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流霜條件反射地往後一靠,後背狠狠地砸在太師椅堅硬的靠背上,頓時疼的齜牙咧嘴,嘴裡卻不忘提醒道:“我可不做你的替身!死亡率太高了!”
辰風炎道:“就在檀煙入住將軍府的第一晚,也就是昨晚,照國軍隊在邊境有了一些小動作。”
歐陽流霜瞬間明白過來,也不賣關子了:“我現在在戶部掛職,主要負責軍隊的糧草供給。我敢保證,不管照國怎樣動作,東國絕不會餓着我們的子弟兵!”
辰風炎這才緩緩微笑起來。
軍隊未動,糧草先行。
要想打好一場仗,後勤是最重要的一環。
現在這份保障中再加上國師最看重的徒弟,辰風炎就有了資本放手一搏。
就在兩人在洞開的書房中小聲交談着的時候,譚琰路過花園,只淡淡地掃視了一眼房中的人,眉頭微挑,轉身又回到了前堂。
那兒,坐着一個嫩綠衣裳的少女,容貌不怎麼出衆,但一雙杏眼水汪汪的,看上去倒機靈。
此時,那雙漂亮的杏眼中正飽含熱淚,眼眶通紅,宛如受了天大的委屈。
看見譚琰的身影重新出現在屏風前,少女抽噎着小聲道:“檀煙姑娘……”
看着這個不問理由不問好處就能堅定地執行自己的命令的少女,譚琰放緩了緊繃的面部肌肉,柔聲道:“那個欺負你的登徒子就在書房裡,要我去把他帶出來嗎?”
何芹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聽見將軍府外傳來輕微的喧囂聲,一衆束袖短襟、腳蹬短靴、殺氣騰騰的男子魚貫而入。
管家皺着眉頭站在門邊,面上帶着明顯的不贊同和無奈。
譚琰拍了拍何芹的肩膀,上前攔住他們,柔聲道:“衆位既然是風炎將軍的手足,下婢也就不好攔着衆位。只是還請衆位給下婢一些時間,去請示主人。”
她還穿着一身樸素的衣裙,面上不施粉黛,再加上一直低垂着臉,衆人看不清楚她的長相,也就沒有將她和舞姬檀煙聯繫起來。
倒是坐在一邊早就被這種陣仗嚇傻了的何芹,得到了他們的注意。
何芹畢竟還是落霄坊的侍女,一身精緻的衣裙怎麼也比譚琰身上的強,再加上那種溫婉的氣質,兩相對比之下,還真有點清倌的味道。
“你就是舞姬檀煙?”爲首的男子聲如洪鐘,一看就是沙場上訓斥人慣了的主。
何芹哪見過這種陣仗,當即就嚇得連話都不會說了,哆哆嗦嗦地轉向譚琰。
譚琰眉頭微皺,看着屏風之後已經有侍女快步走向書房去請辰風炎,輕嘆一聲,走到何芹身邊,福了一福,道:“下婢纔是檀煙。”
爲首的男子皺了皺眉頭,銳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我那心高氣傲的弟弟怎麼會看上你這樣的女子?莫不是你用了狐媚之術?”
這話說得,是在誇我是狐狸精?
譚琰眼珠子轉了轉,笑眯眯地接受了:“檀煙倒是想問衆位,風炎將軍這麼多年,身邊連個像樣的人都沒有。而檀煙不求名分,只求陪在風炎將軍身邊,怎麼也成了檀煙的錯處了呢?”
一個約莫二十五歲的男子上前一步,道:“本來這也算不得錯處。但你利用我九弟從落霄坊脫身,又沒名沒分地住在將軍府。這不是敗壞九弟的名聲嗎!”
譚琰笑了笑,溫柔而包容:“這位就是辰副將吧?”
