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蕩現在已經沒有合體的衣服了,一層厚皮使得他身形壯了兩三圈,憨牛將自己的一件大褂給他披上,其實方蕩現在穿不穿衣服都一樣,玩全看不出本來面目。
方蕩在屋中披上衣服,就看到一身練武服的靖公主走進了練武場,手中拎着一個匣子,隨手交給早管事,說了兩句什麼。
早管事連連推辭,最終拗不過收下了。
靖公主隨後便走了。
方蕩現在已經不是什麼都不懂的矇昧火奴了,大體上知道,那匣子裡面應該是銀錢之類的東西。
鄭守此時走進來從腰間抽出一把連鞘短刀來,開口道:“這短刀我借給你,記住,刀乃是兇器,若無性命之憂,絕對不能出鞘。但這刀一旦出鞘,就別輕易收回去,不然,我這把刀,該不高興了。”
這十幾天來鄭守每日和好運相處,是打從心眼裡喜歡這個小傢伙,好運和王火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孩子,兩人同樣都非常努力,但王火實在是太聰明瞭,聰明得總是能夠給自己找到一條別樣的道路,並且王火太愛賣弄自己的但聰明瞭。
而好運不一樣,大智若愚,方蕩同樣聰明,卻從不耍聰明,這點實在是太難得了。原本鄭守還打算好好教教方蕩爲人,不要再變成一個王火,但教了方蕩幾天之後,他就放棄了,方蕩樸實得就像是一塊天然美玉,完全不需雕琢。這一點是鄭守最喜愛方蕩的地方。
方蕩看着那把刀,看了看鄭守,隨後接了過來,伸手就要將刀抽出來,卻一愣,刀鞘上竟然繫着一根紅色的繩子,將刀身和刀鞘連在一起,正因爲如此,除非將繩子撕裂,否則這把刀出不了鞘。
方蕩後腦勺上啪的捱了一巴掌,鄭守哼哼道:“小兔崽子,我剛跟你說完,這刀不能輕易出鞘,你拿起來就要拔刀。”
方蕩撓了撓後腦勺隨後呵呵一笑,將刀收進了懷中。
“你在公主府中,二王子、四王子就算再囂張,也不能殺進來找你麻煩,但你今天走出去,雖說他們未必真的在意你,找你的麻煩,但萬一找到你你總得有個辦法防身,這寶貝跟着我十幾年,是給你壯膽的,記住,這不是給你用的。”
鄭守頓了頓,隨後補充一句道:“除非你有性命之憂,那就是天王老子,你也給我先捅他一刀再說!”
方蕩伸手摸了摸懷中的冰涼硬物點了點頭。
從爛毒灘地中走出來的方蕩太明白這個道理了,誰要我死,我就叫他先死。
隨後方蕩想了想道:“我不去不就行了麼?“
鄭守伸手拍了拍方蕩的肩膀,一雙眼睛正視方蕩道:“我們這些練武的人心中不能有一個怕字,你可以低頭,可以不做,但卻不能怕,一旦你怕了,不敢了,武道這條路就永遠關閉了,我們這些傢伙,早就找不到這條路了,但你不同,我從未見過誰有你這樣的心性,你一定能在這條路上走得很遠,遠得我都望不到你的背影,所以,你不光得想着自己怎麼活下去,苟且偷生不是武者的道路,你還得堂堂正正的活下去,所以,今天你必須要堂堂正正的走出這個門,再堂堂正正的走回來,就當這是對你這段時間修行的一個考驗吧。”
鄭守的言語,方蕩完全不懂,但方蕩知道鄭守不會害他,鄭守眼中的那種期許的光芒方蕩很懂。
早管事家中紅燈高懸,熱鬧無比,早管事是坐地戶,家中獨子前去科考,自然要討個彩頭,宴請賓客。
此時院子裡面已經擺了四張大桌,坐着幾十人,有說有笑,氣氛熱烈。
早管事一進門,門中賓客四起,此時不方便說恭喜,也就互相拱手。
方蕩隨後就看到了早管事的那個準備上京的兒子,看起來比他要大一點,約莫着十六七歲的模樣,臉上沒什麼表情,或者說有些緊張,顯然不大適應這人多鬧哄哄的場景。
早管事回來道了一聲開席,早就準備好的冷菜熱菜一股腦的端了上來,靖公主落魄,早管事當然也不會是什麼富家大戶,端上來的都是些平常菜色,除了一個燉肉比較厚道外,其餘的都是菜類和魚類。
不過能來的,都和早管事差不多,沒人挑剔。
方蕩被鄭守拉着坐進座位裡,方蕩的舌尖上咕嚕嚕亂叫,鴿子笑道:“饞貓,吃完早飯纔多久,這麼快就餓啦?”
