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故人重逢,心跡泄露

五日後,大明宮正式爲太皇太后沈氏發喪,天子親上諡號“睿真皇后”。

與此同時,甄羅法師也決定久居長安,在此終老。李純拗不過她,只得派人重新翻修了清修苑,安頓她住下,也方便自己時常出宮探望。

元和二年的十月,就在這一片動盪之中悄然度過。李錡的造反、皇太后壽宴的取消、睿真皇后的發喪只引起了一時的關注,倒不如安國寺閉寺整頓的消息惹人猜疑。

立國百餘年的大唐王朝早已練就了一顆強悍的心臟,而長安百姓也漸漸變得麻木,抑或見怪不怪了。除卻“安史之亂”和“涇原兵變”中天子兩次棄守長安,便再也沒有什麼消息能讓他們惶恐不安。

日子如流水般度過,一切都看似平靜無波,長安城裡繁華如舊。直至十月的最後一日,長公主府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彼時西嶺月兄妹正在玩雙陸,還拉着蕭憶爲他們點籌,聽到鄭婉娘登門的消息,蕭憶主動留下收拾棋盤,其餘二人則去了外廳見客。

若非鄭婉娘登門拜訪,西嶺月險些忘了還有她這個人。畢竟這兩個月裡發生了太多事,而鄭婉娘一直默默地寄居在福王府,一切風波似乎都與她無關,安靜得如同不存在。

兩個月不見,她瘦了些許,臉色憔悴,一副愁雲慘霧的模樣。西嶺月一見之下大爲驚心,開口就問:“婉娘,是不是王

爺出事了?”

自從李成軒的禁足令被撤銷之後,西嶺月就再也沒有見過他,郭仲霆也沒有。長公主巧妙地避開一切能見面的機會,不想給天子留下任何猜疑的把柄。

只聽白居易說,在李錡造反之後,聖上曾兩次召李成軒秘密入宮,商討應對鎮海的策略。畢竟李成軒曾在鎮海潛伏、查探過,對整個鎮海的局勢乃至李錡排兵佈陣的實力較爲了解。

聽到這個消息時,西嶺月甚至感到慶幸,慶幸李錡選了這樣一個時機起兵造反,給了天子一個臺階下,也給了李成軒重生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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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西嶺月誤會自己的來意,鄭婉娘連忙回道:“不,縣主誤會了,王爺他最近很好,是婉兒……婉兒自己有事求助於您和郡公。”

鄭婉娘像是有些難以啓齒。西嶺月與郭仲霆對看一眼,前者問道:“婉娘,咱們相識一場,你又是王爺的恩人,有話直說就是。”

豈料鄭婉娘“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迅速朝他們兄妹磕了個響頭:“婉兒請郡公、縣主做主,把婉兒送進宮裡去。”

“進宮?”西嶺月大感詫異,“你進宮要做什麼?”

鄭婉娘垂下眼簾,簌簌落下幾滴眼淚:“兩位也知道,婉兒曾被李錡強行納爲妾室……如今他起兵造反,無論勝敗,他府中的女眷皆要充入掖庭爲奴,婉兒擔心……”

“這有什麼可擔心的,你早已被李錡送給王爺了啊。”郭仲霆出言安撫

,“你在福王府的生活不會有人打擾,更不會有人把你送到掖庭去。”

鄭婉娘搖了搖頭:“郡公誤會婉兒的意思了。婉兒雖是無知婦人,卻也從王爺身上看出些端倪……王爺一定是惹聖上動怒了……倘若聖上再得知他收了李錡的妾室,只怕會……”

鄭婉娘沒有說下去,但西嶺月已然聽明白了。

自從李錡公然起兵之後,聖上迅速召集各地兵力,從宣州、杭州、信州三路進攻,雙方正打得如火如荼。兄長在前面攻打亂臣賊子,做弟弟的卻暗中收留叛臣的小妾……以聖上對李成軒的心結,如若被聖上知曉,不必想,定又是一場龍顏大怒。萬一再教有心人挑唆一番,又該是一場風波。

想到此處,西嶺月也意識到事情很嚴重,連忙看向郭仲霆,問道:“咱們是不是該找父親、母親商量一番?”

