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原本並無配飾,這次整理增加了配飾。設計師解釋說是因爲不確定婚紗幾時才能用,而配飾太過貴重,因此最後才加上。
婚紗和之前看上去區別並不大,只是更閃亮——畢竟加了這麼多碎鑽。
我之所以看上它,就是因爲它沒有那些複雜的裝飾,簡單而獨特。現在被搞成這樣顯然是繁音的意思,他的品味一向隆重奢華。
不過,既然婚禮是他期待的,要我穿一件他喜歡的裙子令他更開心也沒什麼關係。
繁音很快便確定了婚禮的日子,我也把時間挪出來配合他。在婚禮前不久,他帶我去看了禮堂。
因爲不想被孩子們跟着,他特地選了個孩子們全都需要上學的時間。
無論是通往城堡的道路,還是它本身的模樣,我都記不清了,以至於到了遠遠眺望時還不能確定。直到越來越接近,城堡的形貌漸漸清晰,我纔不禁被震撼到。
繁音察覺了這一點,有些得意地問:“怎麼樣?”
“花了不少錢吧?”以前它的確很美,但終究舊了些,也荒了些,其實也有點嚇人。如同剛出土的陶器,再精緻也落滿了塵埃。
如今就不同了,城堡的主體被修繕得近乎完美,在翻新的同時保留了此類建築特有的年代感。因爲城堡最初的主人是一位公主,她大約是個浪漫的人,城堡的主體能夠看出滿滿的童話味道,此番修繕後,它看起來更夢幻了。
庭院更是打理得美輪美奐,繁音高調的品味在這裡發揮得極好。我們一邊往裡行駛,他一邊給我介紹,事實上庭院的格局有了不小的改變,這其中主要是爲了適應我們的生活方式。他希望每年都能抽些時間出來全家度假。
下車後,我們全都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山上的空氣清新得近乎凜冽,讓人心曠神怡。
進門時,我自然又被震驚了一下。雖然看過圖紙,知道它原本的樣子是十分美的,但2d和3d的區別還真是不小。
這裡原本有一座公主的雕像,此刻它仍在,但蓋着一塊布,我問:“這個出了什麼問題?”
“沒出什麼問題。”他神秘兮兮地說:“這是個驚喜。”
“哦。”我有點好奇。
之後來到禮堂,它的樣式非常簡單,是用公主的禱告室改裝的,牆壁上懸着巨大的十字架。繁音解釋說,是因爲這裡只允許家人進來,所以並沒有預留很多座位。
我們花了一下午時間參觀了所有房間,它當真高貴典雅,華麗非凡。
傍晚時,我和繁音在我們曾經待過的那處露臺上用晚餐,並欣賞了一場日落。
他興奮極了,一直眉飛色舞地給我敘述有關婚禮的計劃,而我反而有點懵,大概是夕陽籠罩下的城堡真的太美了,這讓我心中涌上了一陣強烈的不真實感。
也許是因爲我走神了太久,繁音猛地截住話頭兒:“靈靈?”
我回神問:“怎麼啦?”
夕陽已經在慢慢結束了,他的臉色也較剛剛更加黯淡。
他沒有說話,注視着我,我也同樣。就如注視一個字很久時會突然覺得不認識它時,我也突然開始覺得他很陌生。
幸好繁音開了口,“你是不是真的很勉強?”
“什麼?”
“一直都不太開心。”他說:“從決定這件事開始。”
我不知該如何解釋,沒有說什麼。
“我以爲你今天看到城堡會開心一些。”他默了默,有些用力地說:“如果你完全不想辦婚禮,我們就此打住也可以。”
我說:“那就就此打住吧。”
他愕然,繼而露出委屈,我忍不住笑:“你真可愛!”
繁音黑了臉,“你真無聊。”
我正色起來,“既然同意了,那自然是想辦,只是我現在……我沒辦法描述清楚自己此刻的感覺。其實自從你告訴我你的病好了,我就覺得不可思議,沒辦法相信。今天看到這些,你弄得這麼好,我卻感覺就像夢裡。”
他的神態隨着我的這些話慢慢變得柔和:“是我以前傷害你太多了。”
“不能這麼說。”有時世事很奇妙,我埋怨他時,他拒不道歉,這幾年卻總是反思自己。我說:“可能是因爲我已經老了,其實想想要穿婚紗給那麼多人看,我還有點緊張,畢竟年紀大了,而且你不知道,我在合作伙伴面前很嚴肅的,我怕我到時露怯會丟臉。”
他笑了,“你知道你現在的表情像什麼嗎?”
“像什麼?”
