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比之堂屋多了幾分雅緻悠然,更有股墨香索饒鼻尖,與那香爐裡焚燒散發出的冷香有種相得益彰的意味。
即便是蔣明不知這爐裡焚的是什麼香,也猜的出定然價值不菲,想到這裡蔣明手心兒的汗又多了一層。兩個月前,李家是比自家還要困難的人家,如今,卻早已是天壤之別了.....
“坐!”聲音清冽,彷彿泉水叮咚。
蔣明一個機靈回過神來,便看見錦繡那淺然淡笑的模樣,蔣明擠出一抹僵硬卻不失禮貌的笑意,吶吶的點了點頭,便扭頭找尋坐的地方。
還是白露露看不下去,扯着他的衣角,將蔣明拽到了矮几旁的蒲團前,硬是給按了下去。
蔣明雖然有些尷尬,卻是脾氣很好,這般被折騰,也沒有半絲不情願,小心的拍了拍被白露露拽皺的衣角,直到看見衣衫完整,那張憨實的臉上這才擠出一抹笑容。
白露露見了,那雙水潤的杏眼不禁紅了紅,這個姐夫哪裡都好,就是家裡太窮,老的老,小的小,家裡地還少。
姐姐雖說與他感情和睦,可也架不住日子過得艱苦,肚子裡的娃娃都六個月了,可姐姐身上卻是一點兒都沒有見長。
雖說蔣家的好東西已經緊着姐姐吃了,自家也沒少填補,可是終究是嫁出去的姑娘啊,如今更是連這作爲嫁妝帶走的銀鐲都沒有保住,可見這日子定是過得極其艱苦的。
哎....白露露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低迷了幾分,走到矮几旁的蒲團上,有些沉默的坐下了。
一旁正在打理的狐裘的錦繡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沒辦法,她還沒有出過青牛村,原主也是一樣,自己想做什麼也是有心無力,如今看來,這北域王朝的天下已經是岌岌可危。
百姓們求得不過是沒有狼煙戰火,家庭和睦,吃飽穿暖罷了。
如今只是從周遭看來,這北域王朝已經局勢不穩了,不說朝堂難定,百姓也是活的艱苦,像這種吃不飽卻又餓不死的人比比皆是。
這也是在青牛村,有芒山作爲依靠,雖然艱險,可是芒山外圍卻也爲這些村裡人謀得了一線生機,餓極時,也不是沒人去過芒山深處,只不過都是進去多,出來的少罷了,帶出來的東西卻足以讓人支撐下去.......
在極樂鎮上過的艱苦的不知有多少,錦繡只知那裡有貧民窟,卻是從沒有去過,想來,還是做些能做的吧。錦繡將狐裘甩了甩掛在了衣架上,眉宇堅毅,心裡卻是早已有了決定。
轉身跪坐到矮几邊的蒲團上,慢條斯理的從矮几邊的暗匣裡拿出兩個精緻的小陶罐,將蓋子打開,白露露與蔣明就聞見一股淡淡的清香。
只聽跪坐在那裡的人兒神態悠然的開口說道“舍下簡陋,這是錦繡自己炮製的桂花,二位不妨潤潤喉吧....”
雖是如此說,錦繡卻一點沒有徵求的意思,從瓷瓶裡倒出一份的桂花加入白瓷茶壺裡,又從另一個瓷瓶裡倒出粘稠的蜂蜜。
那淡淡的甜膩香氣誘的蔣明不住的滾動喉嚨,儘管用盡了力氣控制,蔣明還是不由的發出一絲聲響,臉色有些羞窘的紅了,卻見那兩個姑娘並沒有看向自己這才鬆了一口氣。
而此時白露露的眼裡卻都是錦繡的身影,她已經完全理解了自家孃親爲何如此評論年僅十一歲的錦繡,刨去那讓人讚歎的暖棚,她這個人卻是更讓人移不開眼的存在。
那一舉一動,高貴翩然,卻又端莊閒適,根本不像是這窮困的村兒裡養出來的娃娃。
以前承志表叔家的千蘭倒算的上是村裡最美的姑娘,可是比起年僅十一歲的錦繡,她就差了不是一點兒兩點兒。
依白露露看來,她卻是連錦繡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鳳凰與錦雞的區別罷了。
虧她還每日招搖,勾搭着村裡的男娃娃,明明看不上人家,卻還面色不改的收下他們討好她送來的小玩意兒,真是讓人噁心。
白露露屈了屈鼻子,哼了聲,表達了自己的不屑。
“露露姐真可愛,也不知這是想到了什麼,讓你如此氣憤?來來來,先喝口茶壓壓氣兒,這生氣呀最是易老的,露露姐可要小心皺紋啊....哈哈哈.....”
