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活人了,那還找什麼還魂珠,將那人搶了來取淚不就行了。
白無常側身,讓那四名壯漢擡着人走了進去,手中則變出一金色紙人,順勢貼在那人背下面後,他們繼續往裡走,並沒有察覺。白無常心裡默唸:“傻缺玩意兒,千萬要給我留活口呀。”
一個戴着笑臉面具的小廝迎了上來,笑道:“這位公子,你是進來玩兒的嗎?”
白無常心裡盤算着這些堵坊小廝的數量,琢磨着如何巧妙不費工夫的偷個人。
白無常微微一笑,道:“我身上沒帶錢,可以只看看嗎?”
以他以往的經驗,通常進店裡說這種話,那都是要被人轟出去的,沒錢你進去幹什麼?然而,那小廝卻笑嘻嘻道:“沒帶錢沒關係呀,在這裡玩兒的人,玩的大都不是錢。”
白無常:“是嗎?”
小廝掩口道:“是的呀。公子,小姐,請隨我來。”
白無常扶着淺夜子慢慢下了臺階,也不知是適應了這裡的環境還是怎麼滴,他感覺她沒那麼怕了,身體也不在抖嗦了。白無常會心的嘴角微揚。
小廝對白無常招招手,不緊不慢的前行着,白無常不動聲色地在後跟着,四下打量。
這間賭坊無論在外看,還是從內看,都是華麗而不浮誇,妖姬而不豔俗,幾乎可以說是一座頗富品味的建築了。那那小廝把白無常引到大堂最後,但他的心思卻在那個人上,沒有十足十的把握,他也不會輕易動手,鬼市也是高手雲集的地方,貿然出手只會更耽誤時間。
忽然,他聽到另一人懶洋洋地道:“不需要,別說一隻手,便是你這條狗鬼命,在這裡也是一錢不值。”
一聽這聲音,白無常的心忽地一提。
他默唸了一聲:“花無心。”
這聲音即使在四周圍觀的嘻嘻哈哈的笑聲中,也是清晰至極,穿透了人聲鼎沸的賭坊,直擊入他耳底。
白無常擡起頭,這才發現,長桌之後,有一面屏風帷幕,而帷幕之後,隱隱約約能看見一個黑色身影,閒閒地靠在一張椅子上。
花無心這句話雖飽含輕蔑之意,極不客氣,但他一說話,那男鬼任由旁人嘲笑,也不敢多辯解。領白無常前來的小廝道:“這位公子,你今天可真是好運氣。”
白無常道:“怎麼說?”
小廝道:“我們城主很少來這裡玩兒的,就是這幾天,忽然纔來了興致,這難道還運氣不好嗎?”
聽他語氣,顯然是對這位“城主”極爲欽慕,極爲推崇,只要能見到他,便是莫大的幸運了,白無常忍不住微微一笑。
帷幔是輕紗,黑影灼灼。此等風光,讓人心生璇旎。黑幕之前,還站着幾名嬌豔的女郎,執掌賭桌。
此時,白無常趁機貼在那活人身上的小金紙片人回話了,並非活人,殭屍怪而已。
看來搶活人這條路行不通,還得借還魂珠。
白無常原打算就在遠處看看算了,聽到花無心的聲音後,上了二樓,坐上靠邊角的位置終於看到了那個正在賭桌上下注的男人。
又是一賭鬼。他雙手緊緊壓着桌上一個黑木賭盅,憋了一陣,彷彿豁出去了,道:“可是……那爲什麼剛剛那隻怪可以賭他的雙腿呢?”
帷幕前一名女郎笑道:“剛纔那怪生前可是神行大盜,他一雙腿輕功了得,走南闖北,是他安身立命的本事,所以那雙腿才值錢,纔可以做籌碼。你生前又不是匠人,也不是名醫,你的一隻手又值幾個子兒?”
那男人一咬牙,道:“那我賭,賭我-女兒的十年壽命!”…!!……
聞言,白無常一怔,心道:“這死人還能賭活着的女兒壽命,這也行?”
帷幕之後,花無心卻是笑了一聲,道:“行。”
好哇,難怪這些年有些鬼魂的壽命對不上,原來是你擱這豁豁呢!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一聲“行”裡,白無常聽出了一縷森寒之意。他心道:“花無心說過他貫運氣好,抽籤也都是上上籤,若是他跟這人賭,豈不是一定會贏走人家女兒十年的壽命?”
剛這麼想,便聽長桌旁的女郎大聲叱道:“雙數爲負,單數爲勝。一經開盅,絕無反悔。請!”
原來,花無心根本不會下場去賭。那男鬼一陣亂抖,雙手緊緊扒着賭盅,一陣猛搖,大堂裡稍微安靜了許多,色子在賭盅裡亂撞的聲音顯得愈加清脆。良久他的動作戛然而止,然後,便是一片死寂。
過了許久,這男人才很慢,很慢地撬起了賭盅的一角,從鳳梨偷看了一眼,那雙爆滿血絲的眼睛突然一瞪。
他猛地一旋開木盅,欣喜若狂道:“單!單!單!我贏了!我贏了!哈哈哈哈,我贏了!!”圍在長桌旁的衆人鬼想看到的可不是這樣的結果,均是“嘁”的一聲,拍桌起鬨,大是不滿。引得對面坐着的淺夜子也是吃吃一笑。一名女郎笑道:“恭喜,你在鬼市的生意即將好轉。”
那男人大笑一陣,又叫道:“且慢!我還要賭。”
女郎道:“歡迎。這次你想要的是什麼?”
那男人把臉一沉,道:“我想要,我想要跟我做同一行的那幾個鬼,全都灰飛煙滅。”
聞言,大堂內一片嘖嘖之聲。那女郎掩口笑道:“如果是這個的話,可比你方纔所求的要更困難一些了。你不考慮求點別的?比如,讓你的生意更上一層樓?”
那男人卻雙目赤紅地道:“不,我就要賭這個。我就賭這個。”
那女郎道:“那麼,若求得是這個,你女兒的十年壽命,這個籌碼,可不夠呢!”
那男人道:“不夠再加。我賭我女兒二十年的壽命,再加上…再加上她的婚姻!”衆鬼譁然,白無常突然感覺桌子一震,是淺夜子大力拍着桌子,情緒激動,眼睛猩紅,但這絲毫沒有下面一樓的賭局。在這賭坊,什麼聲音出現,都不值得大驚小怪。
白無常坐到她旁邊,不知怎樣安慰。“天底下竟有這樣的父親。”淺夜子反道開口說道。
“做人子女的真真可憐。”
“這也是極個別現象,別共情。”白無常給她一杯茶水,讓她平復下心情,提醒她只是一個看客。
“我的父親何嘗不是如此?他大義凜然,一了百了,留下個我這個女兒替他還債。”白無常大概猜到少許。淺夜子應該就是附庸國的公主,父親爲了百姓能避免戰亂而主動投降請和,慷慨就義後,留下獨女,臨終前將百姓的安危託付於她,卻不想,敵軍出爾反爾,進了城門,完全不按約定來,反而屠了城,一個不留。這些百姓死後,怨念極重,先是怨恨敵軍背信棄義,慘不人道,慘絕人寰,後來怨恨國王軟弱無能,不能保護她們,再後來他們將怨氣全都都歸結到和他們一同死去的葉子公主身上,通過不斷的折磨她來宣泄心中的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