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皇帝的目光落在了戶部尚書聶兵安的身上。聶兵安頓時心裡一驚。面對着衆人。聶兵安也只好硬着頭皮上前稟道：“回陛下話……北方正在用兵。上個月黃河掘了堤。沿戶百姓也需要安置……所能拿出來的軍餉……恐怕不足十萬兩。”
“這麼少。”崇禎皇帝的臉色變了數變。不由得咳嗽的更加劇烈了。一直侍立在一旁的王承恩不由急忙扶住崇禎皇帝。輕輕地拍打着他的後背。崇禎皇帝擺了擺手。示意停下。這才緩緩地問道：“那麼。朝廷現在。究竟能發之兵。還有多少。”
“五萬。這還是從陝西、四川等地抽掉而來的。”新任的兵部侍郎潘士良心裡早已是一本賬了。看了一眼崇禎皇帝那欲吃人的眼光。潘士良心頭一震。急忙道：“加上各州郡的兵力。共加起來的。應當有十五萬左右。”
“只十五萬。”崇禎皇帝搖了搖頭。手關節不由輕輕地擊打在桌上。緩緩地思索着：“這份戰報。也已是一個月前的戰報了。恐怕現在賊兵的勢力要更加的大了。北方的兵力不可抽掉開。至於南方……”
眼下。大明需要南北齊齊用兵。這讓崇禎皇帝的心也不由沉進了谷裡。這無論多麼富庶的國度。也終究無法經得起戰爭的損耗的。何況現在國庫中根本沒多少錢糧。要知道。僅僅只是運往韃靼國戰線的一天的糧食。便已可供給一郡百姓半個月的吃喝了。
武器、兵源補充等。也都還沒有計算在內。所以。眼下的大明。若是說正處於飢寒交迫之中。倒也不爲過。
“至於南方。朕需要在六個月內解決叛亂。”思索了良久以後。崇禎皇帝臉色也不由得灰暗了下來。
倘若是戰爭時間擴大。不僅北方的戰線難以補充。南方也將立即限於癱瘓狀態。所以崇禎皇帝的心裡。只有六個月。
這形勢。不可謂之不急。
“誰有制敵良策。都可以說說。”崇禎皇帝緩緩地閉起了眼睛。胸口那劇烈的燥熱感使得崇禎皇帝的身體每況愈下。雖說如此。崇禎皇帝卻依然還是堅持着開了這場軍機議會。
衆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竟無一人問答。笑話。開什麼玩笑。六個月的時間平叛。且不知現在的戰爭情況究竟進行到哪一步了。就算是知道……那又能怎樣。
見羣臣無一人說話。崇禎皇帝的心也頓時跌入了深谷裡。
看着眼前一片安靜的羣臣。崇禎皇帝不由在心裡暗暗地嘆了口氣。眼光不由再次瞄向了正低着頭獨自思索着的江楚寒。淡淡地開口了：“江愛卿。不知你可有什麼制敵良策。”
“啊。”江楚寒被崇禎皇帝這猛地一打斷。頓時從沉思中驚醒過來。擡眼一瞧。只見崇禎皇帝看着自己的眼神裡。正充滿了一股希翼的目光。江楚寒心下頓時一個機靈。又左右瞧了瞧。只見羣臣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這才慨然一嘆。出班奏道：“啓奏陛下。臣以爲。當前最要緊的事情。並不是平叛。而是安撫。”
“又是安撫。”見江楚寒果然沒有辜負自己的期望。崇禎皇帝輕輕地咳了一聲。含笑點了點頭。道：“繼續說。”
“是。但這次安撫與上次陝西不一樣。”江楚寒不敢有它。在腦子裡又微微地思索了一番以後。這才沉聲奏道：“回陛下。臣以爲。當先平叛。不如先考慮兩點。第一。李自成既然已經攻陷了棗陽。那麼前往投其的人。究竟會有多少。”
“其二。李自成靠“均田免賦”的口號而獲得了大量的饑民匪徒。而至於有沒有其餘的兵源補充。也是重中之重。既然李自成可以率領萬名亂匪攻下棗陽。那麼。他能夠拿下襄陽麼。答案很顯然是能。據臣的估計……現在的李自成。兵力總數……恐怕已然達到了二十萬有餘。”
“二十萬。”羣臣頓時齊齊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二十萬兵力。就算是與大明劃江而治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了。然而。江楚寒的下一句話。卻頓時讓所有的人頓時跌進了黑暗的冰谷裡了：“然而。即便現在已然有二十萬兵力。恐怕在不久的將來。也將會達到四十萬的規模。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兵源補充。就是江南及中原的百姓。所以。臣以爲。要大敗李自成。就必須要先安撫住江南及中原的百姓。此其一也。卻也是萬萬不可缺少的一點。”
