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恨夭(又一潮)
青風被這銳利的眼神逼視得垂下頭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聲說:“皇上既然已經和她劃清界線,又何必在乎這個孩子是誰的?”
“混帳!”東方辰一腳踹着青風,暴跳如雷:“你敢欺朕?”
刷,青龍劍抽出,森冷如冰,架在青風的頸上。
青風不動不搖,閉目求死。
東方辰幾欲泣血,看着緩緩倒下的女子,看着她淌下的鮮血,頓時失去了冷靜。
“快來人,傳太醫,把程無雙給朕不惜一切代價搶回來!”
程安然看着無雙倒下,失聲道:“救公主!”
十八殺轟然應答,將無雙團團圍住,以背對着,保護着無雙不被東方辰搶走。
程安然鳳眼一瞟,飛身掠過城牆,一把掐住正在城牆上看戲的太后脖頸,狠狠地用力。
太后頓時雙眼暴起,顫聲道:“你你,你想幹什麼——”
太后身邊的嬤嬤欲偷偷溜走,被安然一枚銀月釘釘在喉間,瞬間斃命。
那些剛反應過來的士兵還沒拿出武器,安然已經如鬼魅一般消失在城牆上。
他一把把太后丟給十八殺,然後“叮”的一聲銳響,一把抽出一個死去士兵的長槍,如猛虎下山一般直刺向東方辰。
東方辰也滿面怒容,揮動銀槍應戰,兩柄閃動着銀芒的長槍猛然交擊在一處,像是黑夜裡的兩條長龍,有着欲噬人的光澤。
一聲冷哼登時響起,一身烏金長袍的桀驁男子,眼神冷冽的掃過唐少淵抱着無雙的手臂,眼神幾乎要在他的身上剜個洞來。
“你的妹妹被別的男人搶走了,倒來和我鬥什麼?”
此話說得程安然心微微動搖,便仍毫不客氣地給了東方辰一槍。
唐少淵閉眼沉聲說道:“大敵當前,本太子和你的恩怨,最好暫時擺在一旁。”
東方辰冷哼一聲,緩緩的轉過頭去,目光森冷,一言不發,但卻充滿了濃濃的殺意。
眼內鋒芒一閃.手上銀色長槍轟然而起,漫天的灰塵隨之騰空,一道銀色的光芒對着程安然就籠罩下去。
安然嘴角淡淡一笑,眼芒卻是清厲如雪,頓時長槍出手,槍走偏鋒,不拘一格,靈巧輕盈,如細密潮水般迎面而上。
東方辰則是招招兇猛絕倫,力道驚人,大開大合,狂風暴雨般席捲天地。
兩人皆是當世帝王,身懷絕技,招式凌厲,氣息吞吐江山海川,身形如羚羊掛角不着痕跡,頓時間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無雙只覺得耳朵嗡嗡的響成一片,身經百戰的身體此刻卻無力到極點,整個人像浮在棉花中一般,明明痛得徹骨,偏偏感覺又覺得飄在雲端。
失血過多的臉越來越白,嘴脣毫無血色,再不救治,只怕有性命之憂。
唐少淵感覺到她手上的冰涼溫度,驚懼地大叫:“不惜一切代價,給我突圍出去。”
以十八殺爲核心,三萬唐軍墊後,護着無雙向前衝去。
十八殺所到之處,血流成河,只見半空中血肉翻飛,殘肢亂拋,只要擋他們路的人,無一不死狀慘烈。
十八殺的狠絕對已經讓秦軍畏畏不敢上前,這十八人殺氣騰騰,面無表情,面對強敵,懼不畏死,如一陣龍捲風刮過,片刻間便擡着無雙衝了出去。
程安然看到無雙離開,這才虛晃一招不與東方辰糾纏,而是飛身回到陣中,挾了太后,將森冷的槍尖指在她的咽喉上。
“東方辰,如果你再上前一步,我就要了她的命!”安然眼眸微動,嘴角掛着一縷淡淡的冷笑,雪白纖秀的手緊握着槍尖,映出太后嚇得慘白的臉。
“辰兒,不要管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淳于太后果然強悍,爲了兒子的江山基業,竟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來奠行。
東方辰一動不動地立着,凝重如山。
良久,才緩緩地吐了一口氣:“程安然,放了我母后,我放你們走。”
程安然輕笑一聲,囁嘴吹哨,雪壓烏雲立刻歡快地奔來。
他翻身上馬,白衣飄飄,宛如一枝梨花壓海棠,驚豔絕世。
程安然策馬狂奔,一直奔出五里,方纔哈哈大笑,把太后隨手向身後一扔。
東方辰額上青筋暴起,飛身上前,穩穩地接住淳于太后。
淳于太后擡手,一掌打在東方辰的俊臉上:“糊塗,爲何要放走這些人?”
