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母女之心,夜半敲門
“韻兒,這是娘前幾日,爲你做的新衣,快換上試試,看合身不合身,小心受了風寒。”進了茅草屋後,衛夫人馬上就鬆開秦韻的扶持,開始翻箱倒櫃爲自家女兒找起乾淨的衣物來。
最後,她在放置衣服的地方挑出一件款式精緻,料子簇新,顏色絢麗的衣裙送到秦韻面前道。
在秦家老孃找衣服時,秦韻的眼睛很尖,她發現這處衣櫃裡堆了許多看起來從未穿過的衣裙,大小不一。
她心中一暖,有個猜想,難不成這櫃子裡堆積的衣裙,都是這些年衛夫人爲原身做的不成?
可面上她還是沒有扭扭捏捏,應了一聲,馬上接了衣服,只有她這女兒接了衣服,當孃親的纔會爲自己找乾爽的衣物。做母親的,總是怕自己的孩子餓着,冷着,古往今來,大多數做孃親的都這個心理。
秦韻那換衣的速度,可是專業級別的,十五秒就搞定,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等她換好衣物,卻發現衛夫人並沒有馬上換衣,而是在身上披了一件外袍,卻去生火熬薑湯了。
“娘,我來,你身子本就不好,怎麼還不換衣服。”
“韻兒,娘沒事,娘先熬點薑湯,讓你暖暖身子,你小小年紀,千萬別爲了救娘落下什麼病根來。”衛夫人臉色雖然有些蒼白,但還是慈愛地道。
到了現在,衛夫人的腦子還是有些不太清楚,雖然自己被自家女兒救了,可想着,總是一件有些難以置信的事情。
“娘,你這麼不愛惜自個的身體,要是爹知道了,也會傷心的。要是您再還不換衣服的話,女兒就親自幫你換了。”秦韻略帶幾分嬌嗔地道。
“好,好,娘聽你的。”衛夫人有些沒撤,拿了一套乾爽的衣服再換,目光卻一直隨着自個的寶貝女兒轉,看着秦韻很熟練的生火,熬製薑湯,眼睛澀澀的,她可憐的韻兒,本是千金小姐的命,卻弄的跟個莊戶家姑娘一般,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薑湯熬好之後,兩人都喝了一些,身上頓時暖和許多。
秦韻這才面向衛夫人道:“娘,收拾東西,跟我回家吧。”衛夫人聞言,手中還端着薑湯的碗,手一抖,碗中的薑湯差點灑出來,定了定心神,她纔看向自個的女兒道:“什麼,不行,韻兒,娘不想連累你,只要讓娘知道,你和你爹現在過的好,娘都滿足了。”衛夫人聞言,情緒明顯有些激動。
這個時代,婚嫁的講究很多,特別是對女子而言,秦家老孃衛夫人從來就不是一個傻子,她出身於張家那樣的書香門第,儘管成年後,做了那樣一件違背家規的事情,可從小所受的教育,形成的一些觀念,早就深入骨髓,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
要是當日,秦韻第一次見這位孃親時,露出厭棄的神情,恐怕秦家老孃今日落水之後,心中的求生意志也會降低許多,說不定會爲了女兒的名聲,自我了斷。
所以,此時再聽到女兒說的話後,她只能如此道。
不管怎麼說,她都是衛家婦,而不是秦家婦,如果她就此回到秦府,只能連累自己喜歡的那個男人還有自個的女兒,尤其是女兒身爲東宮近臣,極有可能被御史彈劾,她不能這麼自私。
“娘,你的顧慮女兒都明白,可我們這一生難不成一直要活在別人的目光中嗎?你和爹還有多少年可以等待,再加上,今日發生這樣的事情,讓女兒如何敢再將你獨自留在這庵堂內呢?”
