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琰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伸手推了他一把:“你幹嘛?這樣看着我。”
辰風炎道:“你跟軍師接觸得比較頻繁,有沒有見過誰比較可疑的?”
譚琰皺眉認真思考了一會兒。
辰風炎從商旅的身份恢復成風炎將軍,她這個不被看重的小軍師也成了軍營中的熱饃饃,還好病書生的身體一向不好,應酬什麼的能免則免。
因此,到目前爲止,譚琰利用軍師這個身份明裡暗裡細細觀察了軍中的文書和軍師,卻還能獨善其身一般地保持神秘低調。
只是她來到軍營的時間畢竟短了些,觸手還沒有伸到武將那邊去,辰風炎身邊最得力的助手還是廉成歷。
將文書從腦海裡過了幾遍,她緩緩道:“最近戰事頻繁,文書都很老實,不過我記得有一個文書曾經畫過一幅圖,我當時只看到了一小部分,像是我們這邊的地形圖。”
“地形圖?”辰風炎腦中當即閃過暗棋的求救信號中提到的圖,眉頭微皺,“你繼續留意。”
譚琰點頭表示明白,卻在辰風炎要回到地牢的時候拉住他的手:“我要訓練一支獨一無二的暗衛隊伍。”
辰風炎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看着她,沉默半晌之後,微微挑起嘴角:“你指定的訓練計劃,要我通過了才能執行。我要派人監督。”
譚琰皺起了眉頭,斟酌了半晌,終於在辰風炎堅定得有些冷酷的眼神下,敗下陣來:“好。”
她原路返回的時候順道又去了一趟醫聖的房間,誰知道還沒推門呢,眼前一花,被大力拉出了暗道。
醫聖左右手同時搭在她的脈門上,一言不發地沉着臉看着她。
於是,譚琰緊張了。
大約小半刻鐘過去,醫聖鬆開了手:“小鬼,再不注意身體,你心心念唸的人很快就要拋棄你了。”
譚琰愣了愣:“什麼?”
“你昏迷過對不對?”
譚琰點頭。
醫聖面沉如水:“你知不知道早年因爲那件事你的身體根本就沒有調養過來,也就是你底子好,不然你以爲你能撐這麼多年嗎!現在你的身體已經逐漸虛了,就連一個軍事都能看出來,我就不信你自己沒有感覺!你要是沒了這一身本事,你覺得鬱竹正那狐狸還能留得你?”
譚琰被罵得莫名其妙,但好歹抓住了一些關鍵:“你說……這個身體就要支撐不住了?”
醫聖見她沒有像以往那樣將重心放在替鬱竹正辯駁上面,臉色也稍微好看了一點,伸手一指桌上小小的琉璃瓶:“你送來的衣服上提取的。人家對你是真上心啊。丫頭,死心眼要不得!”
“好了好了,老爺子。”譚琰看着沒說兩句,神情就轉爲恨鐵不成鋼的醫聖,笑着往桌邊走去,“我已經放下了。”
“真的?”醫聖狐疑地看着她。
譚琰是鬱竹微服出遊的時候撿回來的,骨骼清奇,是難得的練武奇才。
但是鬱竹正並沒有好好珍惜,直接就把她丟給暗衛營訓練。
譚琰那個時候還只是對鬱竹正抱着感激之情,沒那麼多牽絆,竟然找了個機會從暗衛營中逃了出來。
只是那天的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對,她剛剛逃出來就遇上辰風炎被追殺,下意識地出手相助。等到暗衛營的人找到她的時候,她趴在一條小溪邊上,發起了高燒。
等她病好之後,鬱竹正來看了一眼,免去了她半年的訓練,原想從她嘴裡問出關於這次追殺的內情,可一問之下才發現,檀煙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記憶。
當時鬱竹正還是意氣風發的太子殿下,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青蔥年華,五六歲的檀煙虛弱得不行的時
候,眼前突然出現這麼個男子,當即就被迷了心魂。
誰也不知道,這種迷戀,一出現就延續到她生命的終結。
這會兒譚琰已經拿起了桌上的琉璃瓶,搖了搖,聽見裡面的水聲:“這是什麼?”