東方辰捱了一掌,恍若末聞,拳手緊握,一字一句地道:“傳朕的命令,立刻封鎖所有的道路,調兵嚴待,遇上亂黨,格殺無論!”
帝王眼中的情緒,深可莫測,不知道是驚,是怒,是痛,還是怨!
但是,他卻知道自己的心破了一個大洞,冷風呼呼地往裡灌,怎麼也曖不熱。
好像經過了一場大仗一般,東方辰全身虛脫,強撐着回到了皇宮。
他生性堅韌,百戰不殆,但今天,不過區區的一場小戰,他卻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東方辰斜靠在軟榻上,微閉着眼按捺住紛亂的思緒,嫋嫋的龍涎香也無法讓人安神。
整個寢宮安靜得詭異,但讓他更覺得壓抑。
“皇上,那個太醫被抓到了,如何處置?”小太監大着膽子問了一句。
東方辰揮揮手:“處死吧,九族。”
小太監打了個寒噤:“是,皇上!”
“皇上……青風將軍跪在殿外負荊請罪……”
“就讓他去守皇陵吧,朕以後都不想再看到他了!”東方辰長嘆一聲道。
小太監應了一聲,然後悄無聲息地退下。
太陽穴突突地跳着,如針挑一般的疼,什麼帝業,什麼背叛,他都不願再想了,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無雙才緩緩地醒來,但是眼皮沉重如山,像被誰粘住了一般,怎麼也睜不開。
明明要動動手指,卻連一星力氣都沒有。喉嚨沙啞乾澀,說不出任何話語。
就這樣睡吧,一直睡下去吧,再也不要醒來,不要面對血腥和傷害,不要,面對他……
無雙發着高燒,病得比一身是傷的唐少淵還要嚴重,嘴脣灰敗,臉色蒼白,出着虛汗,額頭上燙得怕人。
南疆醫師用盡了所有的方法,就連割膚劃血的法子也用出來了,但還是沒有用。
她一直昏迷着,全身忽冷忽熱,因爲怕風,所以內室的門一直關着,簾幕一直拉着,悶的很,而且還有極其濃重的草藥的味道。
唐少淵也在昏迷,但是情況樂觀多了,已經服了藥睡了。
安然太子不停地踱來踱去,終於看不去旁邊服侍的人喂一口吐一口的模樣,奪過藥碗,半跪在牀前,親自用銅湯匙一點一點喂她喝藥,可是喂的非常艱難,喂什麼吐什麼。
南疆老醫師鬍子花白,一臉擔憂地說,“如果再這樣下去,殿下熬的過今天,也熬不過明天了。”
安然手一抖,一勺藥汁淋淋地灑在錦被上。
那個人,居然傷你如此傷!
無邊的恨意瘋涌而至,安然好看的眼中突然下起了一層霜,冷得讓人不敢逼高。
他咬牙一字一句地說:“若醫不回她的命,就拿你們陪葬。”
帝王就是帝王,再溫良也在嗜人的皇宮中變成了兇殘的野獸。
不過皮毛的顏色不一樣罷了。
安然的怒意,顯然驚呆了南疆的醫師,雖然這是他的地盤,但是看起來這個溫潤的太子更有殺氣。
醫師想了想,皺着花白的眉毛道:“唯今之計,唯有冒險一試,致兒,拿‘醫死人’過來。”
隨身醫倌致兒臉色突然一變,但終究什麼也沒說,小跑去取了一個密封的罈子過來。
安然懷疑地揭開罈子,一汪青碧的散發着濃重怪味的水呈現在他面前。
看起來更像毒藥,更何況,它的名字叫醫死人!
