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纔是人間仙境。
與火毒城處處都有灰塵漂浮,連下雨都是泥點不同,這裡空氣新鮮,頭頂上晴空如洗,四周一馬平川,都是沃野,此時正是寒冬季節,顯得有些蕭殺,若是夏季,這座城池四周將種滿了綠油油的植被,一派生機盎然的模樣。
自從雲劍山的劍士們退走之後,靖公主就再也沒有出過馬車,一直都在馬車裡面悶着。
方蕩因爲肋骨上受了傷,所以一路上基本上都是在療治傷勢,和努力修行,爭取修爲能夠早日更上一層樓。
鄭守鴿子等人和方蕩之間的那種距離隔閡,也在不久後消除,至少在表面上已經看不出有什麼。大家又開始了稱兄道弟的日子。
丁苦兒還有丁酸兒和方蕩道謝之後就和方蕩告別,她們始終惦記着身體孱弱的母蛇蠍,所以幾乎一刻不停的去找母蛇蠍了。
這叫方蕩的祖爺爺祖奶奶們一個個相當惋惜,不過,方蕩的爺爺現在是越發喜歡兩女。
孝順的孩子總是招老年人待見。
方蕩的爺爺不住的叮囑方蕩找機會將兩姐妹都收了,必要的時候,可以去弄點蒙汗藥,每當爺爺一肚子壞水亂吐的時候,方蕩都要好好掏掏耳朵。
方蕩傷勢好轉後,就開始修行,可惜奇毒內丹咕嚕嚕的亂叫不休,使得方蕩沒有辦法專心修煉。
方蕩一路上經常打量章公公馬車中的那個箱子,裡面裝着的,是豬頭蟒的蛇膽,劇毒無比,這種時候,方盪口中有氣無力的奇毒內丹總是丟丟亂轉,不斷撞擊方蕩的牙齒,希望方蕩能夠馬上、將箱子搶回來。
方蕩當然不會做這種自尋死路的事情的,最終方蕩還是在一棵樹下樹洞中,找到了一條冬眠的毒蛇,吃了毒蛇的蛇膽後,奇毒內丹這才停止咕嚕嚕的亂叫聲。
後來路上方蕩又抓了幾隻毒蟲,吃下去後奇毒內丹甚至開始有餘力來幫助方蕩淬血了。
一路順順當當,數天之後,一座城池橫臥眼前。
望京!
方蕩他們一行一路上倒也看到了不少城池,但都沒有進去過,要麼是怕耽誤時間,要麼就是怕節外生枝,總之,這是方蕩除了火毒城和易城之外,來到的第三座大城。
到了這裡,韓廣勒住馬頭,調轉馬身,遙遙朝着靖公主的馬車一拱手道:“韓廣只能送公主到這裡了。”韓廣說完也不等公主開口,當即撥馬便走,十個扛旗騎士緊隨其後,一路上彩旗張揚,龍旗威武,轉眼就遠去化爲黑點。
韓廣這個人來得快去得也快,這一路上話都未說兩句,是一個叫人琢磨不透的人物。
章公公此時從馬車上走下來,看着遠去的韓廣,眼中滿是狐疑。
“三皇子有本事能夠使喚得動韓廣韓將軍??”一直都沒有開口的靖公主終於在馬車中開口問道,韓廣的名號整個夏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靖公主自然聽過韓廣的事蹟。
章公公搖了搖頭道:“公主,你有所不知,韓廣這個傢伙有個外號,叫做皇家奴,他是當今皇上的家狗,他只聽當今皇上的命令,三皇子想要使喚韓廣,遠遠不夠格。”
“不過,韓廣能來,估計還是因爲三皇子的娘當年對於韓廣的一些恩惠。這些事情說來話長,不過恩情這東西越用越薄,三皇子這次爲了公主,算是下了大本錢,可見三皇子對您的重視程度。”
“對我?是對我父王的重視吧!”靖公主冷笑一聲說道。
章公公笑了笑道:“還不都是一樣?”
