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驍的動作很迅捷,容不得旁人有任何反應,他手中的匕首就已經刺向了歐陽璟的後心位置。
柳傾城驚呼一聲“小心”,就衝上前來去抓歐陽驍的手腕,奈何以他們兩人面對面近乎相貼的距離,即便她的反應很是迅速,也根本無法阻止歐陽驍的動作。
伴隨着她的驚呼聲和歐陽驍的冷笑聲,只聽到一聲輕微的衣錦斷裂聲,歐陽璟仍然面沉如水的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他面前的歐陽驍,俊朗的眉宇之間沒有絲毫波瀾。
而上一刻還得意冷笑的歐陽驍,此刻卻再也笑不出來。
他冷下目光,暗中加大了手上的力量,奈何手中的匕首好似碰到了非常堅硬的障礙物一般,竟無法再向前扎入分毫。
寒星般的眸子倏然睜大,不敢置信的擡眼望進了歐陽璟那雙深如寒潭的眼眸,他只能看得到自己的驚愕模樣。
這一剎那,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可笑。
妄圖殺掉歐陽璟,妄圖能令崇成帝悔悟,妄圖登上帝位令衆民臣服……時至今時今日,他才發現這一切不過只是他的美夢而已。
陡然間,歐陽驍像是失去了渾身所有的力氣,他鬆開手,匕首應聲而落,掉到冰冷的地面上發出清脆而刺耳的聲響。
他踉蹌着身子退後兩步,最終因踩到繁複的衣襬而摔倒在地,正好跌進了瑾嵐的懷裡。
這時,他彷彿才意識到瑾嵐的存在般,如同驚恐未定的嬰孩般爬向瑾嵐,伸手摟住她白皙的脖頸,將頭埋進她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還不停的呢喃道:“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我纔是最後的贏家,這天下都是我的……可爲何我卻殺不死他,爲何殺不死他?!”
瑾嵐從未見過他如此驚慌失措的模樣,下意識的將他摟緊,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輕撫着他凌亂而鬆散的黑髮,以當做安慰能使他恢復鎮靜。
柳傾城趕忙上前攬住歐陽璟的臂彎,關切的看了一眼他背後被鋒利的匕首所劃出的洞口,問道:“怎麼樣?他傷到你哪裡了?”
歐陽璟淡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搖搖頭輕聲道:“放心,有護甲傍身,毫髮無損。”
轉而,他將目光投向縮在瑾嵐身旁的歐陽驍,沉聲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究竟爲何要如此執着於心底的那幾分怨氣?甚至不惜搭上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這個疑問,留存在他的心底已經許久,而崇成帝也很想知道答案,遂把目光也投向了歐陽驍。
只是,歐陽驍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自顧自的縮在瑾嵐的懷抱裡,如同受到了驚嚇的孩童一般,雙脣緊抿着不肯說一句話。
瑾嵐察覺到他渾身都在發抖,便用手掌撫了一下歐陽驍的額頭。
當她的掌心方觸碰到他的額前時,滾燙的溫度令她心中一沉,她緊鎖蛾眉垂下頭,用自己的額頭抵在歐陽驍的額頭上,更能感覺到他異常灼人的體溫。
“不好,他額頭很燙,肯定是病了!”
瑾嵐關切的擡起頭來,對着崇成帝懇切的請求道:“聖上,念
在您和驍王多年的父子情意上,饒過他這一次吧!”
見崇成帝很是寵信歐陽璟的模樣,她知道或許歐陽璟能夠幫忙說幾句話,所以她也不顧不得方纔歐陽驍還欲舉刀行刺對方的事,轉而看向歐陽璟,顫抖的求道:“璟王爺,求您救救他好不好?他現在一無所有,再也無法干擾朝廷了,求您救救他!”
她的聲音悽切哀婉,再加上她噙着眼淚的眸子裡閃動着關切與牽掛,很難不令人動容。
歐陽璟本就不想將歐陽驍逼上絕路,此刻又見他臉色蒼白、瑟瑟發抖的模樣,心中更是不忍。
他轉頭看向崇成帝,見他飽經滄桑的眼中亦有不忍的神色,歐陽璟上前跪地,抱拳請求道:“聖上,驍王畢竟是皇室唯一的骨血,還請三思。”
柳傾城立在一旁,看着縮在瑾嵐懷中的男人,又看了一眼跪在皇帝面前爲之求情的歐陽璟,無奈的嘆了口氣,歐陽璟就是如此一個面冷多情的男人,剛纔歐陽驍都要拿刀殺了他,他卻還在顧念少年時的情誼而爲他求情。
但她知道,縱然歐陽璟不會爲他求情,崇成帝也不會真的親手了結歐陽驍的性命。
所謂虎毒不食子,當年前太子歐陽祁亦是犯下了逼供謀反的大罪,還不是隻被廢去太子位?
