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全家人都急了,我一邊派人四處去找,一邊聯絡我爸爸。
我發現念念的房間裡少了她平時最喜歡的書包和玩具,包括那個繁音從前送給她的熊。家裡沒有被人劫持過的跡象,幾處門衛傭人都表示一切正常,監控錄像也沒有拍到任何陌生人來過的跡象,當然,它同樣沒有拍到念念的蹤跡。
我們一直找到第二天下午都沒有念念的下落,此時連警察都驚動了,且基本翻遍了大半個城市。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一個德國的陌生號碼。
我接起電話,那邊傳來笑呵呵的聲音:“靈靈呀,是不是在找念念呢?”
繁老頭!
他的笑聲有一種濃濃的不懷好意的味道,因此我的第一反應是憤怒:“是不是你抓了她?”
“喲喲喲!”他發出誇張的聲音:“天地良心,爸爸有這心,但真沒這能力呀!”
“你打電話來做什麼?”
“因爲念念在我這裡。”他說:“她一早就來了,非要讓我帶她去見爸爸,現在正在哭呢,你快想想辦法!”
我立刻就聽懂了這老頭的潛臺詞,驚道:“你帶她去見了?”
他一邊笑,一邊慢悠悠地說:“我不想帶她去見,但她堅持要見。念念這孩子真是像妍妍呀,很倔強,你知道,我是拿這種人沒有辦法的……”
我等不到他說完便失控地怒吼:“你是不是瘋了!他那副樣子會嚇着孩子的!”
繁老頭嘟囔起來:“怎麼會嘛,好歹都是爸爸,何況那副樣子是誰造成的?”
“誰造成的?”我冷冷地反問:“你想說是我?”
“是我,是我。”繁老頭好脾氣的答。
這老頭當然不是不知輕重的糊塗蛋,他是故意的。
我強壓怒火,說:“讓念念聽電話。”
繁老頭說了一句“好”,便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兒,那邊傳來低低的人語聲。我聽不清楚,但很快便聽到電話被拿起的聲音,是繁老頭:“靈靈呀,念念不肯聽電話。她要我告訴你,說她沒有媽媽了,再也不要回去了。”
我說:“讓她親自對我說。”
“這……”繁老頭糾結道:“不要勉強孩子嘛……”
“那就依法辦吧。”我說:“我這就打給警察。”
繁老頭如今落魄,我以爲他會怕這種話,卻沒想到他呵呵一笑,說:“那就來吧。”
我愕然的當口,他又道:“雖然我們音音不會說話了,但我還會。念念在我身邊你不用擔心,可如果你堅持要跟我魚死網破,那我這個老頭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我掛了電話,問周助理:“繁音撈出來了?”
“上週剛出來。”周助理不等我問便說:“韓夫人說她身邊最近太敏感,不好直接參與這件事,要我們交給繁老先生了。”
我氣得渾身哆嗦:“手續是不是也都搞定了?”
“是……”周助理慌忙低下頭。
我忍不住瞪起眼睛:“難怪人家有恃無恐!你是第一天知道那狐狸嗎!跟他共事怎麼連條後路也不留!”
他低着頭,悶不吭聲。
我花了好些時間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周助理做事一向謹慎小心,繁老頭又聲明在外,我沒理由相信他只是一時粗心,便追問:“真的一點把柄都沒留?”
