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雲天住院的醫院是私立醫院,環境優美得跟度假村似的,病房整潔得跟酒店房間似的。我和辛童到病房時,向雲天輸着液已經睡着了,陸只悅坐在窗邊的沙發上看着遠處發呆。
“采采。”陸只悅聽到動靜回頭,然後起了身快步走過來。
我看了一眼病牀上的向雲天,然後指了指沙發。
“采采,你還沒吃午飯吧,我去給你買點吃的。”辛童找了個藉口離開了病房。
“向先生的情況怎麼樣?”坐下後,我問陸只悅。
她苦笑了一下:“內臟受損,肋骨斷了兩根,得住好長一段時間的院。”
“阿離是不是誤會你和向先生的關係了?”我試探着問她,其實別說阿離了,就連旁人也很難相信他們之間的清白吧。向雲天和陸只悅非親非故,可陸只悅卻住進了他的四合院,況且向雲天和他妻子感情狀態很複雜,兩個人常期分居兩地。這麼一想,我覺得我和陸只悅應該是前世的姐妹,在對男人這個問題上,我們倆都糊里糊塗的。
陸只悅點了點頭,又說:“可我和阿離已經分手,我要跟誰好,或者我要做些什麼,我自己可以對我自己負責,他下手那麼重。說起來是爲了我好,但分明是不尊重我。”
我扭頭看了一眼隔了好幾米的病牀,收回視線後,我輕聲問:“小悅,你不會真的對向先生產生感情了吧?”
她皺眉,眼中有了怒氣,我心想壞了,我這麼猜測她,她生氣了。但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後垂下了頭,她嘆了一口氣,道:“我和向先生之間是清白的,他一直對我很客氣,客氣到迎面碰上他都會在三步開外的地方停下來跟我保持距離。他平常也鮮少有時間呆在家裡,基本上都在外奔波,三五天能見一次面算多的。是,我承認,我不顧禮法的搬進向宅,心裡當然對向先生是有強烈的好感。但我對他的好感是由敬重和仰慕組成的,我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男女之間的雜念。我也知道,我解釋這些,大家都只會覺得我強詞奪理,覺得我欲蓋彌彰……”
陸只悅停下來,苦笑着搖了搖頭:“那我就不想解釋了,說多了反而顯得我心虛。”
“可是他對你呢,你也這麼肯定嗎?”我又問。
陸只悅絞着手指,沉默好一會兒才說:“最近我常常覺得我媽媽說得對,山下的世界太複雜了。人和人之間算計太多,男女之間除了男歡女愛那點事情再沒有別的。”
我閉上了嘴,不知道爲什麼,有時候面對她,我覺得自己話太多,想法也太齷齪。她的思想和常人不太一樣,她骨子裡保留的天真和單純似乎還停留在孩童階段,可能和她的經歷有關係吧,她曾經說過她小的時候在庵堂里長大。
“對不起。”我有些尷尬的道歉。
她沒說話。
我們默默地坐着,直到護士進來查看情況。向雲天驚醒過來,看到我後,他皺眉。
“采采。”他聲音有些沙啞。
“向先生。”我起了身走到病牀旁。
護士換了輸液袋就離開了,向雲天靠着就牀頭坐着。
“怎麼回來了?”他語氣帶着嘲諷,“都走了,還回什麼頭?”
我訕笑了一下:“回來看看你。”
“多謝你。”他輕咳,陸只悅也走到了牀邊,聽到他咳嗽,她趕緊坐下來幫他拍了拍後背,向雲天衝她搖了搖手示意他不要拍,陸只悅只好收回了手。
向雲天和陸只悅對視時,我福至心靈的想到,我第一次見到向雲天的時候總覺得他的神情似曾相識。現在我才反應過來了,他有一些反應和陸只悅簡直如出一轍,所以,我纔會有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陸只悅見我盯着他們看,她有些不悅起來,起了身站到了一旁。
“小悅,你別誤會,我就覺得,你和向先生好像……我的意思是你們長得也有些像,很多表情也很像,你們就像父女……”我閉上了嘴,因爲兩個人都冷冷地看着我,我也覺得自己的解釋實在太蒼白無力了。
“你現在是自由之身了,想要去哪裡,沒有誰會攔你。不過,我建議你還是跟柳又平打聲招呼,好聚好散,以後見面了不至於尷尬。”向雲天道。
“向先生,我可以和你單獨聊一聊嗎?”我問。
陸只悅立刻往病房外走去。
我拉過牀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你想知道什麼?”他先發制人,“能說的我都告訴過你了,不能說的,你問也沒有用。”
“柳又平給了你多少錢把我贖出橫波樓?”我問了第一個問題。
“和錢沒有關係。”他答得簡潔。
果然如我所料,柳又平得意的進房間時,我就隱約猜他們之間應該是達成了某項交易,各取所需罷了。
“我想知道,是誰把我送進橫波樓,並且,你迫於壓力不敢放我走?直到柳又平出手,你纔開心地甩掉了我這隻鍋。”我看着他。
向雲天笑了一下:“你始終還是陷在這個問題裡。”
“是,這對我來說很重要。向先生,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那些尋常混跡歡場的女人。雖然我的家庭不算書香門第,但也是清清白白的中產家庭。我受過良好的教育,自小學舞蹈,彈鋼琴。但突然之間,我媽的公司說倒閉就倒閉了,我爸說離家出走就離家出走了。高利貸來逼債,有人將我介紹給韋御風。我的人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失控的,這段時間,我反覆想過了。無論是韋御風還是伊家,你都無需懼怕他們,甚至柳又平,你和他都可以商量,絕不至於到必須執行命令的程度。所以,我在想,不是我招惹了誰?而我媽,她到底得罪了誰?那個人一定要她家破人亡,要她的女兒成爲萬人承歡的夜場小姐。”我一口氣說完,然後平靜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向雲天特別乾脆地拒絕回答我的問題。
我點了點頭:“這是你不能回答的問題,好,我退一步,我的思路是對的嗎?”
