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小頭領藉着宮裡的宮燈想要仔細打量一下這個宮女打扮的人,可是這個“小宮女”不停地用水袖擋着臉,不讓侍衛看得真切。
“永安宮已經戒嚴了,琪王爺和琪王妃都不能隨意出入宮門,你一個小宮女,夜半三更的,想要去哪兒。”
小身子抖了一下,還是沒有做聲。
“呔!”侍衛亮了亮手裡明晃晃的刀劍,大吼,“再不說話,咱幾個可要先殺後請了!來呀。”
“不要不要!”粉裝宮女小臉一擡,露出青兒略微驚恐的嬌顏,“侍衛哥哥,不要殺我呀!”
青兒本來就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這個時候表現出的被刀劍嚇得花容失色,慌張不安真個叫人憐愛不已。
侍衛小統領慌忙叫手下收了兵器,恢復笑臉,聲音也溫柔了許多。
“青兒啊,這麼晚了,你出來有什麼事啊?”
這太牢的侍衛在永安宮巡邏幾天,和宮裡稍微有些姿色的宮女不停地撩撥打鬧,倒和青兒混得私熟。
“鐵靈大哥,我家小姐這幾天住在王爺寢宮,因着沒有點那晚上一直習慣用的薰香,老是不安適。這不,我纔回來給拿了一些,馬上就送了去了。”
青兒獻寶似的從袖子裡掏出來一個布包,攤在那些侍衛面前。
“嘿嘿,青兒,已經半夜了,王爺和王妃肯定歇下了。你這個時候去送薰香,小心王爺怪罪,”鐵靈的黑臉慢慢近青兒,涎笑着伸出手,“要不先陪咱們哥幾個喝頓酒去啊?”
青兒一邊賠笑一邊不着痕跡地躲開魔爪:“鐵靈大哥,那是小姐的命令,我可不敢不聽。那納蘭小姐的手段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聽話,明天的小命兒可就沒了。”
鐵靈面上不悅,直起身子冷冰冰道:“納蘭小姐算個屁,早晚得栽!”後來又覺得自己多話了,一甩袖子,指着寢宮方向,“去吧去吧!別忘了你還欠哥幾個一頓酒!”
青兒笑着拱手行了個禮,擡腳走了。
永安宮。
龍玲閣寢宮。
宮燈昏暗,空氣靜謐。皇甫銘琪和鍾夏背背並排躺在牀上,閉着眼睛,呼吸均勻。這樣的深夜,安靜詭異,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清楚翻了幾個跟頭。
梆子聲剛剛消失,牀上的鐘夏水眸突地睜開,睡意全無。轉了個身,看着皇甫銘琪的後背,輕聲叫了一句。
“王爺?”
沒有迴音,沒有動作,安靜如斯。
鍾夏還是不太放心,伸長脖子看了看皇甫銘琪的睡顏,看見了他略顯蒼白的臉色和長長的睫毛。
皇甫銘琪的長相是那種格外有男人味的英俊,他身長七尺,器宇軒昂,劍眉星目,內斂奕奕光芒。
在這裡住了幾晚,鍾夏發現皇甫銘琪喜歡敞着睡袍睡覺。有時候睡得熟了,仰着身子,那雄渾的胸膛,緊繃的肌肉,修長的大腿,再加上細腰窄臀,單是這完美的男性身軀就夠讓一個睡在他身邊的女人吞口水的了。
現在的鐘夏沒時間想別的。越是和他在一起,她就越是肯定,這傢伙的病,是裝出來的。蕭婉每天給他喝的湯藥,就是爲了讓他顯得身體病弱,氣色蒼白。
吐了吐粉舌,鍾夏悄悄起身披了件衣服,輕手輕腳地摸出了宮門。
寢宮的木門“嘎吱”一聲關上,皇甫銘琪伸了個懶腰,擡起一隻手臂支起腦袋,淡淡看着門口的方向。雙眼圓睜,全無睡意。
原來這樣一個看似平靜的夜晚,沒有一個人在熟睡。
皇甫銘琪披衫而起,朝門外朗聲道:“來人!”
