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即使辰家印主在建立墓葬羣之前,過着妻妾成羣兒女繞膝的真人生贏家的生活,但實際上,卻沒有人能夠親近他的內心。
更別提會出現譚琰這種幾乎是寸步不離、能夠影響辰家印主決定的女人了。
辰風炎輕嘆一聲,修長美好的眉毛逐漸往中間擠,形成一個淺淺的“川”字:“這並不是你不幫我的理由。”
既然譚琰也能跟着他到了這裡,就說明這個世界會針對譚琰做出相應調整——將近十年的時候,譚琰沉睡了將近十年,這段時間足夠這個體系做出應該的改變了。
更何況……辰風炎視線深沉,掃過走在前面、被宮人簇擁在中間的古魯沙耶和古魯沙姆,眼中一閃而過一道精光:“你和古魯沙姆兩姐弟感情很好,他們相信你多過於相信我。”
就這一瞬間,譚琰有種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感覺。
親愛的,你真的搞錯了!
譚琰心中簡直淚流滿面:他們不是相信我,而是他們覺得一個剛見面不久就沉睡在他們家,而且一睡還睡了將近十年的人,對他們而言不具備威脅性!
所以說,有的時候,誤會真是非常之美好!
見譚琰神情微妙,辰風炎不氣不餒,以遊刃有餘的態度繼續勸說:“你知道古魯沙姆最後是一定要嫁給印主的,這是這個世界軌跡運行的必然。以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能抗衡的。”
譚琰從來都不知道辰風炎說話能這麼委婉——以一己之力抗衡這個世界的軌跡,說是“不能抗衡”實在是太客氣了點,直接說是螳臂當車蚍蜉撼樹都不爲過。
奈何譚琰從來都和“識時務”掛不上鉤。
她這個人的性格說好聽點是執着,說不好聽就是驢脾氣,相當的固執。當譚琰認定一件事一個人的時候,她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完(獲)成(得)它(他)。
就在辰風炎還想說什麼的時候,前面的一團人突然停了下來,古魯沙耶還專門轉頭看已經落後一大截的譚琰和辰風炎:“你們在說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嗎?”
古魯沙耶站在逆光中,眉眼看不真切,但譚琰就是能感覺到,這個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帶着令人膽寒的陰冷氣息。
媽蛋,這是連問都不問直接給老孃定罪的節奏嗎?
譚琰心中有些暴躁,同時還有些無辜的委屈:“這就來。”
見譚琰一直走到了自己身邊,古魯沙耶的臉色才稍微好看一點:“你就跟在我身邊。”
說這句話的時候,古魯沙耶連看都沒有看辰風炎,而是轉頭看着古魯沙姆,言語認真而嚴肅:“你也跟在我身邊,可不能讓某些居心叵測的人給帶走了。”
古魯沙姆的臉色微微僵硬了一下,很快就緩過神來——她的心志堅定到這點時間根本沒有朝當事人之一的辰風炎看一眼:“弟弟說的是,姐姐記住了。”
由於之前譚琰和辰風炎故意落後着壓低聲音講自己的悄悄話,根本沒有注意古魯沙耶跟那個老太太說了什麼,當宮人簇擁着古魯沙耶和古魯沙姆停下來的時候,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是一棟新建的房子。
看上去很漂亮的新房子。
譚琰愣了下,還以爲這是古魯沙耶在這個村落的落腳點,誰知那老太太熟門熟路地推門進去,雙手抱胸地站在門口,用方言說了句什麼,很快就有一對夫妻模樣的男女走了出來。
那對夫妻看見古魯沙耶有些意外,再看看站在門邊,面容中不掩倨傲的老太太,像是明白了什麼。
那個中年男人微微彎着腰,對着古魯沙耶點頭
行禮之後,磨磨蹭蹭地走到那老太太身邊,才小聲說了點什麼,就被那老太太反手打在背上,“啪”的一聲,嚇了譚琰一跳。
這個家到底是誰主事啊?
譚琰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就見那男人面上一閃而過怒氣,很快轉換角度,走到古魯沙耶面前,有些卑微的彎下腰:“王,我……我家裡暫時沒有餘糧,您看……”
“你怎麼這麼沒出息!”那老太太見中年男人竟然真的敢直接回絕古魯沙耶,一時間也氣得橫眉豎目,顧不上他們一行人都還在這裡,指着那中年男人就破口大罵,“我好心好意給你帶貴人來,結果你就這樣把人往外推?我怎麼就生了你這樣的一個兒子啊!命苦喲……”
說着說着,老太太竟然往門框上一靠,就捶胸頓足起來。
譚琰這下是明白了。
敢情這個家是這對夫妻的,但這個老太太是男主人的母親,想要引“領導”到自家來,增添一點蓬蓽生輝的資本,奈何沒有考慮到實際情況,以至於弄巧成拙了。
譚琰看了古魯沙耶一眼,遲疑着不知道要不要開口勸說。
然而,事實證明,譚琰的這點小顧慮,在村民們看來,根本就不是個事兒。
因爲剛纔那個回了一趟家的村長先生,這會兒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笑吟吟地站在宮人邊上,對着古魯沙耶行了一禮,道:“王,臨時行宮已經準備好,請隨我來。”
正在哭嚎着的老太太聞言,立即精神一整,快速起身跟上來:“王,讓我隨身伺候着吧。我也算是有過經驗的人了,一定能讓王滿意的。”
村長先生的臉色有那麼一瞬間微妙了一下,在宮人和譚琰的注視下,很快就調整過來。
不過譚琰卻默默對這一種變化上了心。
在譚琰看來,這整個世界在她參與進來之後,就存在了無數的變數,而在她醒來見到的第一個村落,她總是無端重視那些手握決策權的人。
事實證明,譚琰的這個想法是正確的。
當一行人進入那個臨時行宮——也就是某個農家子的新屋——之後,老太太立刻就滿屋子逛了起來,還饒有興致地要做宮人們的指導。
譚琰找了個空擋,趁着大家還亂哄哄地擺東西準備午餐的時候,和村長先生悄悄走到門口一個拐角的地方。
“不知道這位姑娘有什麼事?”村長先生突然被拉了出來,倒也不生氣,只是雙手交握,笑着看着譚琰。
譚琰喜歡他臉上這種真誠而包容的笑容,讓她想到了自己的爺爺,語氣也就更加恭敬:“我是古魯沙耶身邊的人,關於那個很……”譚琰想了好久,纔在自己的詞語庫中勉強找到一個合適的詞語,勉強接下去道:“很熱情的老太太,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譚琰的錯覺,她總覺得那個老太太有點怪怪的。
村長先生聽譚琰這麼問,半晌沒有開口——這在無形中也證實了譚琰的猜想是沒有錯的。
譚琰側耳聽着屋內因爲多了一個人而顯得有些亂哄哄的動靜,輕輕牽引着村長先生往陰影中再走了兩步,安靜等待答案。
約莫過了兩刻鐘,村張先生看着譚琰,輕嘆一聲,壓低聲音道:“造孽啊……”
“……”所以這是要她用這三個字腦補出一個粗長的故事嗎?她能不能直接說自己辦不到?
