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琰嘿嘿笑着去挽宋燁修的手:“我這不是不想跟犯規的人打嘛。我現在一介凡人,她是靈物,打輸打贏都不好說呀。”
宋燁修看了譚琰一眼,輕輕挑起嘴角,點頭上前:“明白了。靈物對靈物,這一次我上。”
站在一邊的青蔥少年聞言,面上立即露出了不忍直視的表情。
譚琰則優哉遊哉地站在一邊,觀看這一場幾乎是一面倒的精彩動作大片。
在宋燁修將“辰風炎”修理得差不多的時候,辰風炎的幻心境之靈終於忍不住求饒了。
她從辰風炎的身體中出來,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個飄飄忽忽的形體,譚琰頓時覺得有點眼熟。
倒是宋燁修微微一挑眉,直言不諱:“你好好的一個水妖,學什麼幻心境之靈?”
譚琰立即就想起來了。
這種飄忽柔美又妖異的樣子,可不就是被關在東國皇宮地底下的水妖的形態嗎!只是……水妖被關着,以洛未的本事估計也不會讓人家跑出來,那麼這一位又是誰?
見譚琰露出疑惑的表情,宋燁修解釋道:“辰家墓葬羣中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很多,但是當年在封墓的時候,逃出去的東西也很多——別忘了,這個陵墓最早可不是爲了辰家人修建的。”
譚琰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在墓葬羣中展示的、另一個時空的故事,真的是歷史的真實?”
宋燁修嗤笑了兩聲,看着辰風炎幻心境之靈憤恨的模樣,慢條斯理道:“不然你以爲呢?辰應那個變態可覺得那一段歷史是他的榮光,每一個進入墓葬羣的人都要被迫看完全程呢。”
譚琰敏銳地從中聽出了悲痛和憤恨,忍不住就問道:“那你當年進來的時候,看見了什麼?”
宋燁修微微勾起嘴角:“我當年沒有進來。”
譚琰皺眉,她怎麼記得,在進來墓葬羣之前,宋燁修曾經和她說過,他們當年都是進入了辰家墓葬羣的?
宋燁修輕嘆一聲,揮手將辰風炎幻心境之靈給壓到地面上,那人形扭曲不過,只能逐漸變成實體——是個小女娃的樣子,如果忽略那滿臉的怨氣,還挺可愛。
宋燁修走到譚琰身邊,輕聲道:“當年我差點把命留在這裡,總不能就這樣空手而回。於是他繼續回去做他的王爺國師,而我,留在這裡參觀這個千百年來沒有人蔘透的瑰麗世界。”
譚琰覺得腦中是一團漿糊了:“他?你?等等,什麼意思?”
宋燁修指了指邊上有些狼狽的辰風炎,道:“還不夠。”
宋燁修一句“還不夠”,讓譚琰將全身無力的辰風炎給提了起來,按在牆上就是一頓暴打。
不過好在辰風炎總的來說身體素質不錯,在譚琰決定最後敲暈他的時候,還能抽出手來擋了一下,以一個精巧的擒拿手推開譚琰,得到了一個喘息的機會。
“我以爲……你會是最終站在我身邊的那一個。”辰風炎狠狠地喘息,擡手擦去嘴角的血沫,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着譚琰,想要從那一張美麗得沒有絲毫瑕疵的臉上看出類似後悔的情緒。
但是他註定要失望了。
譚琰沒有任何負面的情緒,就算被他這樣盯着看,神情坦然,鎮定自若的同時還隱約有一點小小的驕傲:“你輸了。”
“你趁人之危!”辰風炎忍不住反駁,面上青青紫紫好不好看,“譚琰,你竟然爲勝之不武而感到高興?我真是看錯你了!”
譚琰眨了眨眼睛,攤手無奈道:“我原本以爲你一個西北大將軍,總該是那種輸得起的人。哪知
……你卻這般沒有風度。”
宋燁修走到譚琰身邊,舉起她的手,小心地擦去上面的血跡和不小心蹭到牆上弄出的傷口,輕聲道:“可是我覺得這樣還不夠。”
譚琰愣了一下,眼神立即冷下來,她緩緩抽出自己的手,皺眉看着宋燁修,以同樣低微的聲音道:“難道你想要我殺了他嗎?”
本來按照譚琰的性子,就很不喜歡在辰風炎受傷、被限制了大部分體能的時候對他動手。
譚琰對辰風炎是有怨氣,但這種怨氣並不足以讓譚琰拋棄自己的尊嚴和驕傲去做一場勝之不武的挑戰。
要不是爲了自家幻心境之靈那一句——打敗辰風炎,就能將兩個融合在一起的幻心境給重新拆開——她纔不會做這種連自己都鄙視的事情。
而現在,譚琰敢保證經過“水妖”的附身、再經過自己的攻擊,辰風炎根本沒有那個能力再承受下一波的攻擊了,爲什麼宋燁修竟然還說“不夠”?難道一定要殺了辰風炎纔算“打敗”他嗎?
回想起當初宋燁修是怎麼對待辰風炎的,譚琰眉頭微皺,那個時候宋燁修讓辰風炎在惱怒之下無意間傷害了廉成歷,這在當時的宋燁修看來,就是給了辰風炎一個教訓,勉強算的上是“打敗”辰風炎了。
只是現在的西北軍,哪來一個堪稱辰風炎心腹的傢伙讓自己傷害啊?
譚琰有些苦惱。
宋燁修站在譚琰身邊,看着自己空了的手,輕笑一聲,道:“我已經把答案告訴你了,爲什麼你還要去走另外一條更加艱苦的路呢?”