郭仲霆卻沉吟片刻,看向鄭婉娘:“婉娘,你方纔說你想進宮?”

鄭婉娘點頭:“婉兒已經打聽過了,罪臣的家眷一定會被髮配到掖庭。婉兒不想去掖庭,但也不想留下連累王爺,只盼着……盼着郡公和縣主能向宮裡頭打個招呼,讓婉兒去做個宮婢。即便事後被人發現了,一則婉兒已和李錡脫離了干係,二則王爺沒有私留我在府中,想必聖上也怪不到王爺頭上,更不會爲難我一個奴婢。”

“可是宮中兇險,你一旦進了宮就……”西嶺月替她擔

心。

鄭婉娘用帕子拭掉眼淚:“您不必替婉兒擔憂,宮裡不愁吃穿,月月有俸祿,日後出了宮也有一筆遣散的費用,可保婉兒一生無憂。若是婉兒服侍貴人得力,說不定還能替舍弟謀個好差事,這條路是最好不過的。”

西嶺月聞言蛾眉微蹙,欲說句什麼,郭仲霆已先反應過來,開口問道:“你是想去服侍我姑姑?”

鄭婉娘仍舊垂着眼簾:“婉兒身份低微,自不敢奢想。但您若能在郭貴妃面前說句話……婉兒便感激不盡了。”

郭仲霆略一沉吟,頷首應道:“好,你回去等消息吧。”

鄭婉娘擡頭,微露喜色:“郡公……”

郭仲霆擺出懶洋洋的笑容:“哎,舉手之勞嘛。至多一個月,回去等着吧。”

鄭婉娘這才千恩萬謝地走了,走之前又垂了幾滴眼淚。

郭仲霆目送她繞過照壁,俊朗的笑容立刻消失無蹤,轉頭看向西嶺月:“這個鄭婉娘真會鑽營。”

“你這話未免太重了些。”西嶺月忍不住反駁。

郭仲霆無奈地嘆道:“我的傻妹妹,你當真以爲她是擔心王爺纔要進宮?”

西嶺月沉默一瞬,沒有回答。其實她也看出來了,鄭婉娘早不提進宮,晚不提進宮,非等到李成軒被禁足之後才提出來……好吧,雖然這禁足的旨意已經撤銷,但明眼人都能猜到聖上和福王手足生隙了。鄭婉娘顯然是看到李成軒失勢,怕被連累。

西嶺月嘆了口氣

:“這也是人之常情吧。”

“人之常情?”郭仲霆輕笑,“那她就該拿筆錢財直接走人,何須求到你我面前?”

“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她癡心妄想。”郭仲霆不屑地說,“你別忘了李錡當初爲何找上她,不就是爲了什麼‘天子之母’的預言?我看她是當真了。”

西嶺月並不傻,回想鄭婉孃的所作所爲,幾次無緣無故地幫助李成軒,大約也猜到了七八分。

而且皇太后已經遷居興慶宮,後宮的大權正式落在了郭貴妃手中。在這個時候,鄭婉娘突然要求進宮,並請求郭家爲她周旋,用意就很明顯了。況且她是李成軒的救命恩人,這個忙,郭家不會不幫的。

“那你還答應此事,豈不是給貴妃姑姑添麻煩?”西嶺月不明白他的想法。

郭仲霆聳了聳肩:“你當咱姑姑傻嗎?宮裡粉黛三千,安置一個鄭婉娘還不是小意思,恐怕她連聖上的面都見不着。”

聽見這話,西嶺月的頭腦也清明起來,卻又爲鄭婉娘選擇這條路感到不安。

“她想進宮就進吧,”郭仲霆最後嘆道,“畢竟她是王爺的恩人。她既然有此盤算,咱們也攔不住。餘下的,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他說出這番話時稍稍流露出不尋常的神色,西嶺月盯着他瞧了半晌,突然感慨萬分地道:“離開鎮海時,王爺曾說過你有幾個無人能及的優點,如今我終於看出來了。”

“哦

?”郭仲霆立刻湊到她身邊,一改之前的神色,一臉興奮地問道,“快說說,快說說我到底有什麼優點!”

