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多謝王爺謬讚。”紅衣的聲音柔柔的,似有些討好之意。

“你下去吧,事成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是!”

紅衣心知肚明,也不曾說破,轉身離去。

日中天眯了眯眼,口中喃喃:“是時候了……”

“少主。”

山林之中,風輕雲淡,綠竹搖曳着,白袂爲微風拂動着,墨黑的髮絲調皮的紛飛躍舞,藍曦負手而立,對面的人矮了許多,身子卻是精瘦挺拔。

“歌,那邊情況如何?”藍曦的眉頭微擰,心裡的情緒波動越大,他的呼吸似乎也更加急促。

他有預感,花秧也許遇到麻煩了。身爲神卜,天生就有着超於常人的敏感。

自從離開花國,這種感覺就越來越清晰,他與花秧定是有着一定的牽扯的,否則爲何他總是不由自主的想到她?

歌圓圓的眼睛定定的,道:“她很好。”

他以爲很多事情不能讓少主*心,他一力承擔就好。他爲藍磬所救時,他此生最高的、唯一的使命便是保護少主,不論如何,他不可以讓藍曦陷入危險境地。

“是麼?”藍曦的月牙眼微微看向他,這個自小就伴在自己身邊的侍衛,他一直信任他,此刻卻不得不懷疑。

一開始,他身邊就有着四個侍衛,鶯、歌、狂、嘯,與自己最親近的卻是那個沉默寡言的歌,他一直以爲歌與他是同一類的人—爲命運所控着,時間飛逝,如今各人自有各人心思,再也無法捉摸了。

歌有些心虛的垂下臉,不再多言,他不願意欺騙這個亦主亦友的藍曦,也不願意使他受到一點點傷害。

一陣“嗖嗖”的風聲,紫影瞬間即至,卻是那個白髮蒼蒼的老者,他還是手柱桃木柺杖,雙眼灼灼有神,面色紅潤,沒有一些花甲老人的模樣。

“師傅。”

藍曦一驚,師傅的行蹤一向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現在出現,難道是發現什麼端倪了?

老者嘆息了一聲,柺杖“嘟”、“嘟”作響,道:“曦兒,前塵往事已逝,你爲何還不能看透?”

藍曦有些愧疚的垂首,師傅的恩情他無法償還,只是心上的牽絆他無法控制,無可奈何。

“從今日起,歌你也留在綠竹山,哪兒也不許去。”老者心下一狠,沉沉的下令。

歌擡了擡眼,無法辯駁:“是,主人。”

口上答應了,心裡卻懸着一個身影,無法抹去。

藍曦輕笑了一聲,轉身走進竹屋,悲哀的發現,他此刻什麼也不是,不是神卜,不是藍曦,只是一個沒有自由的木偶罷了,什麼也不能承受,什麼也不能掙脫。

老者注視着藍曦的背影,心裡更加肯定了自己這麼做是正確的,他絕不能讓那個女子毀了他,也毀了……那千年前的悲劇,他絕不能讓它再發生一次!

“花秧!不要睡!”

牢中很陰冷,而犯人所穿的衣物是相當單薄的,尹駿風幾乎感受到了花秧身子的顫抖,心裡不由暗暗擔心。就算是她不屑他的關心也好,他就是忍不住,就如他對於花秧不可控制的感情一般,那是自然而然的,與生俱來的一般。

花秧聽到了尹駿風的聲音,但是她的頭很重很痛,興許是這牢裡的陰氣太重,她受了風寒。也好,藉此機會可以將他推得更遠。

沒有得到花秧的迴應,尹駿風幾乎衝到了牢門邊,鎖鏈碰撞在鐵桿上,哐啷哐啷作響,細長的眉皺褶如山。

“花秧,你怎樣?很冷嗎?”

“廢話!”花秧擡起了有些蒼白的面龐大吼,“收起你假惺惺的關心吧!就算是我花秧凍死也不需要你這種人來可憐!不要忘了,是你害死了擎鷹!”

尹駿風聽得倒吸了一口氣,腳步也有些不穩,面色陰晴不定:“你……”

花秧冷嘲着笑了笑:“怎麼,你以爲你不說,這些事就永遠沒有人知道,是不是?”

尹駿風搖了搖頭,只覺得此時渾身冰冷。不管怎麼說,擎鷹的死的確與他有關,如今花秧知曉了,只怕是恨透了他了吧?她現在還肯與他說話,他是不是該感到慶幸了?

他清澈的眸子不復以前的冰冷,而是無窮無盡的痛苦與絕望,深植眼底。

“告訴你,從今以後,我只會恨你,永遠的恨你!”

告訴你,從今以後,我只會恨你,永遠的恨你。這句話如無數的利劍一劍劍深深的插入內心,尹駿風甚至覺得自己的耳朵已經什麼也聽不見了,只有這句話不斷的迴響,不斷的……

“夠了!哈……我不怕,我不怕的,花秧,你休想讓我就此放手!”尹駿風好像瘋了一樣仰天大笑,他覺得他什麼也抓不住了,只能夠用着破碎的誓言維持着最後的自尊。

花秧凝視着他,久久不說話,氣氛頗爲凝重。

躲在一旁聽了許久的人閃身而去,匆忙得只怕晚了一步。

華麗的宮殿,雍容的黃色金座,流雲錦斜斜的倚在那些浮雲之上,王者的氣息、慵懶的表情令殿下的人不敢擡首。

“真是如此?”