有御前侍衛統領推門而入,看來在外邊等了許久。
“王爺!”
“王妃往哪邊去了?”
“南宮門!”
“太子和太府可有動靜?”
“暫時沒有。”
“那,我們就等一等。不過,李皇后那裡,可以給消息了。”
鍾夏和青兒商量好了,青兒把守在永安宮的侍衛引到雨軒閣。同一時間,鍾夏就從寢宮跑出去。
披着黑色披風的鐘夏的身影剛剛消失在永安宮的門口,宮牆的牆角便閃出兩個人影來。一個是太牢太尉王天川,另一個,就是他的師爺盧祥。
倆人的臉上皆是得意的笑容,只是這笑容裡,都帶着一絲狡詐和不懷好意。
“大人,這琪王妃跑了,我們的計劃是不是成功了一半了?”
王天川“哈哈”大笑道:“按照太子的說法,只要琪王妃離開永安宮,這琪王私通東城,蓄謀行刺玥皇子的罪行,可就坐實了!”
“如果琪王爺說這些事和永安宮沒關係,全都推到琪王妃身上怎麼辦?”
王天川笑容放大。
“我們不會讓他們有對證的機會的。琪王妃離開了永安宮,就是半隻腳踏進棺材了。”
倆人相視一笑,隱在宮牆的黑暗裡。
鍾夏鑽出了永安宮的最外層走廊,看着宮門口兩個陌生的守衛,心裡有些奇怪,不過還是掏出來懷裡的令牌,打算試一試。
鍾夏從沒想過宮門口的侍衛這麼好糊弄,連話都不用說就放她出去了。
雖然她換上了普通宮女的衣衫,厚重的披風掩飾了身材,頭低得看不到神情。可是這麼容易就跑出永安宮,鍾夏心裡總有些不安。
後來她想,也許是自從穿越到這裡,她就沒過過安生的日子。所以突然順利一次,她會不習慣。疑慮一打消,得意的笑容就開始在嘴角聚集。不過還沒完全展現出來,眼前就出現了一雙文龍朝靴。
在宮裡混了這麼長時間,鍾夏明白這種鞋子在皇宮裡代表什麼,也知道現在這個打算逃跑的時候碰上皇帝的兒子意味着什麼。況且,皇帝的這幾個兒子,沒一個是和她關係和諧的。
鍾夏沒敢擡頭,不管能不能認出來這個龍靴的主人是誰,她都知道,想跑出去,沒門了。只是暴怒的聲音響起來,居然她最沒想到的一個人。
“大半夜橫衝直撞的,這是哪家的奴才。”
鍾夏“撲通”一聲跪倒,整個身子撲在地上,一邊叩頭一邊唯唯諾諾着:“皇上萬歲,皇上萬歲,奴婢參見萬歲爺!”
皇甫雄鐵青着臉,瞪着鍾夏的腦袋頂,鼻孔不停地噴氣。
本來心情煩躁,想一個人在遠離太儀宮和星珞宮清靜清靜。平時這條路上連個鬼影都不會有的。因着他對皇甫銘琪的不親近,連着這條通往永安宮的官道都僻靜的很。
既然沒有人走過,當然也不會有什麼侍衛巡邏,管着羽林衛的太子和統領御前侍衛的皇甫銘琪都不會往這條路上派人的。只是沒想到在這裡會碰上人。
“你是誰?”
鍾夏皺了皺眉頭,想了想。
“奴婢是永安宮裡的宮女。王爺和王妃最近不能出宮,晚上外邊蛐蛐叫,一直不能安眠,就讓奴婢出來看看。”
皇甫雄擡頭朝四周看了看,然後一些蛐蛐很幫忙的叫了兩聲。鍾夏吐了一口氣,心下稍安,然後聽見皇帝繼續說道。
“這琪王兩口子太不像話。那納蘭君若,除了剛進宮時見了一面,朕還沒見過她來後宮請過安!不但基本的孝心都沒有,現在還欺負下人,自己犯了錯遷怒別人。還真不是朕偏見,這永安宮,就是個沒出息的所在!”
