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要求譚琰倒是沒怎麼放在心上,直接揮手放行——就算不說縱川是莊園之中的人,也沒犯過什麼錯,而譚琰一直都是護短的性子,單就說縱川用那種真誠的、帶着水潤之色的眼睛看着你的時候,別說只是這樣一個小小的看護的請求,就是縱川想要和棗紅大馬成親——譚琰表示,按照縱川和棗紅大馬在平日裡的表現來看,這種事情不是沒有可能的呀——那都是可以的。
縱川樂呵呵地跟着突然冒出來的侍衛上了二樓,歐陽流霜剛好也在這個時候從後院走出來了。
歐陽流霜手中還拿着一塊純白的手帕,正低頭擦拭着手指,似乎上面沾染了什麼東西一般,進了客廳,一擡頭,正好就看見譚琰坐在位置上,刃月站在她跟前,低着頭,面容依舊冷冽,但神情卻很溫柔。
於是,歐陽流霜腳下的步伐立刻就亂了,左腳拌右腳,結結實實地踉蹌了一下——不過,好在洛未平日裡對於歐陽流霜的訓練還是比較嚴格的,而歐陽流霜本身的反應能力也是不錯的,在這個並不是很好看的踉蹌動作之後,歐陽流霜勉強撐住了自己站立的動作,深吸一口氣,擡頭,露出八顆牙齒,對着刃月笑了笑。
歐陽流霜對着刃月笑了笑——但刃月,卻連頭都沒有回,只是眼觀鼻鼻觀心一般地低頭,恭敬道:“譚琰大人還有別的什麼吩咐嗎?”
歐陽流霜這個時候最不希望譚琰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但偏偏,譚琰卻在這個時候看着他,嘴角緩緩上挑,逐漸形成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拉長了聲音,緩緩道:“啊,其實也沒有什麼任務了……”
不知道爲什麼,歐陽流霜有點鬆了一口氣,但還有點失望,遲疑了一下,擡腳,正要朝着樓梯走去呢,就聽譚琰輕咳一聲,明顯是有話還沒說完。
譚琰的聲音之中帶着顯而易見的笑意,道:“不過我看現在大家都沒什麼太要緊的事情,刃月你就跟着歐陽吧。”
歐陽流霜立即又踉蹌了一下,不過這一次他可不是依靠自身的本事才站好的,實際上,歐陽流霜往前踉蹌了好幾步,一直到手無意間碰到了樓梯的扶手,才頗有些狼狽地握着扶手站直了身體。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勉強保持了站立的模樣,卻完全沒有了之前遊刃有餘的風度的歐陽流霜,轉過身,氣急敗壞地瞪着譚琰,怒道,“你簡直……你簡直就是……胡鬧!”
譚琰挑眉,顯然並沒有因爲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冠上一個“胡鬧”的帽子而生氣,甚至還能坐在椅子上,擡腳,換了個姿勢,不緊不慢地淺笑道:“你說說,我怎麼胡鬧了?”
歐陽流霜飛快看了刃月一眼,臉紅得都要滴出血來了,但那充滿熱切和羞澀的眼神,卻在那一秒之後,更加飛快的染上失望的神情——刃月依舊低着頭,神情淡漠,就像是譚琰和歐陽流霜此刻一個氣急敗壞一個遊刃有餘的談話內容,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一樣。
不過實際上,譚琰哪怕是在說着和刃月和歐陽流霜有關的事情,追根究底,也和刃月沒有太大的關係——在刃月心裡,她就是一把刀、一個工具、一個奴隸,有誰聽過這些東西還有自己的思想的呢?自然是主人想要他們做什麼,他們拼盡全力去做,就是了。
只是,在譚琰說要將自己分配給歐
陽流霜用的時候,刃月其實是有點小苦惱的。
辰風炎這次帶出來的小隊可以說是各個都是精英,但這些精英之間難免存在着競爭——簡而言之,辰風炎這次欽點帶出來的小隊,能夠充當隊長的,除了刃月,便只有另外一個還留在莊園之中的傢伙了。
也就是說,要是刃月被分配給了歐陽流霜,那麼,刃月就要同時兼任歐陽流霜的侍衛,以及辰風炎手下小隊的隊長。
從來都沒有身兼二職的刃月,實在是非常擔心自己能不能將這兩個任務都完成得很好。
更重要的是,歐陽流霜是辰風炎最好的朋友,刃月下意識的,不想讓歐陽流霜看見自己手忙腳亂的模樣——實際上,任何可能會讓辰風炎丟臉的事情,刃月都不想讓它發生。
譚琰轉頭看着刃月,甚至還很是好心地笑着問了一句:“刃月,你想不想跟着眼前這個看着挺奇怪、行爲挺搓、唯一能看的也只有着一張臉的男人呢?”
“譚琰!”歐陽流霜這下也顧不得許多了,直接上前,擡手就要扣住譚琰的肩膀把人拉過來捂住嘴巴,“你纔是只有一張臉能看啊!不要在刃月面前這麼詆譭我!”
刃月擡頭,看看譚琰,再看看歐陽流霜,之前毫無波動的眼神終於染上了除了認真之外的表情——刃月疑惑道:“歐陽公子並非只有一張臉能看。”
譚琰在歐陽流霜衝過來的同時,就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飛快地往邊上竄去,根本就沒有讓歐陽流霜碰到自己的一根汗毛。
只是這會兒,抓空了的歐陽流霜也沒有任何失望的神情,甚至還站在一直邊上,叉腰哈哈大笑:“譚琰你這個王八蛋,聽見了沒有?在人家刃月的眼裡,我可是充滿了優點的!”