“沒有。”他說。
我說:“你下午就去交接工作,月底就去財務結賬。”
他一愣,擡起頭來看着我。
“不管是因爲粗心還是其他什麼原因,耽誤了工作,我就不能忍耐。”我說:“自己的前途是不是最重要的,月底之前想清楚。”
周助理走了,我派人去學校找星星。此時爸爸又打來電話問情況,聊了一陣子,又有電話來,是派去找星星的人。果然,那邊說星星今天沒有去上課,住處也沒人,顯然是跑了。
因爲剛剛就從周助理的態度中料到了,我倒沒有很生氣,只是有些無奈。誰養的終究是跟誰親,但願她將來不會爲了今天的做法後悔。
現在當務之急是我的念念,我知道當她看到繁音那副樣子時心必然要碎了,待她知道“真相”時也必然要恨我。我倒是不怕她恨我,我只是想到如果解釋,念念就會想起繁音曾掐着她的脖子,但不解釋,她就會覺得自己的媽媽把爸爸害成了這幅樣子。於她而言,哪個都是致命的傷害。
我在繁老頭那邊碰了釘子,自然只能選擇找韓夫人。韓夫人那邊要比繁老頭好溝通得多,畢竟她還要繼續做生意,更加不會得罪蘇家。最重要的是,她雖然希望我把念念送回去,卻對繁老頭的行爲相當憤怒。
因此,接下來我等了兩天,韓夫人便給了我信兒,說念念願意跟我見面,但她要求我去。
去之前,我跟我爸爸聊這件事,他表示還是不要對念念說出真相,如果她想留在那邊,待在韓夫人身邊也未嘗不可,只要離繁老頭遠遠的就好。
雖然我自己更傾向對念念說出真相,但我爸爸覺得那樣對念念的傷害更大,於是我衡量了一番,決定聽他的。
到地方的第二天,韓夫人帶着念念來了。
她依然揹着她最喜歡的書包,那個書包是在我們私奔那一陣子繁音買給她的,包裡還揣着那隻小熊,因爲熊太大而書包太小,熊腦袋露在外面,就像是一隻頑皮的寵物。
韓夫人叮嚀了念念幾句便等在外面,念念則自己坐在我對面。
她神色坦然,我反而有些慼慼,問:“你怎麼從家裡跑到這麼遠呢?媽媽這幾天很擔心你。”
她說:“我來看我爸爸。”
我問:“那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她說。
“那願意跟媽媽回家嗎?”我繼續問。
她搖頭說:“我沒有媽媽。”
我當然只有妥協:“如果你跟媽媽回去,媽媽答應你,每個月都讓你來看爸爸。你爸爸那副樣子也不能照顧你。”
也不知我的哪句話出動了她的心,她眼圈驀地紅了,問:“你對我爸爸一點愧疚都沒有嗎?”
果然。
我說:“你先告訴我,你爲什麼問我這句話。”
“是你讓警察抓我爸爸。”她的眼淚馬上就要滴下來了:“我爸爸那副樣子都是被你害的。”
我說:“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沒有誰告訴我,我自己都知道!”她這樣低吼了一聲,渾身忽然開始顫抖,眼淚不停地往下掉:“那個壞叔叔來欺負你,我告訴了我爸爸。我爸爸說那是因爲他不好,外公不喜歡他,不准我們一家人在一起,那個壞叔叔看我們過得不好就欺負我們。他說你們要先離婚,這樣你就不會再被欺負了,他會來看我,等他東山再起,還會接我們一家團聚。”
我問:“這件事爲什麼沒有告訴我?”
“我爸爸不準告訴你。”
我說:“那你坦白告訴我,你到底記不記得他掐你脖子的事。”
她咬住了嘴脣,抽泣了半晌才說:“記得。”
我問:“也是他跟你商量好的?”
她點頭:“他沒有真的掐我,只是做做樣子而已……我們說好了,這是我跟他的秘密,不告訴你。”
我不禁點頭,說:“這麼說,這一切真的全都是我造成的。”
“對。”她依然咬着嘴脣,滿臉責怪。
我半晌無語,最後只剩感嘆:“你可真是長大了。”
她沒說話,我又道:“現在我能回答你剛剛的問題了。”
她臉上露出迷茫,看樣子是忘了自己剛剛那句話了。
我說:“我一點也不覺得愧疚。”
她大概沒料到是這個答案,愣住了。
我繼續說:“我唯一後悔的就是那天居然跟他走了,白白浪費我那麼多時間,還害我被人扒衣服拍裸照。至於你,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想留在這裡,還是跟我回去?”
她先是詫異,然後瞪起了眼睛:“你不覺得自己很對不起我爸爸嗎?”
“你爸爸有病是因爲他父母沒有好好照顧他,跟我沒有關係。我唯一的錯就是太高估我自己,以爲自己有本事治好他的病。”我確實非常憤怒,“可是我治不好,事實上,你爸爸的病從一開始就應該在精神病院裡治。你爺爺肯定沒有告訴你,他進去的原因僅僅是因爲他打我,而不是因爲他掐着我的脖子,朝我的腦袋開槍,在你妹妹出生那天端着她往地上砸。我自認對他仁至義盡。”
她愣愣的看着我,沒有說話。
我說:“我明白你喜歡爸爸,你爸爸也的確對你好,但這並不意味着他進去就是有人害他。”
她這纔開口:“可是我爸爸是爲了你才決定離婚的。”
“我沒叫他這麼做。”我說:“我也沒叫你看到那種事以後在我面前假裝不知道又告訴你爸爸。你們兩個通通自以爲是多此一舉。”
她顯然接受不了,眼淚再度涌了出來。
我不想再多說什麼傷害她:“你可以認真考慮,如果你想留在奶奶家裡,我沒有問題,我可以來看你。如果你不想要媽媽了,那我也可以不來看你。如果你想回去,家裡還是歡迎你。謝謝你告訴我你爸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