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葉之所以這麼肯定,是因爲前世執行任務的時候,她遇到的這種情況多了去了。往往覺得對方已經逃之夭夭了,其實人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藏着呢。不是有句話說得好,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嗎?
當然了,查看蔡府的京兆尹、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都不是傻子,蘇夢葉見過那位五皇子百里檀,能夠得到蘇嵐秋讚賞的人,想來也必定是有他獨到之處,也定然會想到這一點。葉吾秀也夜探過蔡府,這蔡小姐假如真的藏身於蔡府的話,這蔡府上上下下的地方,早就被查個一清二楚了,不可能沒有搜出來。
至於暗室,就更不可能了。蔡斐纔是這蔡府的主人,這蔡府真的有暗室的話,他能夠把自己的女兒藏身於此,然後再作僞嗎?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何苦呢?
只有別人從別的地方挖過來的暗道,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蔡小姐給偷走了。
蘇夢葉挑了挑眉頭,又道:“葉典軍要儘快了,若是不早一點將這蔡小姐給救出來的話,恐怕這蔡小姐就要香消玉殞了。”
葉吾秀神情一震,猛地看向了蘇嵐秋,蘇嵐秋眉頭微微皺着,衝着葉吾秀點了點頭:“下去安排一下吧。”
蘇夢葉心中稍稍安定下來,她的意見被採納了,這是不是說明,她離自己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想了想,蘇夢葉又大膽地說道:“至於蔡夫人乳孃的事情,父王也可以不用再追查了,示意京兆尹的人在周邊查一下最近有沒有發現來路不明無人認領的屍體,大概就是蔡夫人乳孃一家了。”
廖昌英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神情忽然有些淡淡的,一動不動地看着蘇嵐秋,用口型對蘇嵐秋說道:“你這女兒的心有些硬了。”一般小女兒對這種死屍的事都是十分害怕的,尤其是蘇夢葉這種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可蘇夢葉的口氣卻好像是對這種事情已經習以爲常了。
蘇嵐秋也有些不悅,朝堂之事畢竟太過於骯髒,他不想讓女兒過多地涉入其中。女兒畢竟不比兒子,兒子是要傳承家業的,如果對朝堂之事不瞭解的話,將來他老了,蘇家勢必會土崩瓦解。
女兒卻是不同的,只要嫁入一個好人家,平平安安過此一生也就足夠了。反正他這輩子現在看來也是註定無子了,不如就嬌養着幾個女兒,權當哄她們玩了。
至於從前爲什麼允許蘇夢語自由出入青松裡,一是因爲蘇嵐秋實在是太過於寵愛蘇夢語了。二來是因爲蘇夢語的性子有些驕縱,蘇嵐秋是想將蘇夢語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好好地管教的。沒想到,卻越發地將蘇夢語給寵壞了。蘇嵐秋實在是有些後悔的。
蘇嵐秋衝着廖昌英和周淮海點了點頭,兩個人便起身出去了。
蘇嵐秋這才道:“出來吧。”
從屏風後轉出來低眉順目的蘇夢葉,跟從前見到蘇嵐秋便笑眯眯的樣子不同,蘇夢葉現在這樣子明顯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蘇嵐秋冷哼一聲:“現在知道害怕了?”
蘇夢葉乖乖地跪在了蘇嵐秋的面前:“女兒知道錯了。”
蘇嵐秋眼風掃着蘇夢葉,哼道:“錯在哪裡了?”
蘇夢葉盯着蘇
嵐秋穿着的家常鞋子看,嗓子乾乾的,聲音粗啞難聽:“女兒不該躲在屏風後頭偷聽父王和幾位先生的話。”心裡卻想着,皇上的畫兒真是不錯,什麼時候有機會能夠要來這樣一幅畫,掛在香雪海她自己的小書房裡去就好了。
“你還知道自己錯了!”蘇嵐秋仍舊氣呼呼的,臉上卻沒有了生氣的模樣,反而還有些溫柔,“做了錯事就做了吧,非要帶出一點行跡出來!讓人抓着你的小尾巴!”
蘇夢葉猛地擡頭,見蘇嵐秋的一雙眼裡全是慈父笑意,便完全放下心來——蘇嵐秋沒有生氣!
見蘇夢葉仍然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蘇嵐秋不由得扶額:“你從小門裡一出來,這屋子裡的人都知道了。我這屋子裡是從來不薰香的。”
蘇夢葉恍然大悟,慌忙拾了自己的袖子去聞,果然一陣甜甜的金桂香氣。
蘇嵐秋最愛的便是蘇夢葉這種小兒女形態,不由得哈哈大笑,笑過之後,才又斥道:“還不趕緊起來!這地上涼得很,回頭又着了風寒,便又該找藉口不去上課了!”