他這副“求誇獎”的表情與方纔簡直判若兩人,西嶺月一時竟分不清哪一個纔是真正的郭仲霆。

從幫助李成軒審訊甄羅法師開始,到他阻止皇太后開口說話,再到方纔分析鄭婉孃的心思……其實郭仲霆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看得透,卻偏偏要裝作一個天真的呆子,去掩蓋他剔透的心思,也許這纔是世家子弟真正的生存法則吧。

西嶺月終究沒有戳破,兄妹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半月後,鄭婉娘進了宮,被安排在郭貴妃身邊當差。同日,鎮海傳來消息,李錡的陣營出現了內訌。其外甥裴行立、兵馬使張子良、李奉仙、田少卿等一批將領反對李錡發兵造反,勸說無果之後便公開與他脫離關係,親自捉拿了他們父子二人慾交給朝廷。

李錡父子從公然起兵到兵敗被擒,前後才短短一個月光景,就像是一場笑話般地結束了。

臘月初一,李錡、李徽及一衆鎮海叛臣被押往長安問罪,所過之處無不遭到百姓唾棄辱罵。西嶺月、郭仲霆和蕭憶三人也忍不住前去觀看,只見幾百名神策軍浩浩蕩蕩地押着幾輛囚車從城門口進入,已行到朱雀大街,當先那輛囚車裡的犯人頭髮花白、形容狼狽,正是李錡。

可他的神色仍舊很平靜,左

顧右盼,似乎是在尋找什麼人,口中還唸唸有詞。因周圍百姓實在太多,街道上熙熙攘攘,便也無人能聽清他說的話。

“他到底在說什麼?”郭仲霆很是好奇。

西嶺月自然也聽不清,搖了搖頭。

“他在說‘閣主救我’。”蕭憶目視着囚車遠去的方向,緩緩解答。

郭仲霆“啊”了一聲:“蕭兄,你居然還懂脣語?”

蕭憶收回目光,但笑不語,只道:“我們回去吧。”言罷,他便護着西嶺月從人羣中走了出來,似乎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西嶺月倒是心中一驚,甚至比郭仲霆更加震驚,因爲她與蕭憶相識十八年,竟不知道他還懂得脣語!

“月兒,在想什麼?”蕭憶見她忽然愣在當場,轉過頭喊她。

“啊?哦,我在想……”西嶺月連忙回神,很自然地接話道,“我在想,李錡被抓,‘殿下’和‘閣主’的身份怕是要被供出來了吧。”

“對啊,此事真要完結咯!”郭仲霆顯然也作此想,拍了拍她的肩膀。

可誰都沒想到,三日後宮裡便來人傳話,說是聖上急召郭仲霆、西嶺月進宮。

兩人急匆匆收拾妥當,進了大明宮,一路來到紫宸殿的偏殿。還沒踏進殿門,郭仲霆已然直冒冷汗,在西嶺月耳畔低聲說道:“聖上登基之後,已將紫宸殿改爲常參正殿,百官奏事都在此處,當心些。”

言下之意,聖上急召他們二人進宮,又是在紫

宸殿偏殿,議的不會是家事,甚至不會是後宮之事,只會是國事。

西嶺月當下提起精神,與郭仲霆齊齊邁入偏殿大門,目不斜視地上前跪拜:“郭仲霆(郭令月)參見聖上。”

李純顯見心情不好,煩躁地揮了揮手:“免禮。”

兩人遂在宦官的引領下入席跽坐。西嶺月這纔敢擡頭去看,竟在正對面的位置上看到兩位熟人,她旋即明白了聖上此次傳召的目的——爲了李錡造反一案,因爲對面坐的是白居易和裴行立!

