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就是一把雙刃劍啊!江楚寒緊咬着牙關不住地想到,若是想要順順利利的辦好差事,幫着孫傳庭和陳奇瑜將整個江南那股沉重腐朽的風氣一掃而空,如果沒有皇帝御賜的這把尚方寶劍,想要單憑這麼一頂七品御史的頭銜去和那些人抗爭,恐怕還真辦不到。
自古江南多錦繡,江南之水,何其深啊,精明的江楚寒已然從孫傳庭和吳孟明的話語裡聽出了些端倪,更重要的是,皇帝封了自己這麼一個七品御史,一來恐怕是好大喜功,搏上一個禮賢下士的好名頭,二來,恐怕就是想要自己殺人的。不管怎麼樣,我這可都是戴了頂爛帽子啊。
即使這件事辦的順順利利漂漂亮亮,恐怕最後也得得罪朝裡的不少人,來自前世的江楚寒非常清楚,雙手沾滿貪官、惡官鮮血的鐵吏固然可以在民間獲得良好的名聲,可是對自己的仕途,卻是大大的不利。只怕自己拎着尚方寶劍進了江南砍死了一片,再回棲霞時就已經被人彈劾入獄了。
即便沒有被彈劾入獄,辦差有功,升官入朝,想要就這樣順順利利的進入了朝堂,爲這大明踏踏實實的做點兒事,恐怕也是難上加難。
江楚寒很清楚,人脈是做點實事的唯一基礎,若是爲了立功,而得罪了一整個江南,大半個朝廷的官員,這對於自己,也就大大的不利了,不僅無功,反正還有着大大的有害。
那皇帝老兒,哪裡是要自己代天巡狩,這簡直是要把自己活活往火坑裡推啊。可是,那皇帝老兒爲什麼不選擇別人,卻偏偏選擇了自己呢?
江楚寒有些悲憤地想着,孫傳庭拍了拍江楚寒的肩膀,重重地道:“江老弟,現在知道事情的緊迫性了吧?其實......其實我孫傳庭也知道你心中所想,但是我孫傳庭又何嘗不是像你想的那樣?只是家事國事天下事,若是我大明真到了人人自危的那一刻,誰還能真正站出來,爲了我們大明的江山,爲了我們大明的子民,好好的做一點實事呢?”
江楚寒很清楚此時明朝的處境,立國二百六十多年,積重難返,大明朝基本上除了外戚專權以外,中國亡國的六大因素竟佔了五個,不亡也難啊:
一、皇族繁衍數十萬人,貴族勢力、地主勢力幾百年人口大增,吃喝不足;
二、崇禎年間又正好趕上小冰河期的大規模天災,陝西、河南等省份連續多年大災;
三、朋黨之爭貫穿明朝,也就是朱元璋和朱棣兩個勤快人,其他的都不行,尤其是末期的東林黨、閹黨和齊楚浙三黨禍亂之大不可想象;
四、內憂外患不斷,自明建朝以來北方蒙古的韃靼、瓦剌,東邊的漢奸帶鬼子,東北的後金、滿清就不斷侵邊,血流不止;
五、天災加人禍還有外患自然造成大規模內亂。
江楚寒忽然渾身一個機靈,擡起臉正迎上孫傳庭的那一雙滿含着深意的目光,心中忽然升起一絲明悟,沒錯,若是我大明真到了人人自危,只因爲擔心惹火燒身而不肯站出來爲這個國家做一點實事,那麼大明就真的離亡國不遠了。
即使後世裡那些奮不顧身前仆後繼的革命先烈,冒着必死的危險,依然奮不顧身地站了出來,挺着胸膛爲這千里江山的萬萬子民做了一些實事,我江楚寒,爲了我大明的數千萬子民安居樂業,爲了他們能過上更好的生活,在那場很恥辱的“滿清入關”到來之前,盡全力挽救那一場水火之災,即便是死,又有何不可!
既然是要我江楚寒殺人,那便殺吧,也許世間真的有“命格”存在,也許一切也真如王公公所說,自己的官身,自己的這一身官袍,是得用鮮血才能染成的。
想到這裡,江楚寒激動地站了起來,向着孫傳庭和吳孟明深深地一俯首,道:“我江楚寒,願爲這大明天下,做一把懲奸除惡的尖刀,就算是毀了這一生的仕途,我江楚寒也絕無二言。”
“好!”吳孟明重重地鼓了鼓掌,雙眼泛起一陣精光:“這纔是我大明的好男兒。”
江楚寒連忙謙辭連道不敢,三人又重新圍成了一圈坐定,商量好了各自的行程和接下來的計劃,吳孟明忽然間奏起了眉頭,連連搖着頭道:“我想,恐怕徐文廣和鍾一平已然逃出了棲霞城。”
對於這個結果,江楚寒並不吃驚,天地會耳目通天,徐文廣和鍾一平兩位做爲天地會中的龍、蛇長老,一定是早早的得到了消息逃之夭夭,就算是沒有得到消息,憑着天地會那通天的本事,也一定早早的順着城內的地道逃向了城外,要知道,挖一條地道,對天地會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可惜!真可惜!”吳孟明重重地一拳打在了扶手上,緊接着重重地嘆了口氣:“本以爲這次可以將天地會以及江南三十六道一鍋端了,只是沒想到功虧一簣。孫將軍,江大人,我吳孟明不日即將回京,接下來還要靠你們了。”
“吳大人這就要回京了?”江楚寒微微一愣。
“接到宣令了。”吳孟明揉了揉鼻子,頓了頓,忽然微笑着望向江楚寒,似有深意地道:“錦衣衛的兄弟護送楊柳月楊小姐回京,江大人,你就不想去看看她麼?”