方蕩苦笑一下,這不是他的肚子在叫,是口中的奇毒內丹在叫,這傢伙一個月沒有吃過毒物了,已經餓得受不了了。
方蕩最近在靖公主府中找到了一些耗子藥,吃下去後略感舒適,但耗子藥一般都是在牆角丟上幾粒,那裡來得許多?根本不夠方蕩滿足奇毒內丹的需求。
一干人等酒足飯飽後,早管事的婆娘含淚將斗笠還有書箱給早到放在肩膀上,囑咐又囑咐。
方蕩吃東西的時候,基本上就看着這一對母子了,尤其是早到的母親,使得方蕩想到了自己的娘。
鴿子此時在旁邊嘆息道:“我娘若還活着,不知道該有多好。”
方蕩久久後點了點頭,他和鴿子一樣,對有孃的孩子羨慕極了。
方蕩只見過孃的眼睛,也曾隔着細長的窗戶觸摸過娘那冰冷的手指,但卻無法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孃親來……
早到背上書箱,拎着包裹,帶上遮陽擋雨的斗笠,便邁步走出家門,長長地衚衕中鞭炮炸響,鄰里們紛紛交代,叫早到加油,祝願早到今年高中。
早到生澀的點頭道謝。
就在此時,衚衕口處傳來一聲聲亂響,七八個人拎着酒瓶燒雞,堵在了巷子口吆五喝六的划拳。
方蕩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那些人中的王火。
王火也一眼就認出了方蕩,方蕩站在鄭守身邊,那裡曾經是他的位置,看起來鄭守甚至比對他更親切的對待方蕩,這叫王火眼睛微微一眯。
不過轉瞬後,王火眼中便露出驚訝的神情來,他和方蕩不過十幾天沒有見面,看方蕩的樣子竟然已經到了磨皮後期,一身厚皮老繭猶如盔甲一般,怎麼可能有人修行速度這麼快?
方蕩當初一拳一個偷襲了奪命雙腳,當時王火沒在意,畢竟是偷襲薄弱處,但這幾天王火思來想去,總覺得哪裡不對頭,可惜王火一直沒有理出一個頭緒來。
這是斷巷,要出去就只有這麼一條路而已,這些人堵在巷子口,早到就出不去。
方蕩看向早到,顯然早到的性子並不擅長與人爭鬥,見到有這麼七八個五大三粗的傢伙擋在巷子口,口中叼着燒雞,拎着酒壺,散發着陣陣濃郁醉意,用如狼般的眼神看着自己,當先怯了,站在原地不敢向前,扭頭求救般的看向父親。
早管事方纔喝了幾杯,臉色本來紅潤,此時連雙眼都猩紅了。
“王火你來幹什麼?這裡不歡迎你,趕緊給我滾蛋!”鄭守冷聲低喝道。
王火對於鄭守還是有些畏懼的,但這畏懼之心被他壓下,他想要修仙,眼前就沒有退路,哪怕這條路如這斷巷一般是條死路,會撞得他頭破血流,他也必須要一路走下去,粉身碎骨在所不惜。這是他心中的道。
“鄭老大,我們在這裡聚會喝酒你似乎管不着吧?”王火聲音緩慢的說出這句話來。
“畜牲!”四周有幾個知道王火和鄭守之間關係的,聽到王火竟然管鄭守叫鄭老大,不由得低聲罵道。
鄭守臉色白了白,心臟跳動之聲瞬間猶如擂鼓,震得巷子四周房頂上的磚瓦直跳。
“喲,這不是鄭守麼?好大的威風啊!”在巷子口攔路喝酒的幾人之中有一個蹲在那裡抱着一隻大燒雞擋着半邊臉的男子,撕了一塊燒雞肉下來,一邊咀嚼得滿口流油一邊開口說道。
鄭守聽聲音有些熟悉,眯眼望去,就見那人一個大光頭,眼角有一道被撕裂的舊傷,這傷口使得這人眼睛無法完全閉上,只能圓瞪着,想必晚上過得相當辛苦。
“斷將?都說好狗不當道,你現在如狗一般蹲在巷子口,很出息麼?”鄭守嘴中冷笑着,心中卻微微一寒,將方蕩遮擋在自己的身子後面。
這個動作使得方蕩微微一愣,他還是頭一次感受到一座大山攔在自己身前爲自己遮風擋雨。
而這個動作卻叫另外一個人感到心中火焰升騰不熄,王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方蕩。
十年前,斷將輸給鄭守後,就去了軍中,與嗜血蠻國的蠻族作戰,現在看他身上的氣息,似乎已經突破淬血境界開始鑄骨了,這樣的傢伙來做什麼?
斷將嘿嘿笑着將手中的燒雞丟在一旁,油乎乎的手掌直接在旁邊一個五大三粗的傢伙胸口上擦了擦,順便靠過臉去抹了抹嘴,站起身來道:“鄭守,十年前,你險些將我的眼珠子扣下來,從那之後,我就發誓,這一生必將你的眼珠摳出來,爲了實踐這個諾言,我一直都沒有療治眼疾,從十年前開始,我就只能閉着一隻眼睛睡覺,爲的就是告誡·自己,不親眼看着你的眼睛被挖出來,我死不瞑目。”
斷將眼中因充血而變得猩紅,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獰笑道:“我好想你啊,想你想得睡不着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