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得知韓羽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兒後, 關媽媽這夜輾轉反側,實在是難以入眠。
重逢的喜悅未能將她的頭腦衝暈,她眼下第一想要做的事情, 便是將韓羽救出府去。
府裡這上上下下誰人不知蘇思文的脾性, 以他的性子, 絕對不可能就此善罷甘休了的。
她設想了各種可能, 一一否決下來, 只剩下最後一條路——楚公子。
這樣打定了主意,關媽媽這才稍稍安心下來,但想着與女兒分開的這幾十年, 她忍不住又落了回淚。
第二日,關媽媽跟人打聽了楚廉下榻的客棧, 找了個藉口出了趟蘇府。
“你是, 關媽?”楚廉見到尋他的婦人, 太多年不見了,他第一眼還有些不敢認。
“嗯, 公子,請你救救我的女兒,秦習習吧。”關媽媽流着眼淚“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關媽你先起來,起來再說。”楚廉一驚,趕緊上前將關媽媽扶了起來。
“哎。”關媽媽收起自個兒的眼淚, 隨着楚廉來到桌前坐下。
“這麼多年了, 關媽你帶着習習都去了哪兒?秦伯找了你們好些年, 這些年他便一直守在家裡, 等着你們, 怕你們回去了找不到他。”
關媽媽說着又落下淚來,她一五一十的將事情說與楚廉聽。
楚廉聽了驚訝到不行。
原來當年那場異象, 帶走的不止他爹一人。
習習也是當年的親歷之人,她尚且好好的,是不是也能說明他爹如今還有可能活着?
若活着,如今又在哪裡,是去了月七原本的世界嗎?過得可還好?會不會也同蘇慶山一樣,在那個世界有了新的家庭?
只是活着,就覺得很好了。楚廉想起自己勸蘇月七的話,若他爹真的活着,他真真正正覺得他能活着就已經是上蒼厚待了。
2
這世界還真是小。剛起身的蘇月七聽到外面的對話,感嘆道。
昨夜她睡得晚,今日起身便晚了些。
“要救韓羽,還得從長計議,關媽你先彆着急,容我想想辦法先。”楚廉思量一番說道。
蘇府有兩大高手,功夫都在他們之上,硬闖救人之法不可行。
談判的話,蘇慶山要的只有黃玉扳手,楚廉低頭看了看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手,想想所有的影護衛的命運,他在心裡搖了搖頭。
還有一條路......楚廉轉頭望向內室。
“我去吧。”蘇月七突然從內裡走出來,說道。
兩人齊齊看向她。
楚廉感激的衝她笑笑,倒是他旁邊坐的婦人卻有些將信將疑的將她望着。
“我去救她,看在秦伯的份上。”蘇月七又說出這句,然後纔看到婦人的眉頭較之前舒展開了一些。
“可是,我只有個一命換一命的辦法,這不是什麼好法子,得有人願意犧牲才行。”蘇月七看到關媽媽動了動嘴正欲說話,她立馬又開口補了一句,“關媽你不行,這個法子即使你願意犧牲也起不了作用。”
關媽媽聽到蘇月七這樣說,愁的眉頭又重新緊鎖起來。
楚廉大概猜到蘇月七的辦法,再次陷入了思考。
“如果她身邊有信得過的人願意犧牲,這個辦法我有八成把握能把她安全的帶出來。”
“原先習習身邊有個丫頭,被關在下人房裡。我有聽習習打聽過她的情況,那應該是她信得過的人,只是不知道她願不願意爲習習做這樣的犧牲,畢竟,大家皆是娘生爹養長大的,沒有誰的命就比誰的更值當,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蘇月七聽着關媽媽的話,心下有些動容,她能想到的只有這一條,這確實對另外一個人殘忍了些。
楚廉看着關媽媽不說話。
3
這日,蘇月七由幾個丫頭陪着來到蘇府大門。
她望着這座宅邸,本能的抗拒着同時又有些好奇他生活相關的一切,帶着這種矛盾的心情,她緩緩踏上了臺階。
隨蘇月七而來的靈越是專程從花城趕來的,她聽說了這一切,她頗有些心疼的看了蘇月七一眼,見蘇月七示意她這才上前叫了門。
“月七小姐,您快裡面請。”開門的其中一人,很有眼力見,見到靈越身後站着的蘇月七,立馬笑臉相迎,躬身請道。轉身他便又對身邊的另外一個人小聲說道:“快去稟報老爺,就說月七小姐來了。”
蘇月七邊隨着那人往裡走,邊看到一人快速的往前面跑去,心頭一緊,難免要見面的。
來時楚廉還又一次跟她確認,是不是真的沒關係。她勉力一笑,她心裡還很有關係。
午夜夢迴,她在夢裡溫習了她這二十年來的經歷,關於她爸,她是一邊盼着,一邊又不斷自責,在信與不信他已離世之間徘徊無數回。
放下心中的介意,至少他還活着,這就是最好的。
楚廉如是勸她,她聽不進去。
“月七,你想看到的莫非是蘇老爺這二十年來孤零零一個人在這世上徘徊?”