“江愛卿。你真的認爲。江南……已經亂到了那種程度了麼。”崇禎皇帝一臉鐵青。不由得道。
“是。臣以爲……就是如此。”說完了以後。江楚寒頓了一頓。急忙復又稟奏道：“當然。這也只是臣的預估而已。做不得真。但是臣依舊認爲。平叛與安撫。必須並駕齊驅。方纔有可能在六個月內解決平叛。”
“好。”崇禎皇帝冷冷地點了點頭。指尖一指江楚寒。冷聲道：“朕現在就封你平叛宣撫使。同時授予你平叛兵馬大元帥一職。總領江南中原大局。江愛卿。朕要你六個月內務必摒除闖匪叛亂。江愛卿。現在。你告訴朕。你做的到。還是做不到。”
“什麼。”江楚寒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江楚寒萬萬想不到的是。這個時候。崇禎皇帝……竟然命令自己出徵……而且。還是在六個月內完成平叛任務。
回顧歷史。江楚寒之所以能夠大約猜測出。現在李自成的兵力已然達到了二十萬。還是全賴於對於前世時所熟知的這段歷史所致。只是。要在六個月內平叛江南……這讓江楚寒只是想上一想。便希望渺茫。
然而。迎上了崇禎皇帝那略帶有隱隱希望的眼神。江楚寒的心不由得忽地一軟。任憑傻子都能看得出。崇禎皇帝此時此刻那寫滿了憔悴的蒼白的臉色上不帶有一絲的血色。就連那原本烏黑的頭髮……也白了一片。
想及此處。江楚寒頓時長長的嘆了口氣。躬身稟道：“臣江楚寒。領旨。”
在說完了這一句話以後。江楚寒微微地擡起臉。目光頓時和崇禎皇帝碰撞在了一起。崇禎皇帝眼中忽地露出了一股淡淡的神采。微微地點了點頭。那一刻。江楚寒很明顯的看見。崇禎皇帝的眼神中。赫然露出了一絲欣喜的笑容。
回家後。江楚寒就把眉兒、賽賽、沅沅叫到書房內的密室。命護衛們守在書房門外。任何人不得進來。夫婦幾個人在密室內聊了兩個多時辰。至於聊的什麼。寒竹真不知道。因爲密室裡裝有信號干擾儀。但寒竹知道幾個女人出來時臉色都悲悲切切的。也知道江楚寒留了十名得力護衛給眉兒她們差遣。
荒蕪的平原上。一望無際。遠遠的幾顆歪脖子樹上。卻也不由顯的幾分孤寂。風吹草動。掀起陣陣的波浪。
此時正值炎熱的夏季。然而這一望無際的原野上。卻沒由來的生出了幾分孤獨。讓人不禁從心底生出了幾點愕然。
遠遠的。那幾顆歪脖子樹上。吊着幾具屍體。隨着這陣炎熱的風吹過。那幾具掛在樹上的屍體。也不由隨風飄蕩了起來。不禁讓人從心底裡感到有些恐怖。
夏季是炎熱的。那幾具屍體因爲這炎熱的天氣而變得有些腐爛。整個屍身也變成了一具空空的皮囊。隱約間。還可看見幾條白色的屍蟲。從皮肉裡鑽出來。復又鑽了進去。
這是一片已經被燒焦一空的一片村落。看起來。已經有不少時候了。
江楚寒此刻就站在這一片燒焦的灰燼旁。暗自神傷。
經過一個月的長途跋涉。江楚寒所率領的五萬餘名各衛所抽掉的軍隊。以及黃得功所率領的八百虎衛軍。隨行的還有張獻忠等十五員首領。只不過。江楚寒還並沒有將他們十五人編入任何一隻軍籍裡。只是讓他們暫且編入虎衛軍。至於具體的職務麼……壓根沒有。
但是。江楚寒爲什麼要帶着這十五人。跟隨着自己出京平叛。並沒有人能猜的透。江楚寒自己也不說。也就無人再敢問了。
深深的嘆了口氣。江楚寒看着眼前的這一派荒涼的景象。江楚寒等一行已經進入襄陽地區了。沿路上也已不斷地看見一副一副荒涼的景象。這讓江楚寒從心底裡感到無比的神傷。
然而。越接近戰線。江楚寒得到的情報也是越來越多。每天面對着那堆積如山的戰報。江楚寒的心早就已經沉浸了骨子裡了。只因爲這場叛亂。給整個大明帶來的毀滅性。是殊爲巨大的。歷史上的李自成攻佔襄陽後自稱“新順王”。改襄陽爲襄京。而後在西安稱帝。建國號“大順”。再然後。入京滅明……
戰事現在已經到了不可逆轉的境地了。闖匪正兵分二路。一路經湖北向河北進發。一路挺進江南。江楚寒已經得知了。自己的老家應天已經陷落。完全淪爲敵手。陝西。山西湖北。江蘇。山東等五州五十六縣已經盡入敵手。其版圖之遼闊。已然可以與當年的南唐相提並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