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王香草滿心滿腑想的都是求胡仙姑的事兒,一整天都神不守舍,就連夜裡做夢也全是那事兒。
她夢見胡仙姑大發慈悲,撥雲見日,全村老少齊上陣,喜滋滋收穫的麥子喜人場面。
有了這樣的夢,王香草就像接收到了某種令人暗示,信心足了起來。
天一露明,她就起了牀,收拾一番,直奔着胡仙姑家去了。
可當她到了胡仙姑家,見裡裡外外的門全都虛掩着,輕輕推開,隱隱覺得有絲絲縷縷的寒氣從裡面冒了出來。
打一個寒顫,她心裡開始發虛,預感到或許是發生啥意外了。
可又覺得不可能,胡仙姑咋會出事呢?
她又不是個普普通通的人,是神!是仙!
誰敢動她一根毫毛呢?
就是動,也動不了的。
躡手躡腳進了屋,邊走邊老姑老姑就叫着,卻聽不見回聲。
當她探頭往裡間一看,頓時毛骨悚然,愣住了——
胡仙姑直挺挺躺在炕上,四仰八叉,屁股那塊兒還長出一個毛茸茸的東西來,像個尾巴……
“老姑……老姑,老姑你咋了?醒醒……醒醒……”王香草驚慌失措地喊了起來。
“噗!”
胡仙姑吐出一口氣,翻了翻白眼,直直瞅着房頂。
王香草走近了,驚恐地打量着胡仙姑那張木然的臉,問道:“老姑,你這是咋了?”
胡仙姑眨巴眨巴眼睛,然後側過臉,問王香草:“俺不是在睡覺嗎?咋的了,你一驚一乍的。”
“老姑,你睡覺咋還開着門,衣服都不穿呢?”王香草滿臉不可思議。
“沒關門嗎?不對吧,記得上炕前關好了的。”胡仙姑仍然躺在那兒,滿不在乎地說。
王香草好奇地端詳着胡仙姑突然多出來的那個“尾巴”。
媽呀!
那竟然是一條狗腿!
狗腿並不大,大頭的部分掩在身子裡,只露出了小腿部分挓挲在外面,毛茸茸彎曲着,腳趾翻轉,呈鉤狀,看上去很鋒利。
胡仙姑擡手搓一把臉,問王香草:“你咋這麼早就過來了?找老姑有啥要緊事嗎?”
王香草沒心回答她,只是表情怪異地盯着胡仙姑,吶吶道:“老姑……老姑,那條狗腿是咋回事呀?”
“啥?”
胡仙姑一愣神,探手摸一把,驚叫一聲,骨碌爬了起來,驚詫地盯着那條狗腿。
王香草忍不住笑出聲來,她這會兒的姿勢,看上去活像是一條被褪淨了毛的老狗。
胡仙姑微微顫慄起來,鬆鬆垮垮的肌膚哆哆嗦嗦,尤其是胸前,好像是深秋挑在枝頭上的山桃,在冷風中不停地抖動着。
她面部扭曲着,看上去很恐怖。
臉色由黃變白,再由白變紅,接着又由紅變紫,直到完全變成了一個皺巴巴的紫茄子。
“俺那親孃來!”
她放聲嚎哭起來。
哭聲痛苦、憤怒,混濁的淚水很粘稠,在那張皺巴巴蒼老的臉上慢悠悠滑落着。
王香草懵了,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她。
直愣愣立在炕前,聽着胡仙姑嗚嗚咽咽的哭聲,直聽得心裡堵得慌,抓得慌,憋得慌,刺得慌。
……
哭過一陣子,戛然停了下來,雨過天晴。
她雙手掩面,用勁劃拉幾把,臉上的淚水沒了。
大瞪着充血的雙眼,怔怔望着王香草,鎮靜得就跟啥都沒發生似的。
“香草,今天這事兒是老姑一輩子的恥辱,你一定給老姑保密,一旦說出去,那老姑就死定了。”
王香草點點頭,應道:“嗯,老姑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吐露半個字的。不過……不過……”
“不過啥?”
王香草說:“也沒您說得那麼嚴重,爲這點事兒,值當得死啊活啊的嗎?”
胡仙姑臉色又是一陣烏紫,說道:“他這樣侮辱我,比拿着刀子捅我都殘忍啊!曰他八輩子祖宗,我讓那個狗孃養的斷子絕孫!讓他下到十八層地獄!讓他下輩子做烏龜!永世不得翻身!”
罵着罵着,胡仙姑身上又開始哆嗦起來。
王香草勸慰她說:“老姑啊老姑,你就別罵了,沒用的,還是趕緊想法子把狗腿拿出來吧。”
罵聲再次停了下來,胡仙姑怪怪地打量着王香草,疑問道:“你咋知道那是狗腿的?”
王香草說:“那又不是稀罕玩意兒,誰還不認識狗腿啊?你看看,那小腿,那爪子,還有拿毛皮,不是狗腿是啥呀?”
胡仙姑勾下腦袋,仔細打量了一番後,嘰咕道:“是啊……是啊,還真是一條狗腿呢。”
王香草問她:“老姑,那狗腿咋就放那兒了呢?”
胡仙姑搖了搖頭,喃喃地說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兒。
“老姑,你睡覺咋就那麼死呢?那麼大一個東西,硬是沒感覺到?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不對呀,門是關着的,咋就……”胡仙姑呆着臉,皺眉回味了一番,接着說,“王香草,當着真人不說假話,老姑遇到這事兒真是怪了,簡直就怪得離譜了。”
“咋了老姑?”
胡仙姑神秘兮兮地說:“王香草,老姑只對你一個人說,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啊。”
“老姑你要是信得過王香草就說,信不過就別說了,免得以後後悔。”王香草嘴上這樣說着,心裡卻癢癢得難受,撓心撓肺的想知道實情。
胡仙姑聲音低沉地說:“夜裡上炕躺下後,我就犯起了迷糊,剛剛入睡,就聞到了一股特別的香味兒,好聞,真好聞。我用力吸着,越吸越暢快,越吸越激動,睜開眼睛一看,你知道我看到啥了?”
“你看到啥了?老姑。”
胡仙姑一下子靈醒過來,眉飛色舞地說道:“我竟然看到了一張年輕俊朗的臉,仔細一瞅,站在跟前的竟然是個小夥子,年輕又帥氣,小模樣長得也周正,白白淨淨,就像……就像電視裡的演員,我還是頭一回見親眼看到長得那麼有型的男人。他彎腰貼近我,竟然喊起了我的小名。”
說到這兒,她停了下來,好像不捨得一口氣把話全說完似的。
停頓了幾秒鐘,她問王香草:“你知道他喊醒我幹啥了?”
“幹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