那男子面上的質問之色稍微一滯,還想斥責什麼,卻在譚琰陰沉下來的眼神下,後繼無力。
“我檀煙敬你們是辰家的家將,這身份地位是衆位出生入死的來的。現在衆位能得這衣食無憂、身份
高貴的地位,更當珍惜羽毛,理智行事纔是。”
“我還以爲是誰呢?”最先從屏風後面轉出來的竟然是歐陽流霜,他一臉熱情的笑容,上前就拉着衆男子的手一一握過去,“原來是衆位副將哥哥。風炎因爲身邊有了人,昨晚得趣了些,今天正準備休息一下再去校場呢。衆位哥哥這是來找人?”
“分明是找茬的。”何芹被譚琰握着手,膽子也大了,也敢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歐陽流霜有些驚訝地扭頭看她,視線相交,驚訝從兩人的眼中一閃而過。
譚琰微微眯起眼睛——不像是單純的登徒子和被輕薄的黃花閨女的感覺啊……有姦情!
那些副將之所以會來,完全是因爲辰風炎帶回來的那些親兵火急火燎地懇請。
他們都是從閻羅殿中摸爬滾打回來的人,能活下來,全靠辰家提攜。在辰家幾年,他們已經完全把辰家當成了自己的家。
只是現今被譚琰這麼一提醒,他們被那親兵說的發熱的腦子逐漸清醒起來——他們再怎麼將辰家當做自己的家,他們的身份到底還是家將,是下人。
他們這不請自來的行爲,以及對於辰風炎的女人這般不敬,說是找茬,也不爲過。、只是想起親兵描述的譚琰在船上的作爲,又想想照國的行動,再加上檀煙的出身語焉不詳,譚琰是細作的猜測讓他們減退兩難。
怎麼樣……也要讓辰風炎防範着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吧。
就在衆人僵持的時候,辰風炎瀟灑萬分地從屏風之後轉了出來。
就在辰風炎在皇城和自家兄弟其樂融融,西北邊境卻迎來了八年未曾有過的緊張氛圍。
西北軍中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佈防文件已經流出去了,依舊按照日常的訓練運作着。就在這十天之內,照國軍隊如有神助一般的小小勝利,讓他們也反應過來事情不對。
辰風炎還沒有回來,西北軍暫代辰風炎職責的廉成歷面對日漸加強的攻勢,別無他法,只能加強防守,等待辰風炎回來。
但是他們不知道,從城中派出去的信使,十個裡面有九個被照國刺客暗殺在了半路上,加密了的文件被奪取,只是苦於沒有破解密碼。
因爲沒有確切得到辰風炎的消息,更加礙於國際輿論,照國纔沒有大舉進攻東國。
碩果僅存的信使將信件送到專門負責聯絡西北軍的暗衛手中,沒過兩天就不治身亡。鬱竹正對此大怒,密詔辰風炎。
就在邊境朝堂激流暗涌的時候,風炎將軍卻在自己府中舉辦了一場納妾儀式。
此前辰家副將被譚琰壓制了氣焰,又被辰風炎說服之後,辰風炎乾脆就派人叫來了自己的親兵,並且讓讓人從酒樓帶回喜宴的酒菜。
擇日不如撞日,他就在衆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當衆宣佈納檀煙爲妾。
譚琰也不介意這種帶着明顯玩笑性質的儀式,當即就轉身回房梳妝打扮。
在倉促擺出來的酒席之外,譚琰巧笑嫣然,一身簡單而奢華的大紅嫁衣襯得那張嫵媚容顏傾國傾城。
辰風炎在一衆被自己說服的辰家人簇擁下,坐在將軍府後院亭中,穿過重重酒席,看着譚琰一步一步緩緩向他走來。
歡聲笑語,歌聲曼妙,清風徐徐,花香瀰漫。
心甘情願。
一切美好得就像一個夢境。
他微微皺起眉頭。
譚琰提着裙子拾階而上,卻在最後一步的時候踩着裙角,踉蹌着撲進辰風炎的懷中。
坐在酒席邊上等着上菜的衆位將士頓時爆發出一陣鬨笑,與此同時,管家領着一衆侍女將頭道菜送了
上來。
譚琰擡眼看了眼辰風炎,嬌羞地笑着將臉埋進他的胸膛,聲調冷然:“陛下密令,邊關有變,將軍可要儘早就位。”
辰風炎溫柔無比地撫摸着她柔順烏黑的長髮,一向淡漠的臉上難得現出笑容,深不見底的琉璃瞳笑意盪漾,那種溫柔的神色,稍不注意,就能讓人失了心魂。
辰風炎和譚琰在亭中坐了些許時間,就趁着衆人酒酣耳熱喧鬧不休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回了房,不一會兒,兩人重新笑容滿面地出現在衆人面前。
“辰風炎”摟着“譚琰”,小聲道:“幸虧風炎是個面癱臉,老子只要板着臉就好了。倒是你,檀煙那種千嬌百媚的笑,你能不能模仿來啊?”