秦家老孃的反應,早就在秦韻的意料之中,大明朝的律法在許多方面還是很苛刻的,尤其在婚姻關係上,
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靜照尼姑那樣,低級別的兇手沒有得逞,難保那幕後之人,下一次會派出高級別的殺手來。
秦韻真的不想在已經預知危險時,還去冒險。
“韻兒,娘會小心的,今日竟然被你發現那靜照要致娘與死地,那麼,對方又怎麼會這麼快自投羅網呢?要是娘真跟你回去了,回頭衛家去順天府告上一狀,到時,我們一家三口就毀了,娘已經等了這麼多年,一家團聚也不在這幾日,如果娘真的再有什麼意外,只能說天意如此,不願成全我們。”衛夫人伸手摸了摸自家女兒有些凌亂的頭髮道。秦韻看着秦家老孃這態度堅定,甚至說出的話,還帶了宿命的味道,也知道不能再多加勉強,轉念又一想,既然張家人向自個遞來了橄欖枝,那麼,秦家老孃不方便跟自己回秦府,可如果是張家來接人的話,別人就摻合不進去,變成了衛張兩家的事情。
可過了這麼多年,也不知道秦家老孃對自己孃家人心中是個怎樣的想法,是否願意迴歸張家,對這些,她這個當女兒的實在所知甚少,當下開口發問道:“娘,女兒今日見到了張家的二舅父,說外公的身子已經不好了,你可要回去探望?”
“什麼,你外公的身子不好了?”秦家老孃聞言,一下抓住秦韻的手問道。
儘管爹爹在自家的婚嫁事情上,固執己見,形成現在的局面,可那畢竟是從小疼惜自己的親爹呀。
就算心中有怨,可還沒到恨的地步,這麼多年,她住在庵堂內,也沒盡一點子女的孝心,又何嘗不內疚,此刻聽到這樣的消息,小時在家中的一切,就一幕幕地變的清晰起來。
眼中的淚不知怎麼就流了出來,不知是因爲感傷,內疚,或者還有其他的情緒。
秦韻並沒有馬上勸解秦家老孃,而是伸手反握住對方的手,讓對方將心中鬱結的情緒發泄出來。
等到秦家老孃哭的差不多了,她纔開口道:“孩兒也是今日才聽張家舅父提起外公的病情來,既然娘也想外公了,那就回去看看吧,女兒這就派人送信給舅父,讓他們明日前來接孃親回家看望外公。”
秦韻從來就不是那種一根筋的人,這個時候,她覺得,讓秦家老孃與張家再這麼糾結下去,對雙方來說,並非有益,還不如,在對方退了一步時,讓秦家老孃順勢踏上一個臺階。
儘管張家人對她來說,都是陌生人,沒有絲毫感情,可對秦家老孃來說,那卻是生她養她的家,張家人是她真正的親人。
雖然她與這位孃親見面也不過纔是第二次,可看的出,這位孃親還是真心疼愛自己的女兒的,那她就成全對方,讓對方有一個舒適的晚年吧。
“這——”秦家老孃聞言,並沒有馬上答應,反而有些猶疑。有個詞教近鄉情怯,對秦家老孃來說,也許是近家情怯吧。
“如果娘真的不想回,女兒也不勉強,就算舅父他們不出力,女兒也會讓衛家乖乖地將放妻書拿出來。”
“不,韻兒,你別胡來,娘是該回去看看你外公舅父他們了。”秦家老孃聞言,忙道。
也不知道秦郎是怎麼教導女兒的,女孩子家,這麼強硬,真的好嗎?可與女兒才相認不久,她也不好出言直接教導,可心中,對這唯一的女兒,又豈能不爲她着想。
女兒有自己這樣的孃親,是不幸,可如果自己回了孃家,女?...