流雲錦的琉璃眼流動着算計的光芒,整個“流雲殿”也因此而變得有些詭異。

“千真萬確。”殿下的人一襲黑色流雲披風,白色的浮雲綻開,如同閃電劃開黑色的夜幕。那人的面容爲面具遮去了,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

“有意思!呵,日中天的如意算盤可是打不響了!”流雲錦的脣微微彎起,滿意的點點頭。

那人微微欠身,問道:“王上,要放花秧姑娘出獄嗎?”

“當然,”流雲錦頓了頓,琉璃眼眯了起來,摸了摸下巴道,“若是可能,尹駿風孤也要一併救下!”

他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將才,只要是頭腦稍稍清醒的都想要收爲己用,流雲錦更不必說。

“可是他是……”

“哼,那又如何?那個國家已經不存在了,再提復國,不是太好笑了麼?”流雲錦揮了揮手,並不將尹駿風是花國大將之後的事放於心上。

“是。”

“退下吧。”流雲錦注意到有腳步聲靠近了,便揮了揮手,那人再次施禮後緩緩退下了。

那嫋嫋娜娜的身姿雖只到門口,流雲錦已經猜到一二了,脣邊的笑又加深了一些,道:“傳孤旨意,立即釋放花秧與尹駿風。”

“是!”

那人雙手合起,行了一禮之後退下。

“出來吧!”流雲錦悠閒的望了後面的屏風一眼,那黑色的影子在燈光下搖晃了一下,以他的警覺,能夠此時知道有人藏匿也不算奇事。

屏風後的影子當時便走了出來,他單膝跪下,聲音甚爲悅耳、熟悉:“王上!”

“免禮!”流雲錦微微擡手,琉璃目中的光彩更加透亮,“你做得很好,只怕日中天那老狐狸都被你騙了去!”

那修長的身材,再加上冷峻的面孔,左手上的鑲金寶劍,分明就是凌。

那日,他幾乎要喪命於那個流雲琴的手上,但是她以爲僅憑那三支毒針就能要了他的命,那未免也太小看了他!偏偏心裡還是掛念着那副又愛又恨的容顏,數日的尋找,怎麼也不得見。

她究竟去哪裡了?一個人能夠平白無故的從人間蒸發麼?

流雲錦見凌皺着眉,不禁有些驚訝,問道:“凌,可是出了什麼岔子?”

凌微微一怔,看到流雲錦的眼神,這才反應過來,慌忙回道:“王上請放心,所有一切已聽從王上的安排完成了。”

“嗯。”流雲錦撫了撫額,吁了口氣,笑道:“燕妃這女人也該處理處理了。”

那笑,是叫人不寒而慄的邪肆,凌卻早已習慣了,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待到那殿門外的聲音遠遠傳來,凌不動聲色的退下,流雲錦更是好整以暇的端坐。

“燕妃娘娘駕到—”

紫色的繡鞋走在木板上的聲音十分輕盈,流雲錦看到那女人一襲紫衫步步的走近,從第一次看到此女子,就認爲她是適合紫色的,連眉間那一筆也是他爲她添上的。

很可惜的是,他對於別人丟棄的鞋履從不會珍惜,如她秦燕。

可憐的女人,至今還不知她是被自己捏在手中的一顆棋子吧?

“王上萬歲!”燕妃低頭福身下拜,嫵媚的一笑而後擡起頭。

“起身吧!”流雲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黃色的流雲披風微微撩起,身子也站了起來走向那嬌顏,語氣輕柔,“最近國丈可好?”

燕妃聽得心裡一陣甜蜜,腮上暈了一層紅色,道:“謝王上關心,家父身體安康!”

“想必你和國丈也有許久沒有回過故鄉了?”流雲錦話中的意思很明顯,當下燕妃臉色猛地蒼白了許多。

“王上,是不是臣妾做錯了什麼?”

該死,日中天爲什麼遲遲不行動?他們私底下達成的協議若再不行動,那便功虧一簣了!燕妃表面上唯唯諾諾,心裡卻不斷盤算着如何扳回局勢。

“愛妃很好,所以孤才體恤愛妃啊!”

流雲錦的脣勾揚着,卻是冰冷的幅度,“怎麼,愛妃對於孤這樣的安排有什麼不滿嗎?”

一句話便堵死了燕妃所有的路,燕妃的眼睛不由對上了流雲錦的,這才覺得深深的恐懼。與這樣一個殘忍無情的人硬碰硬無疑是不智的,而她絕不是傻瓜!

淚光溢上了她玉一般的臉頰,燕妃雙腿跪了下來,拋下所有的自尊,拜伏於地道:“臣妾懇請王上顧念臣妾這幾個月以來侍奉王上不敢懈怠的份上,不要趕臣妾與家父離開這裡。”

她不甘心,她絕不甘心!就是死,她也要以她高高在上的身份死去;就算要死,她也要死在這高牆紅瓦的深宮之內!然後,拉着所有該死的人一起陪葬!

流雲錦挑了挑眉,對於她的淚無動於衷,向殿門外等候的公公道:“擬旨,即日起,燕妃與國丈一同返鄉省親,不得有誤!”

“遵旨!”

“王上……”燕妃垂死掙扎的扯住了那一角黃色,攥得死緊死緊,淚水已將她臉上的妝洗去,此時的她簡直狼狽如鬼。

流雲錦毫不在意的用力一甩,燕妃便往一旁倒去,整個身子感受到冰涼的地面,發冠散了,墨發如錦般散了開來。

“娘娘,請跪安吧!”公公此時的語氣也傲了許多,再不把這個過氣的娘娘放在眼中。

燕妃目眥盡裂,指甲抓破了掌心,血一滴滴的落下,勉強撐起身子搖晃着與公公踏出這個令她榮耀、令她心灰意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