下腰搓了搓裸露着的兩條腿,要是知道韋御風今晚會出現,我打死也不會穿裙子出門。
“真是嬌氣得要命。”他彎下腰,一個打橫就把我抱起來。
“你幹嘛啊。”我嚇得摟住他的脖子。
“你不是很冷嗎?”他抱着我走到了牀邊,放下我後他壓到我身上,“這裡也沒熱水給你洗澡,沒辦法,我只能勉爲其難的幫你取暖了。”
“我被你壓得要吐了。”我被他壓得胃裡一陣翻滾,說話的聲音都顫起來。
“那你要不要先吐?”他說着自己的嘔了一聲,翻滾到一旁後他扯過被子丟到我身上,“不行,我也要吐了。”
我被他逗得大笑起來,一時間,兩個人都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笑。
“我以前有個同學,每次去吃自助餐都是扶着牆進扶着牆出,我那時候就覺得太奇葩了。自己肚子裡能裝多少東西還沒能數,居然能吃到扶到牆。”我笑得眼角泌出眼淚,“但現在知道了,太好吃了,胃口就會大開,不知不覺就吃多了。”
“謝謝誇獎。”韋御風道。
“誰要誇你啊。”我小聲嘀咕着。
他斂了笑,從我身上拉過了一點被子,仰看着窗外的夜色,他沉默下來,我也不再說話。山上的夜很安靜,不像山下,隔音再好,總覺得空氣裡飄滿了雜音。
躺了一會兒後,韋御風伸手過來將我攬進他的懷裡,我靠在他的懷裡,聽着他的心跳聲。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我們兩個人都睡着了。這一覺睡得無比的香,次日醒來時,太陽都升得老高了。
我口渴得難受,睜開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身邊是均勻的呼吸聲,韋御風居然還在睡。
“喂,醒醒。”我枕了他的手臂一夜,這會兒感覺脖子都要斷掉了。
韋御風也睜開了眼睛,他收了收僵直的手臂,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幾點了?”他問我。
我擡手看了看手錶:“上午十點半。”
“我的天。”他驚叫一聲,翻身坐起來,他跳到地上,“我上午十點有個會議。”
“啊,怎麼你助理也不給你打個電話?”我也替他着急起來。
“這上面沒信號。”他往房間外跑,“快點啊,準備下山,你再慢吞吞的,我就一個人走了,我讓你走下山。”
我被他嚇得趕緊也往外。
十來分鐘後,我和韋御風上了車。下山的路上,他又變成那個冷冰冰的韋御風。昨天夜裡的一切,就像一場夢,夢醒了,圓滿消失得無影無蹤。
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後,韋御風將我送回了我住的小區門口。
“我的裙子破的。”我捂着屁股不好意思下車。
韋御風看我一眼,然後一言不發的脫下了身上的外套遞給了我。
“謝謝啊。”我接過衣服。
“快下車啊。”他很不耐煩,“我趕時間。”
我有些悻悻的推開了車門,還沒站穩呢,他的車子就絕塵而去。媽的,我暗罵了一聲,將外套綁到了腰上,我踩着高跟鞋往小區裡面走去。
“采采。”辛童來給我開的門,“你回來了。”
“嗯。”我應了一聲,脫了鞋往房間走去。進了房間後,我解下了腰上的外套,準備隨時掛到衣架上時,我看到口袋的邊緣有幾根毛露出來。
我好奇的打開了口袋,那三根彩色的羽毛正是昨晚他別到我頭髮上的,當時,我惱怒的拔下來了,隨手就放到了案板上,沒想到他收起來還放到了外套口袋裡。如果不是我臨時跟他要外套,他是準備自己收藏起來嗎?
我摸着那三根羽毛,想着他對我說,采采,你想過不在橫波樓嗎?然後我又想到下山時,他疏離的面容。
呆怔許久,我長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