兒有了張家這樣的舅家,滿京城的名門貴女,還有幾個敢再輕視嘲笑自家女兒,將來就算在夫家,也有所依仗。
從這點考慮,回到張家是很有必要的了。既然爹爹哥哥他們還願意接納自己,爲了和秦郎以後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脫離衛家三夫人這個身份,她不能繼續在這庵堂內渾渾噩噩地度日,她要來開這裡。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秦韻不用猜,都知道是慈心庵的人找來了。當下,鬆開秦家老孃的手道:“娘在牀上躺會,女兒出去看看。”
秦韻打開門後,在門前的臺階上,果然站着慈心庵一羣人。
“秦施主,今日衛夫人身上發生這等事情,是貧尼管教不嚴,這裡,貧尼向你致歉了,至於靜照所做的事情,只與她自己有關,與庵中上下上百人無關,如今,貧尼已經依照本庵的戒律,剝奪靜照的度牒,從此之後,她的生死與本庵無關。
靜照青天白日推衛夫人下水,本就觸犯了大明律,理應受到嚴懲,不知秦施主的意思是,要親自處置與她,還是報官將她送往順天府衙門問罪?
衛夫人受了驚嚇,本庵另外會準備一份厚禮,向衛夫人賠罪。”
靜安師太先前到水潭邊時,那靜照被秦韻一扁擔弄的本就受了重傷,已經暈過去了。
靜安師太只好讓庵中的尼姑先將這靜照送回房中修養,並餵食了一顆丹藥,讓對方性命無憂。
雖說靜安師太只聽了秦韻的一面之詞,還沒與靜照對質,可她也不是傻子,這位衛夫人在這庵堂住了十多年了,是怎樣的人,她還是清楚的,犯不着去誣陷靜照,根本就沒這個必要。
而靜照,現在輩分已高,已經四五年沒有做過親自去挑水的事情了,平日,庵中打水的事情,都是小尼姑們做的,偏偏她親日卻去了水潭邊挑水,怎麼覺得都有些蹊蹺。
而這位秦施主的身份,那是玩玩得罪不起的,所以,她很快地表明瞭態度,不管怎樣,作爲慈心庵的主持,她首先要爲整個庵堂考慮,絕不願,因爲靜照一個人的行爲,給整個庵堂帶來災難。“嗯,靜照這惡尼就先交給主持看管,明日自會有人前來帶她離去,至於師太,平日裡還是要對庵中衆人嚴加管教纔是,要是下次再還遇到這等事情,別說慈心庵會名聲掃地,在京城無法立足,本官身爲錦衣衛千戶,本就負責偵緝之責,絕不會袖手旁觀。”
秦韻早就知道,這是靜安師太能給自己的最好答覆了,靜照也是個人精,知道她絕對不會願意將這事鬧的滿城風雨,那樣只會讓秦家老孃再一次成爲京城衆人的談資,這也是她所不願看到的,當下乾脆表明了自個的態度,至於靜照的生死,隨她的便,靜照殺人的動機,隨她去挖掘,能不能挖掘出來,也再與慈心庵無關了。
正因爲她看透了這靜安師太的心思,纔會將這靜照先交給慈心庵看管,如果這靜照到明日,安然無恙,那就說明,這庵堂中可能並無她的同夥,如果靜照死於非命,就說明這庵堂的水是真心深,兇手不止一人。
而靜安師太爲了給自己一個交代,也一定會保證這靜照的性命無憂,這樣省的她去費工夫保全靜照的性命,能騰出時間今晚守在秦家老孃身邊。
靜安師太,以爲將人交給自己,就一了百了了,她偏偏要讓她們也要承受一夜的煎熬,長點記性。
靜安師太聞言,也滿嘴的苦澀,可自己這方理虧,只能應允。
打發走慈心庵一應人等,秦韻隨意弄了點吃的,和秦家老孃母女二人將就着用了一頓飯。
又找靜安師太,安排兩個跑腿的,給張府送了一封信。
在簡單梳洗後,與秦家老孃躺在了同一張牀上,這是母女兩人第一次這麼親近,秦家老孃心中有事,很想知道女兒從小到大經歷的事情,可卻不知該從何處開口才是。
而秦韻,前世是孤兒,本就沒有和親人相處的經驗,她對待秦家爹孃的這份親情,有三分本能,四分刻意,還有三分還處在摸索階段。
讓她現在就和秦家老孃親暱地交流感情,她也做不到,更別說,她心中,想的事情實在太多,有關於謀害秦家老孃的兇手,有朝堂上的勢力分佈,有朱厚照那熊孩子將來的發展,還有自己與柳折眉將來的命運前途,等等。
結果母女兩人,都一時無法入睡,但又不想打擾對方入眠,都靜靜地躺着,想着各自的心事。
“叩叩!”秦韻突然聽到了外邊傳來叩擊窗櫺的聲音。
這聲音不是雜亂無章的,它其實是很有規律的,秦韻一聽,就知道這敲擊聲是錦衣衛獨屬的暗號,當下起身,就要下牀出門。
“韻兒!”秦家老孃也沒有睡着,也聽到了窗外的敲擊聲,也坐起身來,低低地喊了一聲。
“娘,沒事,我出去看看,就在門外,不走遠的。”秦韻知道秦家老孃擔心,當下安慰道。
心中卻在思謀,外邊的人到底是什麼人?