“譚琰”側着臉靠着他的胸膛,聞言,雖然氣得牙癢癢,卻也只能保持着幾乎要僵硬的笑容,小聲道:“我可以把臉埋起來,你行嗎!”
這兩人就是譚琰和辰風炎安排好的替身。
那趁着衆人沒注意時不時就給自己的臉做個按摩的悶騷男子就是歐陽流霜。
這貨在被辰風炎壓着送到譚琰面前化妝的時候,還一副拼死抵抗的摸樣。不知道譚琰跟他說了什麼,原本的非暴力不合作態度瞬間切換成狗腿子模式,搖頭擺尾得好不諂媚。
辰風炎不幸目睹了這種慘絕人寰的轉變,當即決定要去找個鮮花盛開的地方洗眼睛。
這就是爲什麼喜宴要在後院花園中舉辦的原因。
至於何芹,說服她充當譚琰的替身,沒有一點難度。莫名的,何芹是檀煙的死忠腦殘粉。
拋下鬧哄哄的喜宴,兩個主角身着夜行衣從將軍府的暗道離開,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城門,和鬱竹正派來接應的禁衛軍以及暗衛聯繫上之後,一行人乘着馬車悄無聲息地往西北而去。
因爲西北詭異而緊繃的氛圍,官道上南來北往的情景一般是這樣的——平民從西北南下,而投機的商家則從南邊運送大量物資前往西北,以求取驚人的利潤。
所以這一隊由兩個男子率領的商隊在官道上倒不顯得突兀。
坐在一匹墨黑的高頭大馬上的男子容貌普通,身材高大,只是一邊眼睛上帶了個眼罩,無端端多了些邪妄之氣。
而在他身邊亦步亦趨的男子,身材較爲清瘦,一張臉死白死白的,看上去不過是個病書生。
他們身後跟着的幾輛馬車,上面用遮雨棚結結實實地遮起來,看形狀應該是些糧草兵器之類的。
馬車邊的護衛個個精悍,卻不像是江湖草莽的押鏢人或者一般江湖人,反而更透出些許軍人的正直彪悍氣質來。
那病書生正是譚琰,此時她正糾結地看着身後裝扮成鏢師的士兵,皺眉看向辰風炎:“我覺得我應該再給他們畫個妝比較好。”
辰風炎閉了閉眼,他始終不能習慣眼罩:“前面有個茶棚,讓兄弟們在那裡休息一下再走。”
譚琰對於自己的話被無視這一點並沒有太大的反應,調轉馬頭往後走去。
辰風炎微微側頭看着她的背影,一身簡單的青布衫,一頭長髮只是用一根簡單的木簪子挽起,卻沒有改變那一身驕傲冷硬的氣質。
相反,這種簡單樸素的裝扮,讓辰風炎莫名有種“檀煙變溫柔了”的錯覺。
輕嘆一聲,辰風炎正視前方。
軍隊是個崇尚武力絕對強權的地方,譚琰做病書生裝扮出現,還自稱是辰風炎尋來的軍師,這讓隨行的士兵很是不服。
書生在軍營中一向不受歡迎,更何況還是個看着就快要到閻羅殿報道的書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留在軍營中純粹是浪費糧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