“他可以試圖尋找回來的方法啊?”
“然後呢,蘇老爺還剩下多少時間可以活呢?我們的血親和愛人,頂多能陪伴我們的就半程而已,中途他們便不得不離開。況且,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母親不也很快另嫁他人了嗎,她最先放棄,爲何你能輕易原諒她,而對蘇老爺如此執迷不放?”
“文文。”蘇慶山欣喜裡夾帶着小心的喚了坐在廳裡的蘇月七一聲。
蘇月七循聲望過去,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遍蘇慶山,此時在她面前的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中年男人。
這個男人如今已是年過半百,再過幾年也六十歲了,若是長壽一些,能活到八十歲,前後也就二十年左右。
她不是沒見過八十歲的老人是什麼模樣。若無病無痛還好,但若是有個什麼不舒服,這二十年裡,手腳利索想做點什麼喜歡的事,也沒幾年可以折騰了。
想到這些,蘇月七心裡又止不住的難過起來。
矛盾的兩種情愫,在她胸腔裡來來回回不斷撕扯,弄得她痛苦不堪。
4
“這二十年,你過得怎麼樣?”蘇慶山出聲打破沉默。
“我失憶了,有些事情記得並不完整。”蘇月七擡起頭看蘇慶山一眼,疏離的答道。
“如果當年我沒有失蹤該多好?”
若是能看着你長大,成家,能在你身邊給你撐腰該多好。這是聽到韓羽道出蘇月七的遭遇後,一直縈繞在蘇慶山心間的遺憾和難過。
是啊,可惜沒有如果。蘇月七不接話,自顧低着頭盯着她身前的桌面。
“多少跟我講講你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可以嗎?”蘇慶山帶着濃濃的鼻音,言語間帶着哀求望着蘇月七。
蘇月七擡起頭接觸到蘇慶山發紅的眼睛,她只覺雙眼被燙了一下,牙齒在嘴裡緊緊咬了兩下便鬆開來。
她想着出於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於他心有愧疚,她頗有些不自在的開口。
“你......失蹤後的一些事情,因爲失憶,我也不太記得了,我只記得一些大概的片段,我媽她改嫁了。”
“她還年輕,我改嫁我心裡也安慰不少。只是,她改嫁後真的不管你了?”
“沒有,是我自己不願意跟着她走,保險公司賠的錢夠我和奶奶維持生活,我媽時常會回來看我和奶奶。”
蘇慶山心下又覺輕鬆一些。
“奶奶她走了以後,房子我保留了下來。”
“奶奶是怎麼走的?”
“睡了一覺,就沒再醒過來。”蘇月七看了看蘇慶山的反應,隱瞞了奶奶是因爲摔跤去世的事情。
“你呢,聽說你,沒了孩子離了婚......”
“我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還跟朋友合夥開了五家餐廳,孩子,是不小心沒有了的。至於離婚,這很正常,感情沒了就選擇分開了。”
“那韓羽和你是什麼關係?”
“就是認識的後輩而已,對了,我突然有些事兒想去問問韓羽。”
蘇月七真真假假,避重就輕的說了這些,順着蘇慶山的話,說出了她此行的目的。
5
“文文,今日便留在府裡吃飯吧!”蘇慶山見蘇月七起身,帶着討好說道。
“不了。”蘇月七轉身示意領路的人往外走。
“你,還能接受我嗎?”蘇慶山趕緊又試探性的問道。
“我不知道,我需要時間。”蘇月七爲了接下來的事能順順利利,便儘量順着蘇慶山。
“好好,當讓需要時間,多久都行。”蘇慶山知道這有難度,他不逼她,只要她不恨他,他願意等。
血濃於水,畢竟還是血濃於水的。
蘇慶山面上帶着喜悅,搓着手看着蘇月七一行人消失在門口。多日來的愁苦,好像已經消了一大半。
“秦平,今晚讓廚房做點好吃的,這胃裡空空的,突然覺得餓得緊。”蘇慶山笑着同秦平說。
“好嘞,我這就下去吩咐去。”秦平果然沒看錯,蘇月七果真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孩子。父女相認,怕也是指日可待了。
蘇月七在去南院的途中路過一個涼亭,涼亭邊的水裡插着一支樹杈,上面拴了白色的布條。她心下了然,安心的跟着領路人往前走去。
這是他們提前約定好的信號。如果水裡的樹杈上拴的是白色的布條,就表明關媽媽已經救出了原先在韓羽身邊的丫頭,並說服了她去換韓羽出來,如果是藍色的布條,就表示反面的結果。
成不成還得看韓羽的配合程度,如果她自尊心太強盛,不願意接受蘇月七等人的幫助,那他們做的這一切就都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