蘇夢葉連忙起來,老老實實地站在蘇嵐秋的面前:“女兒從來不逃課,病着也每天都練字看書的。”
蘇嵐秋自然是知道的,幾個女兒的表現,每天都有人給他送過來。蘇夢葉在幾個女兒之中最爲勤奮好學。即使在清虛觀中養傷,每天也堅持寫大字。這幾日送過來的大字中,已經很有些能看的樣子了。這可是進步神速啊。
但蘇嵐秋卻不會誇自己的女兒的:“說你幾句,你自己還得意上了。我問你,方纔那話,可真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蘇夢葉生怕錯過這次機會,連忙點了點頭。
蘇嵐秋卻皺起了眉頭,蘇夢葉心一揪,只聽得蘇嵐秋說道:“這些事情不是你一個小女兒能夠參與的,以後不要想了。”多思多慮,不是長壽之道。
蘇夢葉偏過頭:“三姐姐就能自由出入青松裡。”語氣多有不服氣的意思。
蘇嵐秋莞爾:“你三姐姐在青松裡從來都是睡大覺的,哪像你這麼大膽,敢躲在山水屏風後頭偷聽!”他倒希望蘇夢語偷聽,他也可以藉機教蘇夢語一些道理,可惜,蘇夢語對這些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她的興趣就只放在了奢華享受上。
蘇夢葉有些驚訝,難道蘇夢語從來都沒有參與過朝堂之事?轉念一想,便釋然了,要是蘇夢語有參與過朝堂之事的話,也不會那麼蠢笨了。真是可惜了,這樣大好的機會,蘇夢語竟然不稀罕。
“女兒不依,父王偏心。”蘇夢葉大膽地拉着蘇嵐秋的袖子晃了晃,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充滿期盼地看着蘇嵐秋。
蘇夢葉很少有向蘇嵐秋撒嬌的時候,蘇嵐秋之所以寵愛蘇夢語,就是因爲蘇夢語經常衝着他撒嬌,一點都不害怕。如今這個一向冷淡的小女兒也朝着他撒嬌,讓蘇嵐秋老懷欣慰。
“好了好了,你想要什麼,跟父王說,父王一定給你。”
蘇夢葉側頭笑道:“父王所言是真的?”
“自然。”
蘇夢葉一指那山水屏風,笑道:“女兒就要那幅畫!”
“胡鬧!”蘇嵐秋忙道,“那是聖人
欽賜的,怎能給你拿去糟蹋了?除了這個,你還要什麼?”
蘇夢葉就知道蘇嵐秋不會將聖人的《萬里江山圖》送給她,便裝作十分委屈的樣子,退而求其次道:“女兒想要跟三姐姐一樣,從此可以自由出入青松裡。”
蘇嵐秋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不行。”
“父王偏心!”
“你和你三姐姐不一樣。”蘇嵐秋嘆了一口氣道,“五丫頭,你太聰明瞭,聰明得讓父王都害怕。”
也不知道向家這一輩子的女兒家是不是都這樣,遠在燕海國的那個霓裳郡主,幾年前蘇嵐秋剛見她的時候,她還是個粉粉嫩嫩的小娃娃,就已經那般聰明,直至後來寫出了《均田賦》,天下皆推廣,惠及萬民,就更了不得了。
這樣的才智和胸襟,不輸男子,蘇嵐秋甚至斷言,就連當今幾個皇子龍孫,也沒有能夠及得上霓裳郡主的。
蘇夢葉幼時也聰明伶俐,蘇嵐秋當時很害怕,怕蘇夢葉也如同霓裳郡主一般絕頂聰慧。蘇家的形勢已經這般炙熱,若是再出一個絕世才女,聖人必定要看他不順眼了。
後來蘇夢葉得病癡傻了,蘇嵐秋還鬆了一口氣。
如今蘇夢葉又恢復了聰明才智,蘇嵐秋在高興之餘,又很是爲蘇夢葉擔心起來。他只希望蘇夢葉的聰明限於閨閣之中,千萬不要跟霓裳郡主一般精於朝政。
可眼下,蘇夢葉偏偏就顯露出了這方面的才幹,蘇嵐秋自然十分擔心。
“父王,女兒不想只做一隻金絲雀。”蘇夢葉鬆了蘇嵐秋的袖子,正色道,“女兒也是蘇家的人,父王沒有兒子,蘇家總要撐下去。如今外頭的形勢,就是父王不說,女兒也知道必然是十分嚴峻的。女兒身爲蘇家子,既然享受了身爲蘇家子的權利,便必定要付起身爲蘇家子的責任。”
蘇夢葉見蘇嵐秋仍舊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乾脆就跪在了蘇嵐秋的身前,偏過頭,輕輕地枕在了蘇嵐秋的雙膝上:“父王,女兒並不想把精力浪費到閨閣之事上去。女兒想幫幫父王。反正女兒就在父王的書房之中,就算真的做了什麼,外人哪有能夠知曉的?”
她擡起頭,情真意切地說道:“女兒總有長大的一天,總要嫁給別人的。若是女兒嫁給的是個普通的人家還好,萬一女兒嫁給權貴人家呢?難道女兒只懂閨閣之事就可以了?”
蘇嵐秋不由得一陣心塞,府中如今沒有正妃。寧文韻又只顧着自己親生的兩個女兒,蘇夢月有趙姨娘照看,只有蘇夢語,是沒有母親疼愛的。即使有高嬤嬤,身爲王府內總管,高嬤嬤也沒有那麼多的閒暇之餘。
蘇夢葉說的話也不無道理,按照現在的情形來看,他的幾個女兒,註定不會嫁入平常之家。與其讓女兒在權貴之家兩眼抹黑,被人給玩弄於鼓掌之間,不如現在就培養女兒於朝政之上的敏銳度。將來有個萬一,女兒也不至於殞命。
更何況,蘇夢葉還是個知道分寸的。
蘇嵐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罷了,就依你說的辦吧。”又吩咐檀木和檀香,道,“去把裡間原先三丫頭的東西都撤了,送到春晴館去吧。回頭這裡間的鋪陳,就按照五丫頭的意思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