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當然不能抱了。”
“可……可是……”
“可是啥?”王香草直愣着眼問兒子,突然想到或許隔牆有耳,就扯着小龍的胳膊進了屋。
進屋後,王香草找個凳子讓兒子坐下來,自己則半蹲着,大手緊攥着小手問道:“小龍,快告訴媽媽,誰抱你了?”
“媽,你還是別問了,沒事的……沒事的。”小龍不耐煩地甩開了媽媽的手。
王香草一看兒子異樣的表情,越發斷定他心裡藏着事兒,開導他說:“小龍,媽媽是你,有啥事就跟媽媽說,不要悶在自己心裡,小孩子的心眼下,盛不下那麼多東西的。”
小龍跺着腳,一個勁地說沒事。
“沒事就好,吃飯吧。”
整個吃飯過程中,小龍一直悶着頭,一句話都不跟媽媽說。
直到兒子放下筷子,抹抹嘴站了起來,王香草才喊住了他,說起了老師來家訪的事兒。
小龍眨巴了幾下眼,問媽媽“孫老師也來了?”
“是啊,她跟校長一起來的。”
小龍繃着臉想了想,說孫老師也向我賠禮道歉了。
王香草心頭一緊,緊跟着問道:“啥時候?”
“就是第三節,上體育課的時候。”
“她到教室找你了?”
“不是,上體育課的時候,她讓同學到操場喊我了。”
“然後呢?”
“然後就去了她的辦公室。”
“辦公室裡沒有其他老師嗎?就你跟孫老師兩個人?”
“其他老師都上課去了,就我跟她兩個人。”
王香草心裡的弦越發繃緊了,急着問道:“那她是咋跟你賠禮道歉的?都對你說了些啥?”
小龍說孫老師說自己不對,還像媽媽一樣抱了我。
王香草聽了,心頭一顫,大聲喝問道:“你咋能讓她抱呢?”
“她已經變好了,又不是壞人。”
“那也不行,你爲什麼不跑呢?”
小龍說一開始我是想跑的,可她抱得很緊,還說要我把她當成媽媽,電視上人跟人好的時候,不是都是那樣嘛。
王香草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跺着腳大喊一聲:“根本不是一回事兒!”
小龍被嚇着了,傻乎乎看着媽媽,嘟嘟囔囔地說:“孫老師變了,變得一點兒都不兇,沒啥的。”
王香草感覺肚子裡像是鑽進了一隻兔子,一會兒上竄下跳,一會兒又躲到了嗓子眼裡,堵得透不過氣來。
“媽,孫老師真的變好了,所以纔對我那樣的。”
“嗯,看來小龍真的長大了,沒事……沒事,你進屋睡一會兒吧。”王香草一屁股坐在了矮凳上,雙眼呆直地望着窗外。
她隱隱覺得這事兒有點不正常,按理說老師抱抱學生也無可厚非,但孫秀紅是個心理不健康的人,會不會有某種不可告人的動機呢?
雲山霧罩地想了一會兒,覺得或許是自己過於敏感了,既然兒子沒有受到啥傷害,還有啥好顧慮的呢?
如果不能剋制自己的情緒,不分青紅皁白鬧騰起來,搞得沸沸揚揚、雞犬不寧,受傷害的不光自己,還有兒子小龍。
到了該去學校的時間,小龍跟平常一樣,招呼一聲就出了門。
王香草躺在牀上,本想睡一覺,可忽忽悠悠又想起了孫秀紅抱兒子的事情,反覆敲鐘着兒子描述的細節上,心裡就跟開了鍋似的。
她再也躺不住了,從牀上爬了起來,出門朝着學校奔去。
思來想去,她覺得這的確不是一件小事,萬一她再得寸進尺呢?
不行,還是去跟於校長說道說道的好。
可還沒到學校大門,王香草腳步就停了下來。
她覺得自己太魯莽了點兒,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正想着,看到前面有人走了過來,扭頭便走。
毫無目的地走着,竟然神使鬼差地來到了胡仙姑家門口。
“香草,王香草,你來了?”
王香草打一個機靈,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之前想都沒想要來這兒,咋像是被一根繩子牽引着呢?
一頭霧水走進了院子,看見胡仙姑坐在樹下搖蒲扇,夢話一般跟她說:“樹葉上有蟲子,你也不怕掉到脖子裡?”
胡仙姑一愣神,仰頭朝樹上看一眼,反問王香草:“你看見蟲子了嗎?在哪?在哪?”
“那不……那不就有一隻嗎?”王香草指着一截搖搖擺擺的樹枝說。
胡仙姑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瞪瞪眼,皺皺眉,回過頭來狠狠罵一聲:“傻丫頭!那不就是幾片被曬蔫了的葉子嗎?”
“還以爲是蟲子呢。”
胡仙姑站起來,癡癡地端詳着王香草,說:“王香草,誰把你弄成那樣了?”
