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水庫一看,浩大的水面隨風盪漾,波光粼粼,濤聲陣陣。
由於連續陰雨的緣故,水質混濁,但還不至於腐臭。
手扶壩體上的欄杆往水面上仔細觀察,連一條活魚的影子都不見,更何況是死魚了。
既然沒有死魚,哪兒來的腐臭氣息?
她蹙起鼻翼,用力吸了吸,基本斷定,臭味兒就是從水管所的那幾間房子裡飄過來的。
王香草朝那邊走去,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牽扯着她,使得她想停都停不下來。
卻貌似漫不經心,熟門熟道走進了院子。
她在院門口停了下來,探頭朝裡面張望着。
這地方自己並不陌生,也可以說是再熟悉不過了。
小的時候經常來這裡玩,長大後到坡下幹活,也經常走進院子來歇息,順便討點水喝。
就在幾天前,自己還因爲“公務”,跟着馬有成來值過幾次班。
當然了,值班的真正目的並不是防汛,而是吃吃喝喝,甚至還做了一些不該乾的事情。
想着這些,王香草苦笑着搖了搖頭。
一陣風颳過來,頭腦清醒了許多,恍惚間覺得那都是些似夢非夢的事情,過眼雲煙一般。
太陽在懸在頭頂之上,光燦燦、熱辣辣,曬得她汗津津,口乾舌燥。
她擡腳朝着蔣倉囤的辦公室兼宿舍走去。
慢慢走近了,纔看清房門緊閉,好像從裡面鎖上了。
王香草心裡就覺得好奇起來,這光天化日的大白天干嘛要鎖門呢?
難倒是午睡了?
她躡手躡腳走過去,彎下腰,從門縫裡往裡打探着。
還不等看到啥,她鼻息間竟然聞到了一股強烈的魚腥味道,不是那種惡臭氣息,而是油炸鹹魚的香腥味兒。
看來蔣倉囤一定在裡面,或許是剛剛煎了鹹魚,吃飽喝飽,上牀睡覺了。
王香草並不急着喊,而是把耳朵側貼上去,靜心聽了起來。
這一聽,就聽出了名堂。
裡面竟然傳出了那種叫人聽了熱血沸騰的聲音,在這些聲音中還夾雜着的一個女人的腔調。
那腔調太熟悉了,簡直熟到了不能再熟的地步。
王香草心裡麻麻癢癢的,就跟貓抓狗刨一樣。
她直接把耳朵貼到了門縫上,貪婪竊聽起來。
很明顯,男人就是看水庫的蔣倉囤;
女人正是自己的好姊妹姚桂花。
此時此刻,他們已經好在了一起。
……
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安靜下來,響起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王香草徹底明白了,她扭頭朝外跑去。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驚擾了屋裡的一對髒男女,姚桂花隨手抄起了一把菜刀,拉開門,神色慌張地朝外張望着。
院子裡空空蕩蕩,早已沒了人影。
王香草頭也沒敢回,朝着另一個村子的方向奔去。
她一口氣跑出了很遠,感覺雙腿痠軟,頭昏腦脹,呼吸急促得都快把人給憋死了。
不得已停了下來,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息着。
唯恐有人追上來,她轉身鑽進了高粱地。
找一塊乾淨的石頭坐下來,背倚在地堰上,閉上了眼睛。
等慢慢平靜下來,暗暗罵着:姚桂花呀姚桂花,你這個女人咋就這麼不要臉呢?
平日裡看上去老實本分的,肚子裡卻裝滿了花花腸子,竟然豁上一張臉皮子,爲自己男人換來了一個正式工,還有城裡的一套房子。
……
這可是自己連想都不敢想的事啊!
這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忽然又覺得自己這個想法不太靠譜,姚桂花不就是個土裡土氣的鄉下女人嘛,咋會有那個心計?
她有那麼大的能耐呢?
看不出,一點都看不出。
再說了,就算是她甘願獻身,偷偷摸摸跟那個乾癟的老頭子好幾回,就能辦成那種天大的事了?