最初的衝動和無奈情緒過後,崇成帝斷不會對歐陽驍痛下殺手,正好歐陽璟和瑾嵐出面求情,順勢給了皇帝以平緩情緒、更改決定的臺階,這倒便宜了歐陽驍。
誠如柳傾城所料,崇成帝看着躺在瑾嵐懷中瑟瑟發抖、冷汗如雨的歐陽驍,終究是狠不下心。
憤怒和衝動過後,他只能感受到沉重的無奈與難過。
“噹啷”一聲,崇成帝手中的利劍在重重的砸在了地板上。
他單手扶住自己的額頭,用手指揉捏着鼻樑,聲音裡充滿了厚重的無奈:“罷了,去宣太醫來,將他醫好後圈禁京郊萬佛寺,非召不得出。”
京郊萬佛寺是直屬於皇家的寺院,爲了方便皇室中人到寺內燒香祈福,所以特意在寺院的後山修建了一座較爲簡單的行院,那裡依山傍水,平日鮮少有人進出,倒是個桃源般的所在。
聽皇帝要將歐陽驍圈禁在這裡,歐陽璟莫名鬆了口氣,心想這樣也好,與世隔絕或許能將歐陽驍心中的仇恨與怨懟磨滅,待過個三年五載,等他真正平心靜氣下來,或許還有望能重新來過。
歐陽璟跪謝隆恩,瑾嵐慌不迭的上前跪行兩步,懷裡還抱着瑟縮起來的歐陽驍,她滿臉淚痕的望向崇成帝,懇求道:“聖上英明, 還請聖上能恩准奴家隨行,也好方便照顧一二。”
這次,崇成帝沒有猶豫,他只是擺了擺手,無奈道:“去吧,都去吧。”
風波已過,此刻的他只想安安靜靜的坐一會兒,休整完心情之後,前方還有無數麻煩事要等他去收拾。
沒想到如此順利的得到了皇帝的應允,瑾嵐喜極而泣,她對着皇帝重重的叩了三個響頭,然後便和歐陽璟一同將她懷中的人架到牀榻上,等候太醫前來爲他診治。
由
於前段時間,歐陽驍一直忙於處理西南戰事而不曾好好休息,好不容易得到捷報,又到御花園裡賞景而受了涼,所以這病卻並非是故意裝出來的。
在太醫未到之前,歐陽璟簡單的爲他把了把脈,發現並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柳傾城站在一旁,靜靜的打量了一會兒榻上的歐陽驍,聽到歐陽璟在和瑾嵐交代了兩句照顧時的注意事項後,她拉着歐陽璟的衣袖走到一旁偏僻的角落,輕聲道:“你對他已是仁至義盡,但我怕有一天你會後悔。”
歐陽璟明白她的擔憂,他回身看了一眼陷入昏迷中的歐陽驍,緩緩的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也只能幫他至此,剩下的路,就看他自己了。”
說完,他握住柳傾城的手,滿眼愛惜的看着她,道:“你隨我一起漂泊如此之久,這段時間忙於勤王之事,你受苦了。”
最見不得他如此溫情繾綣的看着自己,柳傾城感覺臉頰發燙,她垂下頭盯着被他緊握住的手,笑着搖搖頭:“不辛苦,事情圓滿解決了,我很欣慰。”
“你爲何總不肯在我面前脆弱一點呢?”
歐陽璟嘆了口氣,長臂一展將柳傾城攬入懷中,帶着她走出了大殿,留下瑾嵐獨自照顧歐陽驍。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歐陽驍自那夜忽然跌入瑾嵐懷中神志昏迷後,便彷彿變了一個人,整天病懨懨的倒在牀榻上,沒有任何精神與生氣。
唯獨在瑾嵐照顧他的時候,他的目光一直緊隨着她的身影,眼神不似平常那般空洞。
只不過,縱然瑾嵐試圖想要和他交流,但卻得不到任何迴應。
歐陽驍就像是聽不到或者完全忽視了外界的聲音一般,只是雙眼緊緊盯着瑾嵐,清秀的面龐上沒有絲毫波瀾,像是被抽空了靈魂一般。
不過是普通的風寒之症,卻拖了半個月的時間才逐漸好轉起來,而在他停止服藥的第二天,殿門口就響起一陣車轍聲,這是崇成帝派來的侍衛專門護送歐陽驍和瑾嵐到萬佛寺的馬車到了。
連日臥牀,導致歐陽驍的身體很是虛弱,下牀走路的步伐都略顯虛浮。
瑾嵐見狀連忙上前攙扶,當兩人踏出殿門口時,歐陽驍突然停住了腳步,他回身仰頭望了一眼身後巍峨輝煌的宮殿,以及大殿之內的蕭條景色,眼底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
“王爺,你怎麼了?”儘管廢歐陽驍爲庶人的旨意已經昭告天下,但瑾嵐依舊稱呼他爲“王爺”,這似乎已然成了一種習慣。
歐陽驍依舊似沒有聽到她的問話一般,只深深的望了一眼那鉤心鬥角的宮殿,便轉身上了馬車。
瑾嵐也不再多想,將行李打包收拾好放上馬車後,她也跟着上了馬車,在達達的馬蹄聲中,她緊緊攬着歐陽驍的臂彎,嘴角露出一抹罕見的笑容。
或許,以後在佛寺行院中的日子會很清苦,甚至帶着幾分沉悶,但終歸是平靜下來了。
然而,她卻不知從馬車駛出宮門的那一刻起,許多人的命運開始不受控制的朝着悲劇的道路上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