“沒……沒……”王香草搖頭晃腦,一臉茫然。
“沒纔怪呢,看看你吧,都快虛脫了。”胡仙姑說着,進了屋。
返身出來的時候,嘴裡鼓鼓囊囊,像是含了滿滿一口水。
“老姑你這是咋了?”王香草往後趔趄着。
“噗……”
王仙姑沒頭沒腦地噴了上來。
王香草甩了甩頭,隨覺得神清氣爽起來。
“老姑,你噴的這是啥?”
“別問!”
“都這時候了,咋還呆在家裡呢?”
“我要是不在家,你能找到我嗎?”胡仙姑說着抹抹嘴,接着問王香草,“又遭啥事了?”
“老姑……老姑你看出來了?”
“你臉上不是掛着嘛。”
王香草心裡正廝鬧着,不等開口,胡仙姑耷拉下臉來,說:“不說拉倒!走了,去水潭那邊了,還有人在等着呢。”
“別,您別走,趕巧您在家,就幫我拿捏拿捏吧。”
“說,趕緊說!”
於是,王香草就把兒子小龍被女教師抱了的事說了一邊。
“看看你吧,人家好好的,你倒是成了半個神經病了。”胡仙姑不以爲然,淡淡地說,“胡思亂想啥呀?人家是老師,也是個女人,女人哪有不喜好孩子的?喜歡你家孩子不是好事嗎?”
王香草一下子亮堂了起來,懷裡揣着的兔子沒了,笑着說:“老姑,你說得沒錯,她一定是想自己的孩子了。”
“她自己沒孩子?”
“有呀,不過離婚的時候讓男人帶走了。”
“這就對了,她一定是想自己孩子了。香草啊,凡事怕琢磨,一琢磨就變味了,就把好事變成壞事了。”胡仙姑說着,又回了裡屋,從裡面拿出了一個布搭子,掛在膀子上,對着王香草說,“走,你跟着我去廟子那邊吧。”
“老姑,原來那地方一直叫水潭,這會子咋就改叫廟子了?”
“哦,前些日子,我找人在水潭邊上蓋了一個廟子,小是小了些,但神龍總歸有了個着落。”
王香草呆着臉應一聲,心裡忽悠一下又想到高明堂那邊去了。
那小子整天咋咋呼呼地要搞啥山莊,只聞雷聲不見雨點,這下胡仙姑連廟子都蓋上了,想把她趕走也麻煩。
“你到底去還是不去?”胡仙姑喝問一聲。
“哦,不去不去!”王香草搖搖頭說。
“咋又發呆呢?香草呀,老姑不是咒你,這一陣子你可得留心着點。”
“咋了?”
“你時運不濟,滿臉都是黴運。”
王香草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懵懵懂懂地問胡仙姑:“哪兒?哪兒有黴運了?”
“哪兒哪兒都有,鼻子、眼睛裡全都是,你可得多加小心了,免得惹出啥災禍來。”
王香草頭皮一陣發緊,忙求起了胡仙姑:“你前些天不是說要給我作法消災嘛,趕緊呀,可別看着我倒黴。”
胡仙姑想了想,說我記着呢,這不是得有個先來後到嘛,等給馬有成做完再說吧。
“哪有等到啥時候呀?”
胡仙姑說這幾天要去雲遊呢,等回來再說。
王香草急了,哀求道:“老姑,你可不能扔下我不管,那事又費不了多大勁,還是早點做吧。”
“不是我不給你做,實在是這些日子被鬧騰的夠嗆,心裡面也不清淨,等雲遊回來,再做也不遲。”
見王香草一臉憂慮,胡仙姑安慰她說沒事的,我這就去廟子替你燒香磕頭,保你平安無事。
說完,朝着門外走去。
王香草丟了魂一樣,無精打采回了家。
活特懶得幹,進進出出,一個下午打發了過去。
吃過晚飯後,姚桂花來了。
進屋後,見燈也沒開,漆黑一片,站在門口喊:“王香草,咋了這是?這麼早就上牀抱窩了?”
王香草沒吱聲,眯着眼裝睡。
姚桂花走過去,開了燈,摸了摸她的額頭,“你是不是病了?”
王香草推開她的手,無力地哼唧了一聲,蚊子叫似的。
“不對呀,你那股浪勁呢?”
王香草說一聲累了。
“幹啥了?咋就累成這樣了?”姚桂花低頭打量着她,“你說,是不是遇到啥煩心事了?”
王香草搖了搖頭。
“不對,我可從來沒見你這樣過。”
“沒有,真的沒有,就是想好好睡一覺。”
“那好,你就睡吧。”
王香草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像是真的睡着了。
姚桂花還是覺得不對勁,可又不敢多問,坐在那兒胡亂琢磨着。
實在困得不行了,就下去把裡裡外外的門關了,然後和衣躺在了王香草身邊,默默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