就在譚琰忍不住想要追問的時候,村長先生緩緩道:“她的老伴前三個月去世了,長子——也就是你們剛剛見到的那個男人——新房纔剛建起來,她就立刻拋下了原本的
房子,搬來和孩子住。”
譚琰眨了眨眼睛,覺得這在中國曆朝歷代都算是比較正常的現象——除去那個搬離舊房子的時間實在是有點短得不可思議。
一般來說,按照中國古禮,一旦另一半去世,尤其是奶奶爺爺級別的,剩下的那個人起碼要在家中過一個春節纔是。
這在某種意義上有鎮邪避晦的作用,同時也有安定亡魂的作用。
見譚琰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村長先生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要做出一個微笑的表情,但最後還是失敗了。
譚琰忍不住問:“去世的老先生是……”
“他是我們村子裡的最有聲望的巫醫,也是我們村子裡輩分最高的長者。”村長一聲接一聲地嘆息,言語中滿滿都是痛惜和隱晦的痛恨,“他這一生,唯一的缺憾就是識人不明!”
這下不用譚琰再做多餘的腦補了,就這麼幾句話,差不多就能把這兩個老夫妻的恩怨情仇給勾勒出來。
大概就是巫醫爺爺晚年身體不爽利,而老太太不耐煩伺候他,甚至可能還做了什麼手腳——倒是沒有到刻意傷害老伴那麼惡劣的地步,但是撒手不管還是有的——以至於巫醫爺爺早早地就走了。
也不知怎麼的,村子裡的人知道了這個消息,或多或少有點不待見這個老太太——畢竟沒有證據不是?畢竟是巫醫爺爺的遺孀不是?總不好當面給人難堪。
於是老太太就這樣不尷不尬地在村子裡繼續生活下來。
可能老太太也有些做賊心虛的想法在,不想住在老房子裡,因此當自家大兒子的新房建好,就迫不及待地搬了出來。
不過……譚琰摸着下巴,側耳聽着臨時行宮中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纔對村長先生笑了笑,緩緩往屋裡走,不過這個老太太貌似對自己兒子的家庭情況也不瞭解啊。
譚琰原本以爲在這種時代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老太太,如果不耐煩伺候人,最起碼的生活常識也應該是有的,不要求你跟年輕人一樣做體力活,稍微能整理一下房間總是會的吧?
誰知道進去一看,宮人們面有鬱色,老太太正束手束腳地站在一邊,稍微一動就被宮人呵斥,偏偏她還不願意走,那麼大年紀了,愣是舔着臉站在一邊。
譚琰嘴角一抽,有些不明白這是什麼狀況,剛要上前,就被那老太太給拉住了手:“這是我以前住過的房子,東西怎麼擺放清楚我還是比較懂的。你們這些小年輕,就想着擺放的時候好看了,要知道啊,用起來可不像是看着那樣啊。”
譚琰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口,好在距離她們比較近的一個宮人立即上前,扣着老太太的手就把人拉開,眉頭微皺,語氣還算是溫和:“我們會整理。您看這都到了午膳時間了,您就先會自己兒子的家,啊。”
誰知老太太眼睛一瞪,也不說話,狠狠地甩開那個宮人的手,三兩下就往後廚的地方跑去了,腿腳那個利索,根本不像是已經七十多的老太太。
跑得遠了,大家還能隱約聽見她嘟嘟嚷嚷的一些話,貌似在說自己手藝很好,能夠取悅王之類的。
古魯沙耶和古魯沙姆一進房間就上樓去了,根本沒有注意樓下的這一場鬧劇,這會兒也是有宮人上去提醒他們待會兒就能吃飯了,才緩緩從樓梯上下來。
古魯沙耶一下來就看見譚琰笑眯眯地和宮人們咬耳朵,那神情,有點嘲諷還有些可憐,意外地倒是把古魯沙耶稀薄的好奇心給勾起來了。
“你們在說什麼?”示意身邊的宮人不要開口,古魯沙耶走到譚琰背後,才突然開口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