“就像個小女孩。”他笑着說:“像你剛認識我的時候。”
縱然兩個人格已經融合,記憶也已經共通。而且由於第一人格是成年後的人格,而小甜甜則主要是兒童時期,所以融合後,小甜甜對他的影響無非是把他變得溫柔,但他看上去仍更接近第一人格。
也是因此,每當他說起第二人格的一些事時,我就會有種非常違和的感覺。
我說:“你是說我的樣子不夠成熟嗎?”
“你明知道是在說你可愛。”他放在桌上的手朝我伸過來,握住了我的,說:“如果你真的只是在糾結這些,那我希望你可以告訴我,我能做點什麼來讓你別這麼緊張。要不要少請一些人?”
“你請柬都發出去了。”
“我可以再要回來,不過是登門道歉而已,並不麻煩。”他說:“婚禮不是我一個人的,你覺得舒服最要緊。”
我問:“你覺得我的擔心有道理嗎?”
“沒道理,你始終是那麼漂亮。”他笑着說:“其實比起十幾歲時,我更喜歡你現在的樣子,我覺得那時的你有點傻,而現在更有風韻。”
我說:“自從融合以後你就開始說漂亮話了。”
他眯起了眼睛:“我畢竟曾經是個作家。”
“童話故事裡有這些嗎?”
“我也想朝着成人作品發展的。”他一臉正經,但眼角的壞笑展露無遺。
這晚由於晚上下了大雨,回去不太方便,我和繁音便在這裡住下。雖然我跟他凌晨都要出發去工作,但按照規矩,這應該是我們結婚前最後一次見面,所以我們還是珍惜時間互相探索了彼此。
接下來我們分別忙於自己的事業,因爲想要在婚禮和蜜月期間休假的話,現在的加班是必不可少的。
一直忙到婚禮的前兩天,我才結束了工作,到我以前住的地方去接憐茵。頗爲意外的是我爸爸也在,我對他打了招呼,說明來意,他派人去接憐茵,然後不再說話。
爲了消磨時間,我主動找他聊了聊公司的事,但他興趣缺缺,話題很快便被中斷。
接下來又陷入沉默,我想到了新的話題,正想開口,他便先說話了:“我也收到了請柬。”
我說:“請柬是他發的。”
他點頭:“我知道。”神態略微有些輕鬆,但很刻意:“你是不肯請我的。”
我說:“賓客名單是我們共同決定的。”
他點頭,道:“雖然還是不看好,但你既然要辦婚禮,那麼你可以選一個人代表蘇家去。”
他說得是“代表蘇家”而不是代表他。
我說:“我會安排的,謝謝您提醒。”
他望了望我,又不說話了。
幸好憐茵很快就出來了,他殷殷地叮嚀了許多,憐茵也小大人似的叮嚀了他許多,這畫面反而讓我像個閒人。
上飛機時,憐茵又接到我爸爸的電話,他倆聊了一小會兒,她便跑回來說:“媽媽,外公要我告訴你,他祝你婚禮一切順利,還說要你不要擔心蜜月,他會把公司裡的事情安排好。”
“記得替我謝謝他。”
婚禮的這天早上,繁星一早就帶着伴娘團來了,其實這麼多伴娘不過是爲了應付場面,我只和繁星關係親近。我沒有時間,而繁星不會應酬,光應付伴娘就已經讓她有點頭痛,不過這局面在念唸到來以後便改觀了,她歷來伶俐,很會應酬事情。於是她就留在這裡,算是半個小伴娘。
一切準備妥當後,我站在鏡子前,這幾年我格外愛惜自己的身材,知道婚禮後,更是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緊急培訓,所以它其實是令我滿意的。
婚紗的領口和袖子都是蕾絲的,不熱但足夠遮掩我的傷痕。化妝師巧妙地遮蓋了我臉上的細紋,且讓我變年輕了不少,裙襬下的碎鑽在燈光下閃着光,將整條婚紗都映得流光溢彩。
雖然總是有人說我漂亮,但事實上我內心自卑,總是不覺得如此。而此時此刻,我突然覺得自己很漂亮。我想起十九歲那年,我穿着那紙片一樣的廉價婚紗,繁音可能好一些吧,但也不過只有一套量產的西裝。
想想覺得挺好笑的,作爲兩個龐大組織的繼承人,我和繁音當年結婚時,居然陰差陽錯得那麼寒酸。
到城堡時,天色已經完全大亮了。
與上次來看時不同,此時外面車水馬龍,賓客多得數不清。
但我仍是一眼就能看到繁音,原因無他,因爲他裝扮得特別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