看到許久不見的裴行立,西嶺月甚爲歡喜,正想開口打個招呼,又猛然想起這是在御前,只好閉上嘴,只用眼神朝對方微微示意。

裴行立也是目光灼灼,一雙桃花眼閃動着莫名的光芒,一動不動地望着她。

這樣熾熱的眼神……西嶺月驀然想起蔣維曾經說過的話,立即低下頭去,耳根子卻在瞬間紅透。

兩人間的眼神交流沒能逃過天子的銳目,他微微眯起雙眼,只道:“還差一人。”

話音剛落,一名宦官又急匆匆地進門稟道:“陛下,福王也到了。”

李純急切地擡手,示意他把人引進來。

須臾,李成軒着一襲黑色蟒袍,腰間綴着碧玉琅環,從殿門處由遠及近。將近兩個月未見,他仍是那副挺拔頎長的模樣,眉如墨描、目若羣星、鼻樑如峰、脣薄如削,舉止從容。

只是莫名地,西嶺月感受到了他的落寞與疲倦,像是看到

他披着一世的蕭瑟踽踽獨行,雖然他還是如此優雅。

李成軒撩起下襬跪拜在地:“臣弟見過聖上。”

“坐吧。”李純仍舊面色不佳。

方纔郭仲霆不知李成軒也要來,便坐到了東側下首的首座,西嶺月坐到了他身邊。此刻見到來人,他很自覺地起身讓位,坐到了西嶺月的下首,李成軒順勢坐到郭仲霆原先的位置上,緊挨着西嶺月,但並未瞧她一眼。

一陣淡淡的熟悉的龍涎香氣撲鼻而來,西嶺月感到一陣鼻酸,忍不住拿眼角餘光偷偷瞄向李成軒。可對方就像沒看到她一般,一味側身望着丹墀上的帝王,只留給她小半張棱角分明的清瘦的側臉。

她正爲李成軒分神之際,年輕的帝王已開口說道:“你們幾個對李錡的事最爲了解,朕召你們前來,是想弄清楚所謂‘殿下’‘閣主’之事,你們究竟知道多少。”

此言一出,殿內一片沉默,顯然衆人都沒有頭緒。

白居易甚至都不曾聽說過這兩個人物,不禁迷茫地問:“微臣愚鈍,敢問陛下,這‘閣主’是誰,‘殿下’又是誰?”

是啊,這兩人是誰,所有人都想知道。

“聖上,李錡他……不肯說嗎?”郭仲霆也小心翼翼地問。

李純煩躁地冷哼一聲:“那老骨頭還挺硬,如何用刑都不肯招,還幻想着有人來救他。”

聽聞此言,白居易和裴行立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一絲困惑,後者便

道:“不瞞聖上,微臣跟隨李錡十餘年,從不曾聽他提起過這兩人,若非您方纔言及,微臣竟然一無所知。”

“微臣亦然。”白居易開口附和。

李純遂將目光看向李成軒:“十六弟,你將此事說與他們聽聽。”

“是。”李成軒沒有絲毫隱瞞,將那日在節度使府的書樓密室中聽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幾人,又將此事與《滕王閣序》之間若有似無的關聯也一併道來。

衆人聽後神色漸漸凝重,皆認定李錡口中的“殿下”有反意,而“閣主”則是他的心腹,負責與李錡等人聯絡,傳達指示。

李純聽了幾人的猜測更加煩躁不堪,沉聲說道:“你們與朕想得一樣。區區幾個逆賊,朕原本並不放在眼裡,但如今李錡兵敗如山倒,還不肯供出他們,朕就不能安心了。”