“這種藥,我從來沒見過,是南疆秘傳嗎?”安然皺着秀致的眉問道。
南疆醫師想了想說:“此藥乃是我家傳秘藥,取三月薺菜水煮過後放於壇中致黴變生毛,再注水封蓋,三年後打開便成此藥。南疆多瘟疫,高熱的病人喝了此水,高熱會在一個時辰內退盡。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安然冷冷清清的一問,頓時讓人不敢隱瞞,頭皮發麻。
南疆醫師道:“只不過也有人喝了此水病情加重,一個時辰內死去的……太子可要考慮周全!”
安然太子眉心一跳,望着病榻上那個幾天之間就削瘦得可怕的人兒,終於咬牙:“去醫吧。”
黃泉路上,必不會讓你孤單!
醫師命人餵了無雙這些可怕的湯藥後便緊皺着眉守在身邊。
一刻鐘後,無雙開始全身發冷,汗如出漿,不停地喂水,不停地出汗,但後半夜的時候,高燒總算退了下去。
安然鬆了口氣,命人重新換了牀褥,親自守在無雙身邊。
朦朧中,無雙感覺到一雙溫柔的手輕輕的扶起她的頭,讓她舒服地靠在自己懷裡。
桃花的冷香幽幽襲來,無雙安心地靠着,不自覺地眯着眼。
安然太子端着蜜露,輕輕地放在她的脣邊,小心翼翼地喂着。甘甜的蜜露緩解了喉嚨的乾澀,無雙慢慢地睜開眼。
一室的安靜和曖香,安然太子依舊是素衣如雪,發如漆墨,面如冠玉,寧靜安逸地表情。
看到她醒來,溫柔地彎起脣:“你醒了!”
無雙想,安然應該就像是月亮,光芒是柔和的,並不熾烈,用他如涓涓細流一樣的光芒將她籠罩起來,驅散黑夜,給以光明。
“無雙”安然太子輕撫着她的秀髮,淡淡地笑着說道:“你醒了就太好了,我總算可以放下心了,不過你要答應哥哥,以後不許這麼任性,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知道嗎,當我看到你倒下的時候,心裡有多——”他話沒有說完,但佈滿血絲的眼珠還有剛鬆懈下來的神經已經說明了一切。
“哥……”無雙聲音弱弱的,輕聲叫道,“唐少淵呢?”
“他眼晴受了傷,全身也多處灼傷,正在醫治,大約已經醒了,等他醒了,我們就回楚,你說好不好?”安然溫和地說。
無雙搖了搖頭,慢慢地說:“唐軍這次傷亡慘重,唐少淵也受傷了,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程安然秀致眉輕挑,眼中的光芒一閃而逝,隨即換上溫柔如月的華彩:“你在這裡,我不放心,而且你的身子——我知道,這個世上不是什麼東西都是可以得到的,有些東西,無論你怎樣努力去爭取,也終究爭取不到,所以我也很少對一件東西生出什麼必得之心,但是你,不一樣——”
安然的話沒有說完,但從他的眸中她已經讀懂了他的意思。
有些地方,是硬傷,誰也不能碰。
可是,卻忍不住一遍遍的想要撫摸。
“那?”無雙想了想,問道:“那楚國的皇位呢?你不想得到嗎?”
安然太聲音清淡,緩緩說道:“生在帝王家,有很多東西,是早已註定的,就算我對王位無意,也要有能力自保,退出戰局永遠不是自保的最佳方式,只會將屠刀遞到別人手裡,讓人可以隨意地宰割。我是這樣,唐少淵也是這樣,身不由已的。”
身不由已,身不由已,無雙默唸着這幾個字,嘴角露出苦澀的笑意。
不敢看平坦的小腹,不敢想過往幾日曾發生過的慘烈之事。
腦子好像有意識的在屏蔽這些事情,因爲一想到這些事,心口就痛得歷害。
真不敢相信,是她,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