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琰和辰風炎對視一笑,緩緩分開。
辰風炎拉着歐陽流霜,將他從欄杆上扯下來,而譚琰,則對縱川招招手,示意他也上樓來。
縱川興沖沖地上樓,還沒走到走廊上呢,就聽他興奮的聲音傳來,道:“小姐,公子,歐陽公子,後院有個非常大的馬廄,我家寶貝可喜歡那裡了!”
譚琰正想讓縱川也挑一間房間住下,就聽縱川三兩步竄上樓來,激動得滿臉通紅,雙眼都在冒光:“小姐,屬下想要馬廄邊上的小房間,可以嗎?”
譚琰還未出口的話頓時就卡殼了,張口結舌的半天,遲疑地問了一句:“你要馬廄邊上的那間房間,是爲了……給棗紅大馬住嗎?”
馬住在馬廄裡面,就挺好了的吧?人的房間,馬真的住得習慣嗎?
“當然不是。”縱川激動之下,也沒有反應過來,譚琰的這句話是有點問題的,依舊笑着,道,“我想住在那裡,這樣,我就能時時看着我家啊寶貝了。”
譚琰表示不理解。
歐陽流霜這時已經反應過來了,道:“那個馬廄的構造,是凹陷下去的——和我們當初在青樓後牆上翻進去的時候,看見的地窖的構造有點相似。”
意識就是,馬廄底下,可能存在什麼東西?
譚琰幾人互相對視一眼,都有點皺起眉頭。最後,還是辰風炎提議道:“先去看看馬廄。”
縱川即使神經再粗,也覺得事情似乎有點不對勁,帶着那種還未完全消退的激動心情,轉身,就帶着譚琰、辰風炎還有歐陽流霜一起,去了馬廄。
馬廄就在小樓的正後方——也就是說,要是有誰站在,馬廄之中,二樓的寢室還亮着燭火的話,寢室之中的情形將會被偷窺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但是現在,二樓因爲沒有人,只有走廊的火把在靜靜燃燒,透過門縫,將寢室之中一排排的窗戶映襯得隱隱綽綽,從他們現在這個角度看上去,就像是一張張張開的嘴巴,在黑暗中擇人而噬。
譚琰被自己的想象嚇得一個激靈,握着辰風炎的手驟然緊了一下,惹得辰風炎關切地看過來。
“沒……沒什麼。”譚琰有點不好意思將自己剛纔的想象說出口,只是笑了笑,道,“我發現,棗紅大馬真是好心情啊。”
都說馬無夜草不肥,本來就很有些膘肥體壯的棗紅大馬,這會兒正甩着尾巴吃草料,時不時還擡頭,看看站在自己邊上、一臉花癡笑容的縱川。
辰風炎低聲輕笑了兩聲,道:“縱川是馬癡,而這一匹馬,又是莊園中最好的馬匹了,如何能讓縱川不心動?”
“這是莊園中最好的馬匹了?”譚琰有些意外,“這……真的看不出來啊。”
辰風炎笑着解釋道:“這自然不是什麼麒麟種或者龍種的寶馬,但作爲拉車用的馬,它的力氣夠、速度也快,關鍵是還通人心,也機靈。有這樣一個小傢伙在,我們就算再忙亂,也不用擔心馬車會在半路被人劫持。”
“只要有陌生的氣味接近它,肯定逃不了好。”歐陽流霜見兩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棗紅大馬身上,也湊上來,笑着補充了一句。
就像是爲了印證歐陽流霜的話沒有錯一般,縱川不知道做了什麼,惹怒了棗紅大馬,棗紅大馬連吃食都顧不上了,直接長嘶一聲,擡起上半身,擡腳就是一
蹄子——“咔擦——”一聲乾脆利落的聲音過後,碗口粗的馬廄欄杆,就這麼輕輕鬆鬆地被棗紅大馬給踢斷了。
縱川心有餘悸地閃避到一邊,邊拍着胸口看着自家兇殘的寶貝,邊哼哼唧唧地將已經摺斷了、掉落在自己腳邊的木材給扔到一邊去:“我要把你賣了來賠錢!”