這可能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可不相信也不成,事實就擺在那兒。
姚桂花的男人鄭成亮的的確確進城去當工人了,還是有編制的正式工,這個年月,連剛畢業的大學生都很難找到那麼好美差使,更何況他是個大字不識的莊戶人了。
仔細一想,這事兒在常人來看是很難,可放在縣太爺那兒就容易得很,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而看水庫的蔣倉囤身份特殊,他是縣太爺的親哥哥,並且他們的兄弟情分不一般,幾乎超過了父子。
一定意義上,蔣縣長能有今日,全是他哥哥做出犧牲換來的,這樣的景況下,只要爲兄的有所求,做弟弟的定會竭盡全力滿足他。
也就是說,只要蔣倉囤求到他弟弟頭上,幾乎沒有辦不成的事兒。
還有一點更爲關鍵,那就是上次馬有成導演的那場“假強x”,也算得上是一個結結實實的把柄攥在姚桂花手上。
不但是蔣倉囤的心病,也是蔣縣長的恥辱。
那是一個“緊箍咒”,只要姚桂花開口,他們哥倆就頭痛,不但頭痛,連心都疼,就會殷勤之至,萬般小心,力所能及去滿足她的所需所求。
所以,纔有了鄭成亮的狗屎運,纔有了姚桂花心甘情願住進了蔣倉囤家裡的情景。
或許這就是各取所需,也或者是等價交換的一種方式吧。
事情的真相一定是這樣的!
想着想着,她又想起了姚桂花跟蔣倉囤說的那些“情話”,禁不住臉紅心跳起來,恍若一把火點燃了,呼呼燃燒起來。
……
一時間高粱地裡靜了下來,靜得毫無聲息。
待到火焰熄滅,就迷迷瞪瞪睡了過去。
睡得很安詳,很平靜,幾乎把世間的一切都忘了個乾乾淨淨。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陣涼風打着旋兒鑽進了高粱地裡,直面撲在了王香草身上。
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睜開惺忪的眼睛四處打量着,只見眼前的高粱依然,腳下的土地依然,一切都未曾改變。
透過青澀的高粱穗子仰首望向天空,見太陽已經偏西,沒了之前的熱辣勁兒,這才知道,天就要黑下來了。
王香草站起來,拍打了一下衣服上的塵土,雙手劃拉着高粱葉子,挪步朝外走去。
腿腳輕巧,有點兒飄飄然的感覺,失去了根基一般。
回家後,見麥場裡擺滿了盛滿麥粒子的袋子,齊刷刷積在一起,足足有二十多袋。
不遠處的樹蔭下,高明堂的車停在那兒。
高明堂坐在車裡,看見王香草站在那兒數着袋數,輕按了一聲喇叭,透過車窗喊道:“用不着數了,二十六袋半。”
王香草被嚇了一跳,走過去,問道:“你在這兒幹嘛呢?”
高明堂說:“等你呀。”
王香草問:“等我幹嘛?”
高明堂說:“麥子如數收回了,還不得向你彙報一下啊!顆粒歸倉,一穗麥子都沒落下,你放心好了。”
王香草走近了,滿面感激,說:“真是多虧了你了,要不然,就把我給活活累死了。”
高明堂不以爲然地說:“跟我還鬧客氣,快上車吧。”
王香草問:“上車幹嘛?都這時候了,還想去哪兒?”
高明堂說:“你別管那麼多了,儘管上車就是了。”
王香草說:“那不中,你不告訴我去哪兒,我就不上車。”
高明堂齜牙咧嘴地說:“我還能把你賣了?就算你自己樂意,我還不捨得的呢,快點,別囉嗦了,趕緊了……趕緊了……”
“我不去!”王香草斷然說道。
高明堂拉長了臉,佯裝生氣,說:“王香草你長沒長良心啊?我辛辛苦苦幫你把麥子收回來,你還好意思這麼傷人?”
王香草說:“不是啊,這不是還得看管麥子嘛。”
高明堂說:“在自家麥場裡,還用得着看了?”
王香草說:“這可是一年的口糧,萬一丟了呢?”
高明堂說:“你放心吧,我都已經跟你家鄰居孫福全說好了,他答應幫忙照看了。”
王香草朝着四周看了看,見沒人在,就說:“這又不是你家的麥子,你操啥心?人家孫福全會咋想?”
高明堂說:“我跟他說,你家的麥子我全買下了,他還能想啥?再說了,我又不是白讓他幫忙,已經付工錢了。”
“你給他錢了?”
“是啊。”
“多少?”
“不多,二十塊。”
“你這人,猴精猴精的!”王香草走過去,拉開車門上了車。
她坐到了後座上,問高明堂,“你倒是說呀,到底要去哪兒?”
高明堂說:“收麥子這個活真特馬不好乾,累點不說,還弄得渾身刺癢,活活難受死了。”
“那咋辦?”
“去洗一洗唄。”
“你想去洗澡?”
高明堂咧嘴一笑,說:“不光洗澡,還想吃飯,吃完飯再找個地兒徹底放鬆一下。”
“要洗你自己洗去,我不去!”王香草說完,擺出一副要下車的模樣。
“別下……別下,你要是摔着我可不管!”高明堂說着,發動了小車,朝前駛去。
他邊轉動着方向盤邊說,“你可真沒良心,我拼死拼活幫你把麥子收回來,你卻翻臉不認人,連陪我放鬆一下的機會都不給,也太傷人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