白露露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卻聽見錦繡那總是清冷自持的聲音調笑起了自己,一張圓潤的臉蛋紅了紅,圓溜溜的杏眼也瞪了起來。
七分含羞,兩分嬌嗔,一分惱怒。看的錦繡又是哈哈一笑,將加了蜂蜜的桂花茶討好的遞到了她的面前說道“加了蜂蜜的桂花茶,還請露露姐笑納。”
白露露橫了錦繡一眼,卻還是喜滋滋的接過了茶杯,說道“算你識相。”
蔣明看見自家小姨子跟這個如今十分不了不起的李家女娃如此笑鬧,雖然有些尷尬與疑惑,卻還是小心翼翼的接過錦繡遞過去的茶水,憨憨的笑了笑,便安靜的坐在一旁捧着精緻的白瓷茶杯喝着香甜的茶水。
“自然,自然,露露姐若是氣壞了,錦繡可是萬死莫辭其咎!”
這話說的文縐縐的,錦繡更是爲了逗弄這個可愛的女娃搖晃着頭說出來的,看的在場的兩人不由的噴笑,頓時書房裡的氣氛就好了不少。
錦繡這才颯然一笑,端起自己的茶杯,潤了潤已經乾渴的喉嚨,卻又聽白露露有些小心翼翼的說道
“錦繡,你如今吧我與我姐夫叫到這裡定然是有事兒說罷....”小姑娘有些難以啓齒,卻還是瞪大了眼睛對着錦繡說道“用我這銀簪與碎銀換我姐姐的銀鐲子不可以嗎?”
錦繡狹長的眉毛柔和了幾分,一雙鳳眸裡更是多了幾分笑意,不緊不慢的抿了一口茶後,這纔對着已經有些戰戰兢兢的二人說道
“沒什麼不可以的,只是錦繡這裡又有一個更好的選擇,不知你們二人願不願意聽?”
白露露與蔣明對視一眼,還是白露露利落幾分,張嘴便說道“那有什麼不願的,錦繡你總是不會害我的,如今更是把我們二人留下,定是有什麼好事與我說吧....”
白露露粗中有細,這話真心中卻又夾雜着幾分試探,但是卻又絲毫不遮掩。
錦繡看在眼裡,卻也只是無聲笑笑,她喜歡這種不做作的姑娘,不然,她卻是沒那興致與這些人周旋的。
斜斜睨看了一眼渾身緊繃的蔣明,只見他明明二十左右歲的年紀,雙眼裡卻是已經有着被世道磨礪的滄桑,更有着迷茫。
如今聽到白露露畫出的美好藍圖,那雙暗淡無光的眸子這纔有了一絲亮光,卻仍是帶着一絲期望與不可置信。
錦繡溫和的笑了笑,收斂了幾分自己身上的氣勢,看着有些忐忑的二人說道“自然,錦繡自祤不是什麼良善之人,卻是個極爲護短的人,你與我是好姐妹,我有能力自然多幫襯你幾分。”
修長的玉指在矮几上輕點,錦繡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蔣大哥,不知你們家有幾畝田地?”
蔣明粗糲的手指又握緊了幾分,有些緊張的說道“五畝....”又嫌不夠,他又加了句“一畝水田,兩畝上等田,兩畝下等田。”
錦繡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如此....”沉吟了一下又繼續說道“錦繡這兒有個主意,你們且聽聽。”
“這蔬菜有很多種,我更是在芒山上尋了市面上沒有的種子,適合沙地與良田,你們蔣家如今缺的不過就是銀子,若是錦繡伸出一把手,爲你們墊上四畝地的銀子,不知如何?”