棗紅大馬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縱川的意思,打了個響鼻,很是不屑的樣子,長長的睫毛垂下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連看都不看自家飼主,再次低頭,若無其事地吃起草料來。
縱川被自家寶貝蔑視得直跳腳,卻根本沒有絲毫辦法,氣的臉紅脖子子粗的。
這是一匹多麼有性格的馬啊……
譚琰在邊上看得歎爲觀止,簡直恨不得上去抱抱棗紅大馬的脖子了。
歐陽流霜倒是老實不客氣地哈哈大笑出聲,走上前去,拍了拍縱川的肩膀,道:“將它牽出來吧,整個小樓,我也只有馬廄沒有檢查過了。”
先前他們看整個小樓的時候,只看了室內的空間,倒是將這麼一個空間同樣不小、但地理位置更加陷下一點的馬廄給忽略了。
剛纔被縱川這麼一提醒,歐陽流霜倒是想起來,整個馬廄的構造,甚至包括方位,其實和青樓之中的地下室也是完全一樣的,只不過這個下陷的地方之上,覆蓋了太多其他的東西,以至於讓人無法一眼將其中的奧妙分辨出來。
現在,既然他們注意到了其中的相似,哪怕只是爲了自身的安全,他們也不會就這樣放着馬廄不管。
更何況……歐陽流霜站在馬棚的正前方,轉頭往上看,正好就看見二樓那一排寢室的窗戶,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馬棚若是出了問題,第一個受到威脅的,就是住在二樓寢室之中的他們。
低聲嘆息了一聲,歐陽流霜無奈道:“縱川,動作快點。”
縱川愣了愣,他倒是沒有把馬廄和之前他在青樓地窖之中看見的、那種堪稱人生之中最恐怖的一件事給聯繫起來,只是現在看歐陽流霜這麼重視的表情,也趕緊動手,配合着歐陽流霜將棗紅大馬給牽出馬棚。
棗紅大馬雖說之前因爲不明原因和縱川發了脾氣,但這會兒也懂得事情並不是自己能夠參和進去的,在縱川再次伸手過來牽它的時候,倒也順着縱川的力道,老老實實地讓縱川帶了出去。
縱川帶着棗紅大馬走出馬棚,轉頭,對譚琰彎腰行禮,道:“小姐,屬下就在附近,若是有需要,請立即召屬下回來。”
譚琰笑着點了點頭。
縱川就這麼,帶着棗紅大馬離開了後院。
歐陽流霜站在馬棚前面,瞪着眼睛看了半晌,忽然轉過身去,看着辰風炎和譚琰,道:“你們,誰不怕髒?”
譚琰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什麼。
倒是辰風炎還算鎮定:“什麼?”
歐陽流霜指了指馬棚最後面露出來的、一點點小小的縫隙,道:“我估摸着,是有人在地窖上面蓋了這樣一個馬棚,但因爲某種原因,並沒有將整個地窖覆蓋住。也就是說,從這個縫隙進入地窖,可以儘可能地減少破壞地窖之中原本構造的可能。”
“那……”譚琰遲疑道,“問題是,太髒了?”
“不是。”歐陽流霜擺擺手,“問題是,我不知道地窖下面是什麼東西。”
稍微停頓了一下,歐陽流霜面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微妙,“你也知道,在青樓之中的地窖,實在不是什麼讓人愉快的地方。而這棟小樓和青樓的構造如此相似,我實在不敢保證,地窖之中不會出現類似的場景。”
“但是按照這個小樓被空置的時間來看,地窖之中就算也曾經出現過青樓地窖之中的場景,裡面就算存在一些屍骨,也早就成爲森森白骨,更有甚至,已經風乾脆化了,是不是?”譚琰問道。
歐陽流霜點頭:“是。”
也就是說,他們這些從地窖上面下去的人,運氣好,看見的就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或許落有一些灰塵、甚至是馬匹的排泄物的地窖,運氣不好,可能直接砸進某個甚至是某些人的屍骨之上……
譚琰對此倒是不怎麼排斥,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這麼長時間的不見天日,地窖之中有沒有可能已經聚集起了大量的毒氣?”
要知道,很多有毒氣體本身就藏在地底下,通過岩層的縫隙,在內部壓力的運作下,一點一點地滲透出來。
本來,這種有毒氣體的滲透,是無法對人體造成太大的傷害的,但一旦這些有毒物體滲透出來之後,就被迫停留在一個相對密閉的空間之中,久而久之,毒氣的濃度足夠了之後,就會形成足以毀滅一切生命的毒氣。
歐陽流霜擺了擺手,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指了指他最初發現的那一條縫隙,又走了兩步,分別指出邊上還存在的三四條縫隙,道:“這些縫隙是圍繞着馬棚存在的,也就是說,如果地窖底下真的有存在有毒氣體,以棗紅大馬的敏銳程度,它根本不願意在馬棚之中待着,更別提心情很好地進食了。”
譚琰接受了這個理由,上前一步,道:“那我下去吧。”
在原本的世界,譚琰就有過實戰的經驗,近距離把人一槍爆頭的事情也發生過一兩次,那種清晰的、帶着極強衝擊力的死亡的表演,早就將譚琰的心磨礪得堅硬無比。
只是區區一些骨骸,還不至於讓譚琰裹足不前。
辰風炎卻有些不樂意了:“這件事我來做就好。”
十六歲趕赴邊疆,辰風炎第一次看見真正意義上的戰場,就是被屠城之後的鳴鳳城,那個屍橫遍野的地方,就連雨水都是猩紅的。
還未成年的辰風炎,獨自一人,在陷入一片死寂的鳴鳳城中走了一天一夜,將每一條小巷、每一戶人家都看了過去。
就是這樣的經歷,讓辰風炎在成爲西北軍的統帥之後,對於照國邊軍,沒有一絲一毫的手軟——在他面前的,是屠戮他的子民的劊子手,而不是和他一樣的人,殺了就殺了,有什麼好可惜的?
帶着這樣的信念,只要辰風炎率領西北軍出戰,所過之處,必然屍橫遍野,血腥、殺戮和死亡,辰風炎整整經歷了十五年,在他看來,再沒有什麼類似的東西,能夠影響他了。
同樣,辰風炎知道譚琰並不害怕這種東西,辰風炎也沒有任何瞧不起譚琰的意思,但他不願意,在自己還有能力的時候,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去面對那麼負面的東西。
譚琰轉頭看着辰風炎,似乎有些疑惑,爲什麼他要露出這麼認真得甚至有點凝重的表情,不過在確認過辰風炎是認真的之後,譚琰一聳肩,倒也放棄得乾脆利落:“你想的話,那就你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