靖公主隨後就不再說話,章公公袖着手在馬車車轅上,凝視韓廣逐漸消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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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後,章公公鑽回馬車車廂中,隨後整個車隊緩緩啓動,朝着夏國國都望京行去。
數千年來,望京歷來都是皇都。
不論朝代如何更替,只要是出現在這片土地上的朝代,都將皇都定在望京,可見此處風水如何。
正是因爲這座城池一直都是皇都,經歷了數千年的風風雨雨,戰爭修葺,不住的擴建,使得這座城有着越來越深厚的底蘊,哪怕站在遠處觀望,也能夠被這座城池的厚重歷史壓迫得呼吸沉重。
方蕩在車隊中緩緩走向這座古都,眼瞅着這座城池越來越大,越來越高,方蕩的呼吸開始緩緩變得沉重起來。
因爲方蕩的仇人就在這座城池之中,想必在這座城池中的未來的某一天,他能夠重新遇到那個身穿三爪銀龍袍的男子。
方蕩本來非常迫切的希望見到這個傢伙,但是現在,方蕩卻覺得自己最好晚點見到他,因爲方蕩很清楚,自己現在的實力還太弱小,不足以戰勝那個傢伙,更不用說和那個傢伙所擁有的力量相抗衡了。
方蕩心中想着,心中忽然一動,猛的擡頭,就見自己望京上空盤伏着一條老龍,兇威赫赫,一雙龍目正瞪着自己,方蕩雙目瞳孔驟然收縮成鍼芒狀態,方蕩感到自己的一顆心都被攥緊了,一絲氣兒都出不來。
此時此刻,方蕩連動都動彈不得,以至於走在他身後的鴿子一頭撞在了他的後背上,隨着被撞了一下,那牢籠陡然消失無蹤,一切恢復如常。
方蕩用力的揉揉眼後,再也看不到了。
與此同時,方蕩耳中響起那個蒼老的聲音:“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故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於天。”
這聲音方蕩相當熟悉,自從得到了這枚奇毒內丹後,這聲音就一直在方蕩腦海之中徘徊,不過這聲音已經好久不曾響起了。
這一次,又多了一句話:“五賊在心,施行於天。”
方蕩反覆咀嚼這一句話,不過光是字面上的意思他都不懂,就更別說文字之中的含義了。
方蕩此時想起自己還有一羣不用白不用的老祖宗,當即開口道:“爺爺,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故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於天。是什麼意思?”
方蕩爺爺似乎正在睡覺,聲音有些迷迷糊糊的,打了個哈欠道:“這是陰符經中的文字麼?你問這個幹嘛?”
“奇毒內丹中的聲音告訴我的。”方蕩道。
方蕩爺爺又打了個哈欠,不過這個哈欠打到一半就硬生生頓住了,“什麼?奇毒內丹中的聲音告訴你的?是你爹的聲音麼?”
方蕩聞言一愣,仔細想了想後,搖頭道:“應該不是。”方蕩只聽過方文山的聲音一次,就是在那三爪銀龍袍的男子出現的時候,當時方蕩雖然聽到的是方文山憤怒至極的嘶吼,但那聲音遠遠沒有這麼蒼老。
方蕩的爺爺聞言,嘆息一聲,久久之後道:“陰符經乃是一本上古奇書,究竟是誰所做,無人知曉,只知道是從一座道觀的牆壁上被發現拓印下來的,拓印之後,那道觀牆壁當即崩塌,一字不存,後來拓印出來的拓本幾經輾轉不知所蹤,外間流傳的都是些抄本,幾百年前也有不少人想盡辦法參悟陰符經內中的道理,可惜,得知一二的不少,得之三四的罕有,能夠敢說自己得了陰符經五成的,從未出現過。”
“不過,就算將陰符經研究了三四成,也並未給你修行帶來多少好處,反倒有兩個瘋了的,後來有傳言說,陰符經拓本纔是一字未改的版本,外間流傳的,都是錯版,一字之差謬之千里,叫人瘋癲,也就不奇怪了,所以,久而久之,這陰符經也就消聲覓跡,世人罕聞了,不過你爺爺我涉獵很廣,這本書我還是讀過的。”