“長生蠱。”
“蠱?”譚琰皺起眉頭,“小蟲子?”
醫聖當即敲在她的腦袋上:“蠱,多取蟲蛇之類,以器皿盛貯,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獨在者,即謂之爲蠱,便能變惑,隨逐酒食,爲人患禍。但少有人知道,蠱也不全是害人的東西。”
“趙典看出了我的身體不好,所以想要通過蠱來讓我變得好?”譚琰的神情有些怪異,“我跟他非親非故,他這麼做沒有道理吧。”
醫聖長嘆一聲,摸着白鬍子看着譚琰,那眼神憐惜而沉痛,直把譚琰看的全身起雞皮疙瘩。
“你這丫頭就是疑心病重。這蠱雖不常見,但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你說的那個趙典,怕也是個養蠱人,倒是個有心的。有事你們互相幫襯着就是了。”
譚琰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那琉璃瓶放下:“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
醫聖點了點頭:“改天得了空,我給你好好調理調理。”
譚琰笑着點頭,快速離開了。
東國軍營中廉成歷爲了安撫軍心,不到傍晚就帶着齊華東一起出現在士兵面前,一番慷慨激昂的宣言暫時將士兵們關於細作的猜想壓下去。
大敵當前,要是西北軍禍起蕭牆,那就糟了。
相對於東國西北軍還算平靜的氛圍,已經安然回到照國軍營的六皇子,正在大發脾氣。
他在邱封帶着自己跑出暗道的時候就已經醒了。如他所料,一旦出了鳴鳳城,權利受限,譚琰根本不會再來追擊他。
饒是如此,六皇子也以前所未有的狼狽姿態出現在手下面前。
就在手下人戰戰兢兢地準備承受嬌寵的六皇子宋璞和的怒火時,他只是吩咐衆人將邱封軟禁起來,派人帶着照國大將杜浩平去他的房間而已。
等宋璞和招來御醫爲自己取針把脈的時候,杜浩平推門而入。
“本殿都已經將情報給你了,爲什麼還沒有殺掉辰風炎?”宋璞和漂亮的杏仁眼微微眯起,顯出絲絲猙獰。
杜浩平看着他,沉默了一會兒,道:“六皇子也該知道,您的情報根本不準。屬下的得力干將去了三個,只回來了一個,至今還重傷在牀。”
“怎麼回事?”
“有您的情報,一開始的時候東國確實被我們壓着打,但他們不知何時變換陣型,形成前後夾擊之勢,若不是屬下事先安排的細作射傷了風炎將軍,怕是這次進攻我們就要全軍覆沒了。”
杜浩平的神情深沉,看着六皇子更是有種隱隱的抗拒,這讓宋璞和露出明顯不悅的神情。
“混賬!”宋璞和隨手撿了個東西砸過去,“你竟敢懷疑本殿!”
杜浩平隨手撿起掉在地上的東西,面露諷刺:“我說殿下這是去了哪裡,敢情是去會小情人了。”
在他手中的,赫然是一把紫檀木雕花扇子,精緻的烏木扇墜只雲霧的造型,打開扇子,扇面是冰蠶絲封的,上面只有兩個字:檀煙。
這是東國第一舞姬檀煙的貼身信物,至於它怎麼會出現在六皇子的牀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宋璞和看清那扇子之後,反而平靜了下來,笑道:“這麼簡單的離間計,你不會都不明白吧?”
杜浩平隨手將扇子放在桌上,轉身出了房間:“我杜浩平奉命守衛邊疆,至於皇子殿下您,陛下只要屬下保證您的安全就行了。所以,爲了不
辜負陛下的期望,這幾天就請殿下呆在屋內好好休息吧。”
宋璞和隨之遣走御醫,走到桌邊,拿起扇子,面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一雙白玉一般的手輕輕摩挲着檀木扇骨,溫柔宛如情人。
“呵呵,檀煙……你是什麼時候把東西留下的呢……就像當年一樣!”