向雲天意味深長地笑。
我在山上時也想過,是不是我媽得罪了誰?她和我爸的結婚二十多年,現在想來,她的身世也是離奇,她年輕時追隨着我爸到了Y城,後來生下我和我弟,這二十多年來,我只知道我媽是的老家在A城,但卻從來沒有見過我外公外婆以及我媽的其他親人。小的時候並沒有覺得奇怪,後來懂事了問過我媽幾次,她隨口就說我外公外婆早就死了,她孃家沒有親人。她的公司破產時,她焦急奔波,最後還借了高利貸,翻本沒成功,卻把我的清白之身搭了進去。直到我弟弟死,我媽瘋,我媽的孃家也沒有出現過一個。
“你打算做什麼?”向雲天見我半天不說話,打破沉默。
“回橫波樓。”我道。
向雲天先是一愣,然後笑了:“殷采采,你可真會開玩笑。”
“我認真的。”我說。
“不好意思,供不起你這個尊菩薩。”他扯了嘴角笑了一下。
“柳又平那邊,我會說服他。”我認真的語氣。
向雲天搖了搖頭,表示完全不相信我的話。
“向先生,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我道。
他搭了一下眼皮。
“你準備怎麼安置陸只悅?”我問。
“這和你有關係嗎?”他語氣不善。
“她從小沒有父母,和阿離又那麼相愛,對你只有敬重和仰慕。向先生,我求您不要毀了她。”我略略傾身,盯着他看。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冷聲道:“殷采采,你放肆。”
“嗯,我放肆了。”我也冷笑着,“你要是真的愛護她,我覺得你倒是可以做一件事情。幫她找到她的親生父母,讓她有個歸宿。你沒有失去過,你不知道煢煢孑立有多可憐,那種孤單和無助如萬蟻噬心。你對她有憐惜的話,請你多替她想想。”
向雲天眼中有怒氣。
我狠狠地晃了一下神,這個角度,他和陸只悅太像了。而我萬萬沒有想到,一年後,陸只悅找到了她的親生父親,她的親生父親竟然真的是向雲天。
“先把自己的事情弄清楚,不要多管閒事。”向雲天氣得轉過頭,在枕頭旁摸索了一會兒,他拿過了手機,當着我的面,他拔了號碼開了免提。
“向總,請說。”柳又平的聲音傳來,冰冷中透着不耐。
向雲天將手機遞給了我。
我接過,關掉免提,我纔開口:“我是殷采采。”
電話那邊傳來“鐺”一聲,好像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然後一陣急促的腳步和柳又平呼呼喘氣的聲音。將近一分鐘的時間,腳步聲停了下來。
“殷采采。”柳又平憤怒地喊我的名字。
“是我。”我平靜的應道。
“好玩嗎?”他笑起來,“是不是覺得耍我特別有意思?”
“柳先生,您是不是覺得我應該坐在別墅門口等您回國?還是,我應該找棵大樹枝搭窩等您來救我?柳先生,沒有您的庇佑,我很怕被打死,沒辦法,只能跑到山上找了個山洞蹲了段時間。尋思着您應該回國了,我這不趕緊下山來找您了……”
“殷采采。”柳又平氣瘋了,“別跟我耍貧嘴,惹怒了我對你一點兒好處都沒有。”
“我在醫院,如果您方便的話,見面再說吧。”我說完就點了掛機,然後將手機還給了向雲天。
他眉頭皺成川字:“殷采采,你的個性很不討男人喜歡。”
“向先生,即使這樣,也不妨礙那麼多男人坐在臺下爲我鼓掌吶喊送花藍。所以,你說到底是女人賤,還是男人賤?”我攤手。
他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