譚琰飛快往後退了一步,看着辰風炎,再看看一邊苦着一張臉噤若寒蟬的少年,視線最後落在站在原地根本無法動彈的女孩子身上,心中有什麼飛快地閃過。
見譚琰驟然冷了臉色,宋燁修依舊淺笑着,周身氣質沒有絲毫變化:“你在想什麼?你開始懷疑我了嗎?”
譚琰皺了皺眉頭,不着痕跡地往後退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譚琰退後的方向,正是辰風炎靠着牆壁喘息的位置。
宋燁修注意到了,他快速伸手將譚琰拉過來,用了點巧勁將譚琰禁錮在自己懷中,聲音微微發冷:“你是不是應該先聽一聽,這麼多年來我都經歷了什麼,才比較合適?”
譚琰眉頭緊皺,她一點都不適應這種弱者的姿態。
譚琰從小就沒有嘗過作爲弱者的姿態,這一點和她的家世有很大的關係,但是能讓譚琰養成這種性格的,並不僅僅是家世的原因。
她有一個很好的媽媽,雖然不是出身世家,但那一身修養卻不是假的。譚琰從小就被教育這要成爲一個正義的人。
那個時候譚琰還很小,她並不是很明白什麼叫做“正義”,因此只能憑藉朦朧的、小動物一般的直覺去做事情。
而就在這種特殊的時期,譚琰媽媽辭了自己的工作,整天跟在譚琰身後,保持着只要譚琰稍微轉過頭就能看見自己的距離和角度,一直陪着譚琰,直到她能跑能跳成爲大院中的孩子王。
但是那個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做家庭主婦得到了趣味,還是已經不再喜歡職場的環境了,譚琰媽媽再也沒有去上過班。
這也讓譚琰的整個童年,一直籠罩在譚琰媽媽的言傳身教中。
正義這個詞,現在要說說出來可能會惹得一些人發笑,畢竟在這個社會法則無限接近於叢林法則的社會中,“正義”這個詞變得越來越像一個美好的泡沫。
譚琰不是傻子,她手中掌握着比別人要多得多的資源,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
的自然要比那些只能在網絡上搖旗吶喊的人要多得多。
因此,譚琰心中關於社會公平和正義的思考,也要比一般人深得多。
譚琰知道自己肩上揹負的是什麼樣的責任。
譚琰爸爸是自己就是老來子,偌大的一個譚家,只有這個一個兒子,可不就是被當成寶貝和繼承人培養麼。
而譚琰是嫡系——現代這個社會,女子在軍政中的地位或許還沒有得到重視,但是譚家這種特殊的情況,讓譚琰不得不被重視起來——更何況她還是長女。
因此譚琰常年要接受譚爺爺的談心和交流,並且時常要對自家爸爸做思想彙報——一大家子人的目光都看着她呢,要是這個獨苗苗的思想跑歪了,那就糟糕了。
在這樣近乎嚴苛的思想教育之下,譚琰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被固定在了一個很“正”的位置上。
這也直接導致了譚琰在日後即使再怎麼胡鬧,也不會胡鬧到某些暴發戶官二代敗類渣滓的地步。
在譚琰心中,始終有一把尺子,在衡量着她所做的一切。
而剛纔,趁勢欺負辰風炎的事情,明顯在這把尺子容許的範圍之外。
但是譚琰爲了能夠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也爲了心中莫名其妙的怒氣,頭一次給自己破例了。
但是這種破例明顯沒有得到她想要的回報。
因爲,讓她出手、讓她破壞了自己規矩的人,正用一種近乎於無機質的笑容看着她,平靜得近乎冷漠地說:“還不夠。”
譚琰深吸一口氣,搖搖頭繼續往後退,這一次她的步伐加大了不少:“我絕對不會繼續傷害他。”
辰風炎輕咳兩聲,看着宋燁修的面上充滿了諷刺的笑意:“即使你個宋燁修再怎麼相似,你也不是那個能夠爲了譚琰去死的人。”
譚琰怔愣了一下,並沒有迴應辰風炎的話,也不再看着宋燁修。
宋燁修輕嘆一聲,看着譚琰,輕聲道:“當年他們確實沒有進入墓葬羣中,這一點宋燁修自己都不知道——他留下了一件堪稱要命的東西。”
譚琰皺起眉頭,心中隱約生出了點不好的預感。
宋燁修伸手,變換成爪形,對準自己的胸口,緩緩用力——譚琰忍不住狠狠皺眉,喉頭滾動了幾下,有些費力地將到了嘴邊的驚呼給嚥下去。
宋燁修的手,穿透了自己的衣服,穿透了那一層肌肉,穿透了骨頭,一直到胸腔內部,但他那雙白玉雕成一般的手,卻沒有沾染上任何一點血腥。
譚琰快速深呼吸,想要壓下內心涌動的反胃感覺,初見成效。
怎麼說呢,在譚琰心中,早就將宋燁修看成是自己的家人——是不是父親的角色還有待考證,但是宋燁修的地位確實是不可替代了。
現在,看着年輕時候的宋燁修做出這種自殘的舉動,若不是現在他眼中的神情太過詭異,譚琰真能不管不顧地衝上去打斷宋燁修現在在做的事情。
顯然辰風炎對於宋燁修的這個舉動並不驚訝,他輕輕勾起嘴角,甚至還有餘力伸手拉了譚琰一把,聲音低沉沙啞:“別靠太近。”
就像是爲了印證辰風炎的話一樣,話音剛落,宋燁修深入胸腔的手就拔了出來,幾滴鮮血順着他的力道和方向飛濺到空氣中,最後掉落在地上,很快就被疏鬆的土壤給吸收了,風沙過後,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而此時,宋燁修的掌心正安靜地躺着一個小小的玉石碎片,溫潤美好,水色很足,但因爲實在破碎得太厲害,已經讓人看不出它原本的樣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