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口。”他繃緊了手指,“不打你。”
我鬆了口。
他也鬆開手,瞪了我一眼,轉身上了樓。
我回病房時他已經不見蹤影,晚上是護士來送飯,告訴我傷口恢復得不錯,一星期之後就可以出院。
繁音這幾天一直沒有回來,我一個人躺在病房,想着之前發生的事。他好像是在試圖照顧我?還跟我聊了天。我的話是不是太重了?畢竟他的病是精神絕症。
半夜三點,我突然聽到一陣騷動。
睜眼時,發現病房的門正開着,門口站着幾個人影。
我眯起眼睛試圖看清,燈突然亮了。
門口的人疾步走過來,是一位相貌英俊的戴眼鏡先生。
他的嘴巴和臉型和繁音特別相似,看上去只有四十歲,應該是繁音的長輩。
我坐起來時他已經來到我面前,他神態平和,語氣溫柔:“蘇小姐,我是繁音的父親。”
“叔叔您好!”我想象中繁音的爸爸應該是一個不怒自威的專制老頭,沒想到是位這麼紳士的老帥哥。
“抱歉這麼晚打擾你,”他笑着說:“但音音出了事,得辛苦你陪我走一趟。”
他帶來的黑衣人曾幫我們裝修過家,門口的醫生和保鏢也都管他叫“老先生”,所以肯定不是冒充的,我便換好衣服跟他上了車。
上車後,繁爸爸告訴我:“四點鐘音音與一位行業中的頂尖大佬有重要談判,但音音在去的路上突然變成第二人格。這場談判涉及很多機密,必須由他親自敲定。我們這行信譽最重,談判對象尤其在意這一點。遲到和爽約一定會得罪他,到時音音會招來殺身之禍。”
“他現在在哪裡?”我忙問:“爲什沒有請醫生?”
“他在談判地點附近,那裡幾天前已經被中間人控制,請醫生會招致懷疑。沒有人願意與精神病人進行合作。”他微微地眯起了眼睛,繁音的主人格也時常會露出這種姿態:“你只需要讓他放鬆下來喝點酒,他沒什麼酒量,很快就醉倒睡着。”
我忙問:“您沒有讓他喝嗎?”
“我讓他喝了兩杯茅臺。”繁爸爸攤手:“沒有用。”
繁音被關在距離醫院十分鐘車程的小別墅裡。我進去時是阿昌開的門,他見到我時露出了一臉愕然:“老先生,蘇小姐!”
繁爸爸說:“讓這孩子陪他聊聊。”
阿昌便領着我上了二樓,敲門之前對我說:“羅小姐在裡面,今天的談判是她作陪。”
我不由肝火上炕,真想一走了之!
阿昌還安慰我:“這次的談判很危險,不帶妻子是對妻子的一種保護。你快進去吧,只有十分鐘了。”
我總不能任性害死他,只好推門進去。
房間裡有沙發和茶几,茶几上擺着幾樣小菜和茅臺酒瓶。羅嫚坐在沙發上,穿着深v的黑色連衣裙,臉上化這精緻的妝容,聽到門響立刻起身看過來,看到是我就提着裙襬跑過來,拉住我的手臂,激動地說:“靈雨,幸好你來了!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我強忍着想抽她的慾望,問:“他呢?”
“在臥室裡。阿昌說他得喝點酒,但他一直很緊張,我就想……”她臉頰微紅:“平時他都很願意的,沒想到變成這幅樣子以後居然……”
我忍不住狠狠抽了她一個耳光:“你想什麼?”
她捂住了臉,皺起了眉頭,眼中露出怨毒。
我推開她朝臥室門走去,她卻追上來攥住我的手臂:“蘇靈雨你憑什麼打我!”
“放手。”大事要緊,我不想跟她多做糾纏。
“你還真覺得自己是他老婆?”她嘲笑道:“你連他到底是誰都不知道!也沒有見過他的朋友!他也沒有給你花過一分錢!你嫁的只是一個精神病症狀!你有什麼資格打我?”
“就憑他當新郎那天穿婚紗的是我,你只能穿伴娘服在旁邊看着!”我扯開她的手腕,狠狠地把她推了一個踉蹌:“覺得我老公喜歡你是不是?那他怎麼沒跟我離婚娶你?請你擺正自己的位置!信不信我現在立刻就讓你見閻王!”
“你?”她先是愕然,隨後露出更明顯的嘲諷:“你倒是試試!做得到再誇海口!”
我大吼:“阿昌!”
阿昌立刻衝了進來:“蘇小姐,你怎麼還沒進去?”
我一指羅嫚:“殺了她我就進去。”
羅嫚一愣。
阿昌卻說:“不行,羅小姐不能死。”
羅嫚雙臂抱胸,露出諷笑。
我轉身往出走,阿昌卻跑過來擋住我:“蘇小姐,這件事非常嚴重,你必須立刻進去解決!”