話音落,堅硬的紫檀木扇骨折成兩半,從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再無人撿拾。
“哎喲!”在軍營中隨意走動着物色適合的苗子的譚琰,突然左腳絆右腳地踉蹌了一下。
在她身邊的一個小兵條件發射一般伸出手來扶住她,兩人一擡眼,齊齊愣住:“是你!”
即使易了容,譚琰還是能第一時間認出眼前人。沒辦法,那古靈精怪的杏仁眼實在太好認了好嗎!
只是這傢伙不是應該在皇城爲了他們在朝堂上鬥智鬥勇嗎?跑到邊境來當小兵是怎麼回事?
譚琰左右看看,見沒多少人注意他們,就把他帶到一個沒人的角落:“歐陽流霜,你搞什麼鬼?”
從來沒有穿過這麼糟糕的衣服,歐陽流霜正彆扭着呢,見譚琰還一副嫌棄的摸樣,當即嘴巴一撅,不理她了。
譚琰已經完全忽略了他的小情緒,繼續問道:“我們的糧草武器沒有問題吧?”
竟敢懷疑我的能力!歐陽流霜皺眉道:“我已經派了式神一路跟着,絕對不會出問題的!”
雖然軍營中有廉成歷和譚琰極力隱瞞,但是辰風炎中毒昏迷不醒的消息還是悄然在軍營中傳開了。
距離六皇子宋璞和和邱封逃離鳴鳳城已經過去三天了,軍營中關於辰風炎中毒的各種傳言隱隱有種不可控制的感覺,譚琰抱臂站在廉成歷房中,臉色鐵青。
廉成歷看了她幾眼,道:“柳昭僞裝得很好,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譚琰皺眉:“辰風炎究竟去了哪裡?柳昭從來不在大家面前現身,再加上他中毒的時候傷口那麼猙獰,長此以往,不用照國攻打,軍心就要散了!”
廉成歷微微垂下眼瞼,嘴角隱隱帶笑:“將軍讓你挑選暗衛的人選,你挑好了沒有?”
譚琰想起就因爲這件事被歐陽流霜那小子騷擾了三天,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長嘆一聲,勉強道:“照國這次要是發動進攻,估計會很猛烈。我懇求,讓我上場。”
廉成歷的眼中微微閃過一絲詫異,大量她的眼神也變得不一樣:“在將軍的屋裡,你也說過這樣的話。”
譚琰想起自己被誣陷關了半天地牢的事情,張了張嘴,道:“自古以來並不是沒有女子上戰場的先例。”
廉成歷不置可否,譚琰見再待下去也不能爭取什麼了,就轉身離開。
但是她不知道,就在她離開之後,暗道中走出來一個人,正是這三天來讓她遍尋不見的辰風炎。
辰風炎的狀態並不好,眼眶之下兩塊濃重的烏青和稀稀拉拉的胡茬,讓他多了幾分頹廢落拓的性感,而少了幾分貴氣。
但是他的眼睛卻很明亮,有一種得願以償的滿足和驚喜。
饒是一直跟隨在他身邊的廉成歷也驚了一下:“將軍……”
“‘我’已經到了什麼程度了?”
廉成歷道:“軍中傳言,將軍已經藥石無醫,甚至有人傳言將軍已經暴斃,只是我們秘不發喪。”
辰風炎點了點頭,嘴角帶着微微的弧度,顯示他對這個結果很滿意:“士兵們的反應呢?”
“大家很哀傷。”廉成歷想了想,道,“還有,流霜公子混進來了。”
辰風炎那勉強稱得上是笑容的表情倏爾不見,很是嫌棄地撇了撇嘴:“就讓他呆着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