方蕩的爺爺等了等,見方蕩沒有如他所料般的發出讚歎的聲音,不由得情緒略微低落,他覺得自己在自己的孫子面前一點尊嚴都沒有,好不容易找到個事情能夠炫耀一下,卻如同對牛彈琴,方蕩完全沒有任何感覺。
方蕩的爺爺繼續道:“所謂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也就是說觀察天地萬物的運行規律,掌握其規律並按其規律去做,則天地陰陽動靜之道就全包括在內了。故天有五賊,見之則昌。則是說天地之間有五行之氣,五行相生順時而行,則萬物昌盛。至於五賊在心,施行於天,則是指了解和掌握了五行生剋制化之理,合天而行。”
“當然,關於這三句話的解釋,一個人有一個人的說法,正如同坐地望嶽,坐在不同的角度就能看到不同的風景,所以,你不必將我的解釋當成是唯一,你也可以自己琢磨一下內中的意思,或許你想的更貼切,畢竟寫陰符經的傢伙不自己開口講解,旁人的見解都可以用瞎猜來形容。”
方蕩點了點頭,對於爺爺的這句話相當贊同,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心思,一個人一個樣,沒有誰是誰的權威。
方蕩用力的思索,腦海之中滿滿的都是這三句話,這三句話使得方蕩覺得腦袋發脹,那種感覺就好似一次吃了太多的東西,肚脹如鼓,反胃噁心想吐一樣。
方蕩甚至感覺有些眩暈,方蕩隱約覺得自己是聽到了自己不應該聽的,承受不了的東西,所以纔會如此。
方蕩想不明白,頭疼難受,只好搖頭驅散這在耳邊環繞不休的三句話。
此時方蕩的衣角被拽動,方蕩緩過神兒來,發現已經到了望京城門口。
城門前排起了老長的隊伍,都是等待入城的。
方蕩看了看,有普通的菜農小販,也有華麗的馬車,都在老老實實的排隊。
隊伍行進的速度很快,大約兩刻鐘,方蕩等人就來到了城門前。
隊伍中的一名黑甲劍戟軍士上前,遞上文牒,守門侍衛看了看後僅允許馬車和靖公主的侍衛進入,三百黑甲劍戟軍士當然是不允許進入其中的。
黑甲劍戟軍士們將公主送到這裡,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隨後黑甲劍戟軍士們撤走,原地只留下靖公主還有章公公的馬車隨從。
方蕩跟着馬車走進了這座千年皇都望京。
方蕩還是首次見到這麼擁擠的街道,這麼熱鬧的城池,這裡到處都給人一種熱火朝天的感覺,無論走到哪裡都躲不開大街上的喧囂嘈雜。
街邊上各種小吃叫賣,各種蔬菜果品生活雜物,應有盡有。
不過最吸引方蕩的還是街道上隨處可見的龍旗。
一看到這些龍旗,方蕩就彷彿再次看到了懸浮在望京上空的那頭老龍。
即便只是想一想,方蕩都覺得自己一陣陣的後怕,但卻找不到什麼具體的原因,不知道自己在後怕什麼。或許這就是鄭守等人口中所說的龍威。
這些龍旗方蕩都仔細數過,這些龍旗上的龍都是五爪,沒有一個是三爪龍。
鴿子等人也從未見過這樣的繁華,一個個腦袋來回亂轉,四處觀瞧,那一棟棟,足有二十米高的建築使得他們目瞪口呆,這些建築外面要麼掛着一排排的燈籠,要麼則拉着各色彩旗,裝點得格外熱鬧。
隨着人流一路前行,四周慢慢變得清淨起來,章公公帶着隊伍來到了一座安靜的院落外面。
這裡是洪正王在京城中的別院,靖公主尚未嫁給三皇子,自然不能直接住到三皇子那裡去。
到了這裡就等於到家了。
鄭守等人開始收拾東西,方蕩當然也不會光看着,上前幫忙。
靖公主此時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看了一眼這座古樸的建築,心情似乎低落到了頂點,沉默不語的走進了這座府邸。
望京的土地寸土寸金,這裡也一樣,另外,望京這個地方,不論你在外面是龍是蛇,到了這裡都得盤着,低調。
即便是洪正王也不敢在望京做得過分張揚,所以,這棟建築規模不大,也就是比尋常富戶要寬敞一些。
房間早就被看守這處宅院的幾個奴僕收拾好了,甚至連熱水都準備出來了,靖公主一路跋涉,路上條件極差,當然沒有機會痛痛快快的洗澡,所以這放在房間中的冒着滾滾蒸汽的浴桶着實叫靖公主開心了一下。
……
“娘,我們回來了,你沒事吧?”