“那就殺了她。”我已經失去理智了,非要弄死羅嫚不可:“否則我沒這義務!”
阿昌焦急起來:“你這是在害死他!”
“他死了我正好再婚找一個正常的!”我不在乎了!
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怯怯的聲音:“老婆……”
我不由轉身,看到繁音站在門口,身上的黑西裝七零八落。他紅着眼睛望着我,臉上滿是震驚和難過。
他肯定聽到了。
可我竟什麼都不想解釋。
或許我可以忍受這世上任何一個女人,可羅嫚不行。唯有她不行。
他望了我很久,眼裡的難過漸漸變成失望,終於,他輕輕地開了口:“你怎麼來了?”
“我來陪陪你。”我試圖強打精神,卻說不下去:“你先進去,我馬上跟你聊,累了就睡一會兒。”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垂下頭,開始掉眼淚。
我正要開口重複上一句話,脊背上突然被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頂了一下:“進去。”是阿昌的聲音。
“對啊,快進去吧。”羅嫚發出刺耳的笑聲:“你看他都哭了,像個小孩子,好可憐啊。”
我扭過頭,還未開口已經聽到阿昌的聲音:“羅小姐,不要得意忘形。”
羅嫚訕訕地別過了頭。
“去。”阿昌又頂了頂手槍。
我向前走了一步,繁音卻踉蹌着退了幾步。
我伸手扯住他的手臂,他卻摘下了我的手,再次後退,他難過而執拗地望着我,問:“我爲什麼要睡?”
我的心口好似被人重重地擂了一拳,莫名陷入慌亂:“音音,我的話只是……”
“我不正常嗎?”他特別咬中了“不正常”三個字:“我爲什麼需要睡一會兒?”
我不由呆了。心臟提到喉頭,血液開始逆流,渾身陷入冰涼。
“只要我睡着,他就會出來,我就只能聽着他嘲諷你,看着他欺負你,掐着你的脖子。”他忽然笑了:“我還以爲你會希望我醒着,即便我有一點不正常。”
“音音,”我說:“今天情況特殊,如果你不睡就……”
“靈雨。”他輕聲打斷了我,執拗地問:“你只告訴我,我是不是必須要睡着?”
我忙說:“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要他出面才能解決。你沒辦法處理,如果你去,咱們都會被人殺掉!”
他沒說話,滴着淚,許久,忽然輕輕地笑了一下。
我柔聲說:“我會跟他商量,事情一處理完就讓你回來。聽話,好嗎?”
他擡起眼睛,望着我,淚眼裡瀰漫着絕望。
“好啊。”他說完就不再說話,垂着頭,目光開始混沌。
我突然開始恐懼,衝過去抱住了他。
他的身體已經軟了,也沒有擡手抱我。
阿昌跑來幫我扶着他,說:“你別怕,我會跟老……”
“老婆。”繁音忽然開了口,語氣虛弱得如同一個瀕臨死亡的重症患者:“再見。”
我傻了。
抱着他的頭,整顆心都被抽空了。
我這時才驚覺,那個愛着我,寵着我,從未傷害過我的“人”走了。
他好像不會再回來了……
也許“繁音”可以從此變得“正常”。
他的親人、朋友和情人都會覺得皆大歡喜。
可我什麼都沒有了。
突然,有人重重地推了我一把。
我跌到在地上,入眼的是那雙蛇一樣冷冷的眸子。他陌生地看着我,嫌棄地用手指彈了彈手臂上與我接觸過的地方。
羅嫚說得很對,從頭到尾,我擁有的全部只是那個“症狀”,可我幫着他們一起趕走了他。
“把她殺了。”繁音一邊整理着襯衣,一邊朝門口走去:“給蘇小姐換件衣服,陪我去赴約。”
“繁先生,”阿昌焦慮地跟在他身後:“蘇小姐畢竟……”
“這是她自己提出的條件。”繁音腳步一頓,聲音裡帶着一股仇恨的味道:“安排律師辦離婚。”
我連忙跑過去攔住他:“你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
我提這個條件的時候他明明是第二人格狀態纔對!
“五分鐘。”他擡腕看錶,冷冷地說:“遲到就替她去死。”
阿昌直接派人把羅嫚的衣服扒了下來,說:“來不及去買衣服了,你將就一下吧。”
我一邊傳一邊問:“他的主人格也知道第二人格的事嗎?”
“不清楚。這是場鴻門宴,你……”阿昌皺着眉,無奈地說:“自求多福。”
我朝羅嫚的方向看過去,她裸着被綁在角落裡,嘴巴里塞着她的內衣,身體不斷瑟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