是啊,單單是逆賊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逆賊還會收買人心。

“聖上,當務之急是找出他們的下落。”白居易開口獻策,“臣以爲,還是要從李錡父子身上尋找線索。”

可天子顯然是沒有耐心了,面露戾氣:“李錡就是篤定這一點纔會有恃無恐,嘴巴咬得死緊,朕不能再縱容他了!”說到此處,李純突然拍案而起,走到丹墀邊沿高聲喝道,“來人,傳朕旨意,李錡妄圖造反,罪大惡極,着剝其官職,判誅三族!”他頓了頓,又着重強調,“兩日後,在西市腰斬示衆!”

西市

?衆人聽到這個地點,皆很詫異。

長安城內執行死刑的刑場有三處:獨柳樹、東市、西市。三處皆是聚衆之地,人來人往,能夠起到震懾衆人的作用。

獨柳樹位於朱雀門之內,皇城的西南一隅,緊挨着鴻臚寺、太常寺、大社等地,乃是百官進出之所。在此處行刑的犯人,大多爲皇室宗親、官宦貴族,死刑也只爲百官所見,以儆效尤。

東市在皇城之東,萬年縣內,緊挨着興慶宮。市內商賈雲集、店鋪林立,大多販賣的是高等貨物,例如珠寶奇珍、上等絲綢、古玩珍品等,多出於名家之手,售價不菲,買家也多是達官貴人、顯宦巨賈。東市盡頭的刑場所處決的犯人,也多是這類身份。

而西市則不同,它位於皇城之西長安縣內,以朱雀大街爲中軸,與東市形成對稱的格局。市內價高如珠寶玉器,價低如香燭紙錢,百貨應有盡有,胡商雲集,乃是三教九流會聚之地。自然規模也比東市更大,客商的身份也更加雜亂,故而在此地處決的犯人,亦多是平頭百姓。

三處刑場所表明的是犯人的身份。李錡好歹也是宗室之後,卻要在最低等的西市行刑,可見天子之怒。

那宦官明知道李純此舉不合禮法,但還是應聲退下傳旨去了,其餘人更不敢置喙什麼,殿內氣氛一時冷凝。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純的怒意才消退一些,踱下丹墀看向李成軒:

“十六弟,這幾人朕給你用了,限你三個月之內查出反賊!”

“聖上!”西嶺月忍不住開口,“如今已是臘月初了,年關將至,三個月會不會太緊張了?”

李純淡淡瞟了她一眼:“你不在其中,朕另有任務交派於你。”

這一次輪到郭仲霆犯難了:“聖上,月兒妹妹可是女神探,查案全都指望她了,您不讓她參與,恐怕……”

“怎麼,白學士、裴卿再加上你,還抵不過一個月兒?”李純睨着他反問。

郭仲霆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其實很想承認,但若這般說出口,便將另兩人都貶低了。

豈料白居易也起身稟道:“聖上,西川縣主她的確才智過人,況女子心思細膩,是我輩兒郎所不能及。還請聖上多加考慮,讓縣主也參與此案。”

李純聞言果然凝眉沉吟起來。郭仲霆見狀對白居易豎起大拇指,暗歎還是文官會說話。瞧人家這話說的,不提西嶺月的能耐,只拿男女間的細心粗心做對比,三言兩語便讓聖上重新考慮此事了。

“樂天說得有道理,不過朕這裡也有一樁案子,非她不可。”李純斟酌着道,“這樣吧,先讓她隨你們查案几天,等朕忙過這幾日,可要把她還回來。”

聖言一出,誰也不敢再多嘴,唯有齊齊稱是。

想來李純心情的確不佳,此刻已是不耐煩到了極點,冷着臉命道:“好了,都退下吧。”