等下了牀,穿好衣服,手中收了兩樣梅花鏢在手中,她纔開門走了出去。
今晚雖不是滿月,可還是有淡淡的月色的,站在這茅草屋外的人,竟然是一個穿着僧衣的尼姑。
月色下雖看不清對方的面容,可秦韻本能地覺得,這應該是個上了年紀的尼姑。
對方竟然知道錦衣衛聯繫的號令,難道這個尼姑也是錦衣衛中人?
還不等她開口發問,對方就上前見禮道:“屬下錦衣衛暗部丁十一號見過千戶大人。”
“你是爹爹安排在這庵中之人?”錦衣衛暗部三大巨頭之一,就是秦家老爹,這秦家老孃在慈心庵住了這麼多年,秦家老爹又怎麼會一點佈置都沒有呢?
“回大人的話,屬下在衛夫人不曾來到這庵堂之前,就是庵中之人,後來,衛夫人來了庵堂,屬下得到僉事大人的吩咐,一定要保證衛夫人的安全,好在這些年,夫人在庵中一直安然無恙,卻不料那靜照竟然膽大妄爲,謀害夫人性命,是屬下失職了,請大人責罰。”
秦韻聞言,當即恍然,自己早就知道錦衣衛本就是無孔不入的,這慈心庵雖是一個小小的庵堂,可庵堂的尼姑卻與京城內宅裡的婦人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有許多信息,從外邊瞭解不了,可從這些女眷身上,有時卻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錦衣衛在這庵堂中安插人手原本就不足爲怪。
可對方現在找上門來,難道只是爲了告罪嗎?嚴格說來,這丁十一號是秦家老爹的手下,自己並沒有資格直接懲治對方,再說,這麼多年來,對方在這庵堂中看守秦家老孃,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這時找上門來,難不成還有其他的發現?至少對方要比自己更瞭解那個惡尼靜照吧。
想到這裡,她開口道:“今日只是一個意外,好在我娘福大命大,沒有大礙,倒是那靜照,你與她相處的時日也算不短,可知她爲何要謀害我娘?”
“大人,據屬下探知,真正要謀害夫人的,應該首先懷疑衛家人,這靜照在未出嫁之前,曾生養過?...
兩個女兒,後來,那賭鬼夫君將這兩個女兒都給賣掉了,這靜照氣怒交加,拿起菜刀砍了那賭鬼兩刀,被路過化緣的前任主持帶回了慈心庵。
這靜照被賣掉的兩個女兒,其中一個進了衛家,四年前,做了衛家大老爺侍墨丫頭在兩年前,懷了衛家大老爺的子嗣,去年生了一個小子,如果衛家大老爺以那母子二人要挾靜照,讓靜照做出這等惡事來,倒是極有可能。不過,這只是屬下的猜測,還未曾求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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