“楊柳月......她究竟是誰?”江楚寒急忙追問道。
長久以來,關於楊柳月身份的問題一直壓在江楚寒的心頭,久久不能平息,江楚寒也隱隱約約的可以猜到,這麼個能幹精明又膽大的女子,只憑着一紙屬有自己印璽的宣調令,便能從揚州府調來劉澤清的軍隊幫助自己剿匪,又能將熊文燦和金師爺等一干衙門裡的人收拾的服服帖帖,那個精明能幹,同時又似乎顯得有些風韻的楊小姐,究竟是什麼人?
“她啊......”吳孟明和孫傳庭互相對視了一眼,嘿嘿直笑起來。
看着有些不解的江楚寒,吳孟明忽然伸出一根手指,緩緩地道:“楊小姐,就是咱們大明那位主管天下兵馬,累立赫赫戰功,咱們大明當之無愧的第一大將楊嗣昌楊閣老的養女楊柳月!”
孫傳庭不由的點了點頭,笑了笑道:“我孫傳庭這輩子誰都不服,就服楊閣老,昔年曾在楊閣老手下做一名參將,也領略過楊閣老的智計百出。楊閣老,呵呵,我孫傳庭說一句實話,除去太祖皇帝,楊閣老可真算是我大明的一代軍神了。”說完以後,孫傳庭眼睛裡忽然泛起一股崇拜之意,顯然已對楊嗣昌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楊嗣昌?”江楚寒心頭一震,楊嗣昌的名頭,在後世便已如雷貫耳,由於讀過許多明末時期的小說,江楚寒對楊嗣昌並不陌生!
一段小插曲過後,江楚寒等三人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點着燈繼續商量着,江楚寒看似顯得認真,可是江楚寒心底裡的那一顆心思,卻早已如同長出了翅膀一般,飛向了那九霄雲外。
今天是蘇毅被押往應天府問案的日子,也是楊柳月離開棲霞城之時。
今天是十月二十八,諸事不宜,戊日衝辰,秋日。絲絲的涼風吹在江楚寒的臉上,已經進入深秋了,再過一陣子,就要進入冬季了。
自從那一天得知了楊柳月的身世,和即將離開棲霞城的事實以後,那些日子裡,江楚寒始終都沒有鼓起勇氣,前去楊柳月養病的帳子看望楊柳月。
不管楊柳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最起碼江楚寒心裡清楚,楊柳月待自己恩重如山,曾數次解江楚寒那燃眉之急,此情若是不報,又何談大丈夫立世之所爲?事實上,自從聽吳孟明說了楊柳月的遭遇以後,江楚寒的心,就忽然緊緊的揪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憐憫又或者是別樣的情感,江楚寒只知道,這些日子裡,自己始終還是沒有鼓起勇氣,去看楊柳月一眼。也不知是怎地,江楚寒在那看似嬌弱,卻又無比堅強的楊柳月面前,總是感到一陣深深的挫敗感。
可能也只因爲楊柳月太過強勢,強勢的令人有些窒息,按照江楚寒後世的說法,楊柳月就是這個時代不折不扣的女強人。楊柳月對自己的好,江楚寒沒忘,更何況,江楚寒還欠下楊柳月的一個人情未還。
江楚寒騎着一匹馬,站在城外一處高高的山崗上,思緒不斷地起伏着,也許,這就是看楊柳月的最後一眼了吧,若是此時在不看她一眼,以後可能......也就沒有那個機會了。
儘管心裡被揪着一陣陣的疼,江楚寒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與楊柳月,終究是兩條路上的人,永遠也不可能走到一起。既然沒有結果的可能,不如就讓它就這樣斷了吧,消逝在這棲霞城裡,消逝在這無比刺寒的秋風裡。
笑話,一位是當朝閣老楊嗣昌的養女,一位是小小的七品御史,就算江楚寒真的能和楊柳月走到一起,按照這個時代的風俗,再嫁之女,對於名聲也亦有損壞,像楊嗣昌這樣統領天下兵馬的當朝重臣,必然是萬萬不會答應的。
所以江楚寒,只好立在這裡,選擇了等,等着看楊柳月的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