錦繡說出這話端的是雲淡風輕,可是在白露露與蔣明聽來卻是無異於耳邊驚雷。
沉默半晌,蔣明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不知,這銀子我們該如何還?”
錦繡灑然一笑,很是倜儻風流,只聽她紅脣微張,開口說道“銀錢好說,找你們蔣家主事之人寫一張欠條即可,也不需什麼利息,手裡什麼時候寬鬆了再還就行。”
白露露瞪大了雙眼,一雙水潤杏眸更是蘊滿了感動,這都是因爲自己嗎?錦繡....當真如娘所說,是個好女子....
白露露也不說話,就這般癡癡的望着錦繡,眸子裡滿是豔羨與崇拜,這小女兒姿態,看的錦繡不由一笑,也不點醒,反而看向蔣明,只等他表態。
而人高馬大的蔣明此時卻很是坐立不安,有些拘謹有些緊張,不住的磨搓着手掌,一張憨傻的臉更是染上了一縷嫣紅。
他眸色複雜的看了呆愣的白露露一眼,有些不安的對着錦繡說道“這實在是當不得,我聽說...你教大家蓋暖棚,都是因爲早些年,鄉親們對你們照顧有加。
所以,你才爲我們琢磨出一條出路,可是我蔣家卻是沒有那能力爲你們做些什麼,本就慚愧,如今你如此....叫我心中難安....”
錦繡將他的動作收入眼底,笑得有些溫和“蔣大哥不必如此,你們蔣家也不比我們家好過,我記得你們家人口卻是不少。
蔣爺爺雖然只有蔣大伯和蔣二伯兩個孩子,可是蔣大伯卻是給蔣大哥生養了不少弟妹,蔣二伯更是如此,老的老,小的小,如今過得十分艱難。
我與露露姐是好姐妹,而露露姐的親姐姐更是你的夫人,如今姐妹的親人有事兒,錦繡自然要幫上一幫的。
當然也因爲蔣大哥你對白家姐姐的感情,那鐲子想必你也是十分不捨得的吧,可是卻還是拼了一把。
錦繡的本意就是想爲鄉親們做些什麼,如今伸出一把手,也是錦繡所願,是以蔣大哥不必不安。”
錦繡一番話說的蔣明啞口無言,更是讓白露露目瞪口呆,這秀才的孩子就是不一樣,說話都是一套一套的,如此清冷的人兒爲了自己做到如此,真是讓人不得不開心。
白露露捧着染上紅暈的雙頰又陷入了遐想,徒留蔣明一人,有些尷尬的立在原地,半晌,蔣明才吶吶的應了一聲、
“錦繡妹妹說的是。”
看他還有些不情願的樣子,錦繡喝了一口茶又繼續說道
“難道蔣大哥是信不過錦繡的暖棚?若是這蔬菜在寒冬臘月走出青牛村,錦繡敢說,定讓你們大開眼界,不過十多兩的銀子罷了,若是找到了好的買家,進入泗水城,不過是一個月的時間而已.....”
錦繡這話可謂是已經仁至義盡了,將這一切攤在蔣明的面前任他選擇後,錦繡就爲自己續上一杯茶,等着他的答案。
那般渾然天成的尊貴優雅看的蔣明眸子縮了縮,狠狠的咬了咬牙,虎目微紅的說道“我幹....”
錦繡滿意的笑了,若是這樣蔣明還是拒絕的話,那自己定然是不會拿熱臉去貼別人的冷竈,如今這樣倒也算的是皆大歡喜。
看着一臉盪漾的白露露,錦繡寵溺的笑了,朋友嘛,大概就是這樣吧,雖然她從前不懂,可是她願意試上一試.....
而此時的蔣明還不知道,以後的他有多感激此時的一跺腳一狠心,那時候的他早已過上了小地主般的生活,許給白月兒的誓言,也早已兌現。
對於自己小姨子,他是十分感激的,若不是她,他也許不會遇到這個讓他改變一生的人,那個讓他一生尊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