鍾夏肩膀動了動,皇帝還以爲自己的話起了作用,這奴婢感激着,便接着道:“這麼遠的蛐蛐叫也能惹到那永安宮的主子,這是欺負你呢!正好朕心情不好,你隨着朕走一走吧!”
“可是。”
“朕的吩咐,他們不敢怪罪的!”
鍾夏聽見天空霹靂一聲響,感覺今晚上所有的計劃都完了。然後自己毫無意識地應了一聲:“是!”
“你叫什麼?”
“啊?”
“朕問你,叫什麼?”
“奴婢,奴婢。”鍾夏想咬自己的舌頭,一偏頭看見了路邊開得正豔的牡丹,“奴婢牡丹。”
“牡丹?”皇甫雄雖然不大管着後宮宮女太監的事情,不過一個小小宮女居然敢叫這麼高貴的名字,不是她身份特殊,就是她根本就不是個宮女。皇甫雄雖然性格暴戾,卻不是個昏庸之人。
鍾夏注意到了皇甫雄話語裡的驚異,卻想不通自己哪裡露出了破綻,只得不再說話,免得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再闖禍。
倆人一前一後走了沒幾步,突然聽見什麼地方傳來一陣歌聲。
“風華是一指流沙,蒼老是一段年華。恍惚間,眉眼染盡,一身江南煙雨覆天下。千山盡,不見當年舊人苦,新人百年無天涯。”
遠處的歌聲飄飄渺渺,若有似無,遙遙地傳來。聲音雖是動聽,卻帶着讓聽者無法消遣的悲傷和絕望。
鍾夏正在奇怪,卻擡頭看見皇甫雄臉色蒼白,滿臉驚恐,渾身顫抖着。
剛要問一句,不想皇甫雄趔趄着,嘴裡哆哆嗦嗦地說了一句。
“是她。”
“皇上,”鍾夏小心翼翼地問出口,“您要過去看看麼?”
“不要!”皇甫雄突然大吼,倒把鍾夏嚇了一跳,一揚手,“回去!”
鍾夏莫名其妙地看着皇甫雄大踏步離開,然後看向不遠處歌聲飄來的方向。那裡應該是和永安宮不遠的,只是與腳下的官道隔着一條人工湖,湖裡種了滿湖的荷花,連艘小船都沒有。又因爲那亭子在永安宮的北邊,更少有人近。
最開始是無人想要近,藤蔓叢生;後來就傳說成鬧鬼不乾淨,更沒人去了。
鍾夏向來是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鬼怪的存在。畢竟中國人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和唯物主義的信奉者,鬼神論不是她的作風。
蕭婉和她說起這亭子的時候她還嗤之以鼻的不相信,可是這大半夜的突然聽見那邊有這種慎人的歌聲傳出來,想不害怕都難了。
鍾夏看着皇甫雄腳步有些虛浮地轉身往回走,還是悄悄地跟了上來。沒走幾步,皇帝的腳步又停下了。
“你不好奇朕爲什麼這麼緊張?”
鍾夏一愣,隨即回道:“奴婢不敢妄猜聖意。”
“那個亭子,原來是琪兒的母親常去的地方。後來她去世,朕就封了那個亭子,再也不讓外人近了。”
鍾夏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聽下去,畢竟這些秘密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不然有一天這些掌權者反了性子,她可沒那麼多條命供他們追殺。
皇帝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繼續開口說話,好像打算這一晚上把他憋了許久的東西全發泄出來一般。
“朕曾經答應過玉妃,哦,”皇甫雄解釋了一句,“玉妃是銘琪的娘去世後追封的,畢竟她誕下龍子的時候,皇后纔剛剛進宮。”
鍾夏只是模糊着知道一些太子和琪王之間的關係,他們之間雖然不和睦,不過好像他們倆都是由李皇后撫養長大。和別的皇子相比,應該最是互相瞭解和熟悉的。
鍾夏本來話就不多,現在感覺到皇帝正在講一些史前故事,或者會涉及到一些她惹都不想惹,更惹不起的人。果然,皇帝很快便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