“是。”李成軒最先

起身領命,其餘人也跟着起身。

正當衆人要行禮告退之時,頭頂上卻突然傳來“咔嗒”一聲,像是某根樑柱鬆動的聲音。

李成軒最先反應過來,猛地將西嶺月拉到一旁,與此同時,裴行立也亟亟趕來救護她,但因隔得太遠而遲了一步。

幾乎就在同時,丹墀正上方的匾額“紫氣東來”轟然落地,發出一聲震耳的響聲,斷成兩半。

殿內有片刻死寂,衆人都十分驚疑,須臾後纔想起帝王的安危,連忙紛紛詢問,出言關切。

李純此刻顯得有些狼狽。方纔匾額掉落之時,他已在侍衛的保護下閃到一旁,卻不小心崴到了腳。他驚魂未定地站起身子,正欲喚人進殿,當值的內侍楊文懷已帶人闖了進來,急急忙忙走到他身邊:“陛下,您沒事吧?”

李純勃然大怒,指着地上斷裂的匾額喝問:“這是怎麼回事?有人想要朕的命?!”

楊文懷登時嚇得汗如雨下:“聖上息怒,請允許奴才上前看看。”

李純朝他揮袖:“快去!”

楊文懷當即一躍而起,攀上房樑,輕鬆自如地攀爬至掛放匾額處,只看了一眼便又跳下來,穩穩落定在地,恭敬回稟:“聖上莫驚慌,奴才已查看過,是橫樑年久失修,致使掛放匾額的懸釘脫落,這纔出了意外。”

“只是懸釘脫落?”李純眯起雙眼,顯然有所懷疑。

不怪帝王起疑,這匾額掉落的時機實在太巧,怎麼看都

像是李錡的同黨爲之,甚至極有可能是“殿下”的人所爲。

裴行立倒是眼尖,一眼看到落至地磚上的一枚小小懸釘,連忙將它拾起,對李純道:“聖上,微臣斗膽,也想上去看看。”

李純亟亟揮手錶示允准。

裴行立便也飛身而起,一手扒住匾額上方的房樑,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他和楊文懷的意見相同,也認爲此次事故只是個意外,並非人爲。

李純聽後,雙目死死盯着地上斷裂的匾額,面色先是一鬆,再是一緊,剎那之間變了幾變。

紫宸殿偏殿裡的這塊匾額,乃是代宗皇帝,即甄羅法師的夫君在世時親自所題,“紫氣東來”四個大字也是配合着紫宸殿之名,寓意祥瑞之兆。

而如今,這塊匾額突然毫無預兆地掉落、斷裂,當着他堂堂天子的面,且正是議論反賊之時,這是否是一種不祥之兆?

想到此處,李純怒意更盛,指着楊文懷狠狠質問:“內侍省怎麼當的差?”

楊文懷再次跪地叩首,戰戰兢兢地回道:“奴才惶恐,請陛下責罰!”

李純再也顧不得儀態,面色漲紅地斥責他:“今日是懸釘年久脫落,明日就是樑柱斷裂、宮宇坍塌!一羣廢物,朕養你們何用?!”

殿內無人敢接話,只聽到楊文懷和幾名當值的侍衛在連連請罪。

還是李成軒上前幾步,不動聲色遠離了西嶺月,開口安撫帝王:“皇兄,當務之急是傳太醫署爲您

診治足傷,龍體要緊,內侍省容後處置不遲。”

李成軒不提還好,他這一提,李純頓覺腳踝傳來一陣鑽心之痛,不禁面露幾分痛相。

郭仲霆見狀也道:“楊內侍還愣着幹嗎,趕快去傳太醫署啊!”