瀑布邊,正在用鋤頭用力的鏟着枯草之下的草根的母蛇蠍猛然直起腰來。
這聲娘她無數次的在夢中聽到,無數次的睜開雙眼卻發現眼前只有一片漆黑,此時再次聽到這樣的聲音,母蛇蠍卻不敢回頭,她太想多聽聽丁苦兒丁酸兒的聲音了,哪怕是在夢中也好,所以他不敢回頭,生怕一回頭,這個夢就破碎了。
“娘,你在幹嘛,你在挖草根?”丁苦兒的聲音艱澀的響起。
母蛇蠍正閉着眼睛享受丁苦兒的聲音,此時她雙目微微一直,這聲音怎麼都不像是在夢中。
母蛇蠍緩緩的轉過頭來,心中祈禱,若真是夢,那就叫她看一眼丁苦兒丁酸兒兩姐妹,只要看一眼她就滿足了。
天可憐見,她竟然真的看到了朝思夜想的苦兒還有酸兒。
母蛇蠍此時容貌大變,除了一雙眸子還稍稍有點碧綠色外,整個人完全變了模樣,那浮腫的面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消瘦的臉頰,和蠟黃色的面容。
雖然母蛇蠍要比之前強上百倍,但明顯營養不良,腰身都佝僂着,母蛇蠍被方蕩抽走了一身血毒,如同大病初癒,正是最需要營養的時候,但卻因爲丁苦兒丁酸兒不在旁邊,無法補充到營養,所以身子恢復得極慢。
母蛇蠍正恍惚着,丁苦兒還有丁酸兒兩個一下就撲進了母蛇蠍的懷中,抱着母蛇蠍痛哭不止。
母蛇蠍此時似乎才覺得這是真的,不是做夢,母蛇蠍不由得伸手將兩女牢牢摟住,眼中淚花滾滾,她可是從未想過自己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這兩個女兒。
母女三人抱頭痛哭,許久之後,母蛇蠍才喘了喘氣,問道:“你們怎麼回來了?雲劍山那幫傢伙放你們回來的?你們應該在雲劍山上好好修行纔對,那是一條常人想都不敢想的登天大道。”
丁苦兒伸手在母蛇蠍消瘦的顴骨處摸了摸道:“娘,你都瘦成這個樣子了,我們要是再不回來,你可咋過?”
母蛇蠍聞言不由得一笑道:“傻孩子,你娘我離開了你們難道還活不成了?”
丁酸兒將地上的一個破筐拿起來,裡面全都是各種各樣的樹皮草根。
“娘,你就吃這個?這麼冷的天,你就靠這個過日子?”丁酸兒泣不成聲的說道。
母蛇蠍看了眼那個只有七八根樹根一兩塊樹皮的筐子,嘴脣蠕動了兩下後,說不出什麼好的藉口來,只能輕輕拍了拍兩女的肩膀。
丁苦兒連忙將口袋中的饅頭取出來,雙手捧着送到母蛇蠍面前,丁酸兒則將身上帶着的鹹菜肉乾取出來,送到母蛇蠍面前。
母蛇蠍喉結動了動,自從兩女被雲劍山弟子帶走後,她還從未吃過一頓人吃的飯菜,她腿腳不好,下不了山,而他的房子裡面根本就沒有多少糧食,母蛇蠍只能拖着沉重的身子,在冰天雪地中刨草根樹皮充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