“那是你自戀才導致的幻覺。”自從進入枯城之後,就一直壓在譚琰心頭的那個大石頭在今天被搬開了,譚琰也難得找回來以往和歐陽流霜鬥嘴的激情,嗤笑着靠在牆壁上,對你刃月挑眉,“刃月你告訴他,你對他的印象到底是什麼?”
要知道,一般刃月這種出生的人,是不可能被允許說謊的——實際上,在他們生存的那個環境,也不會有太多的人願意將精力浪費在編造謊言上面。
軍奴的生活環境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他們大多是俘虜的後代、或者是罪臣之子,在軍隊這個信奉武力的地方,這種人根本不會被當成人看待,自然也不能享受到什麼作爲“人”應該享受的權利。
作爲一個軍奴,在經歷一整天的繁重勞動之後,能擦個身子、能倒頭就睡,就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了,謊言什麼的,在這樣的環境下面反而顯得不切實際。
刃月既然是軍奴之子,向來自小也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中成長起來的,雖說不知道刃月後來的生活環境會不會對於刃月“不說謊”的特性產生影響,但是起碼,這種早年的生活環境會讓刃月在某種程度上,抗拒說謊。
於是,刃月稍微遲疑了一下,看着譚琰,再看看歐陽流霜,終於緩緩吐出一句:“屬下覺得,國師大人……有點奇怪。”
譚琰當即叉腰大笑,毫不客氣地對歐陽流霜施展嘲諷技能:“聽見沒有?歐陽你終於也遭報應了吧?人家女孩子說你很奇怪!”
歐陽流霜如遭雷擊,目瞪口呆之下也不忘
爲自己辯解:“等一下……等一下啊!你怎麼會覺得我很奇怪呢?我明明就是個在正常不過的人了啊!”
刃月並不適應這種氣氛——明明兩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在吵架一樣,但是爲什麼卻沒有讓刃月感受到一點敵對或者是劍拔弩張的氛氣息呢?他們……簡直就像是在玩耍一樣嘛,甚至都有一點點的溫馨。
這種場景在刃月的腦海之中留下的印象實在是太過深刻,以至於後來,刃月成功被歐陽流霜領回家、正式成爲他們這個圈子中的一份子之後,每當刃月想要表達自己對於歐陽流霜的喜愛之情的時候,就會對歐陽流霜開啓毒舌模式——這是現在炸着全身的毛、心情很是愉悅地和譚琰互相吐槽的歐陽流霜所沒有料想到的。
“你爲什麼不說話?”歐陽流霜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刃月開口解釋,乾脆就噔噔噔地走到刃月身邊,轉身擋住譚琰看着刃月的目光,邊輕哼一聲,用不大不小剛剛好能讓譚琰聽清楚的音量,安慰刃月,道,“你不用怕譚琰,有我在,你有什麼想誇獎我的話,直接說沒關係。我會保護你不會被某個壞人欺負的。”
譚琰抿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刃月終於也沒有忍住,輕笑着搖搖頭,擡眼看了一眼歐陽流霜,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但話到嘴邊,似乎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對,只能重新低下頭去。
但歐陽流霜卻被這麼幾個簡簡單單的小動作,徹底呆住了。
臥槽臥槽臥槽——老子剛剛看見了什麼?
老子一見鍾性再見傾心的女子,剛剛含羞帶怯地擡頭看了老子一眼,那水汪汪的眼神喲,真真是我見猶憐。
老子一見鍾性再見傾心的女子,剛剛朱脣輕啓,要向老子訴衷情,但卻在最後關頭被自己的矜持打敗,只能嬌嬌弱弱地低下頭去。
老子一見鍾性再見傾心的女子……老子這是要春暖花開的節奏啊!扶乩誠不欺我!
在這一刻,歐陽流霜簡直要淚奔着通告全天下——老子作爲祈天殿中單身記錄最長的一個,沒有之一,終於也找到了自己命中註定的另一半了!
最難能可貴的是,在老子找到她的第二天,老子也收穫了她的真心一枚!
放眼天下,有誰能有老子這樣的速度和能力!
簡直不能更……哈哈哈哈!
歐陽流霜深吸一口氣,腳下發飄,站在刃月邊行,吭吭哧哧了半天,終於擡手,輕輕搭上了刃月的肩膀,開口的聲音都帶着顯而易見的得意和羞澀:“你……要不就跟着我吧。我保證,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辰風炎剛剛踏進小樓,就聽見歐陽流霜這麼一句挖牆腳的話,頓時扶額,快步走進了前廳,正好看見歐陽流霜滿臉通紅的模樣,不由有些驚奇:“於是,流霜你在塵世歷練三十年,終於長出了名爲‘羞恥心’的東西了嗎?”
頓了頓,視線掃過站在邊上、笑容怎麼都壓抑不住的譚琰,辰風炎的語調稍微溫和了一些,道:“那真是可喜可賀啊。”
歐陽流霜當即表示憤怒,瞪着辰風炎,咬牙一字一頓道:“辰、風、炎!”
辰風炎立馬應了一聲,道:“你也知道我進來了。而刃月可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你要是把人給帶走了,那我辦事將要有諸多不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