“是,是。”楊文懷見帝王沒有反駁,連忙起身疾步往外走,路過李成軒身邊時飛速朝他看了一眼,似乎在表示感激之情。

白居易也在此時開口接話:“聖上,此次雖是意外,但也意味着宮室存在隱患,不若您下旨徹底檢查,以防萬一。”

然而李純不知在想些什麼,竟沒有反應。他的視線緩緩掃過殿內衆人,目光再一次收緊——

就在方纔匾額掉落的剎那,他清楚看到了幾人的表現:李成軒護住西嶺月的頭,飛速將她拉到遠處;裴行立也朝西嶺月飛奔而去,卻比李成軒晚了一步;郭仲霆則是雙手抱頭,自行躲得遠遠的;唯有白居易向後跳了幾步,但視線是看向他。

很顯然,方纔臨危之際,只有白居易一人記掛着他,而其餘人……

其餘人若都像郭仲霆一般想着自救,倒也是人之常情。可方纔李成軒和裴行立表現得極爲異常,只是兩人都很會掩飾,一個藉着勸言,另一個藉着查看匾額的機會,都及時遠離了西嶺月,然而這一切還是被他看見了。

李純最終也沒有回答白居易的話,他眯起雙眼,忽地冷靜下來,屏退幾人,道:“朕累了,

你們先退下吧。”頓了頓又強調,“方纔所言之事,以後福王每旬進宮一趟,親自向朕稟報進展。”

衆人走出紫宸殿,各自坐上肩輿出宮,各家的馬車都已在宮門前等候多時。唯獨裴行立才入京,直奔大明宮述職,並沒有馬車代步。

西嶺月又忘了裴行立對她的心思,一時口快問道:“裴將軍眼下住在何處?可需送你一程?”

裴行立嘴角微勾,又是灼灼地看向她:“好。”

西嶺月看到他的眼神,再次想起蔣維的話,心中懊惱不已,只得尷尬笑道:“那你上車稍等片刻,我與王爺說句話就來。”

她唯恐李成軒會匆匆走掉,話沒說完便提着裙裾跑到福王府的馬車跟前,攔住了李成軒:“王爺,方纔多謝你救我。”

李成軒正要踏上車轅,聞言不由腳步一頓,回道:“舉手之勞。”那言語間似乎客氣至極。

西嶺月理解他的處境,也不敢過多關懷,只問:“你……最近如何?”

李成軒目光平靜地看向她:“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西嶺月有些猶豫,“太后的事,你……別難受。”

李成軒許是已經想通了,面色不變,只道:“對母后而言,興慶宮很不錯了。”

西嶺月咬了咬下脣。原本她這半個月裡積攢了一肚子的話要對李成軒說,可突然見到他本人,周圍又有許多人看着,她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唯有直直地看着他,面露擔憂

之色。

李成軒卻沒有看她,目光落在她身後的不遠處——那裡停着長公主府的馬車,車前站着郭仲霆和裴行立兩個男人,此刻都正朝他望過來,目光各有深意。

李成軒收回視線,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纔對西嶺月說道:“通天手杖……我暫時沒有交給皇兄。”

西嶺月點頭贊同:“還沒有查清是不是武后的真跡,貿然交上去反而多事。”

“嗯。”李成軒見她會意,又望了一眼她身後,再道,“兩日後,西市刑場見。”言罷,他踏上車轅坐上馬車,毫不留戀地離開。

西嶺月有些失望,卻又說不清自己在失望什麼。她的本意不就是想看看李成軒過得如何嗎?眼下看到了,還見他重新獲得了天子的重用,自己難道不該安心纔是?

她這般想着,只好轉身走回去,就聽郭仲霆突然“啊”了一聲:“月兒啊,我想起有些事要找白學士商量,還是你送裴將軍一程吧!”

他邊說邊拍了拍西嶺月的肩膀,然後走到白居易的馬車旁,拉着對方匆匆上車離開。

突然只剩下她和裴行立兩人,西嶺月立時覺得很尷尬,然而對方下一句話更讓她尷尬萬分——

“是我請郭郡公先走的。”他說。

西嶺月意識到情況不妙。

“我想與你單獨聊聊。”他又說。

西嶺月只得硬着頭皮答應,故作不知情地笑道:“好啊,那咱們也別坐馬車了,邊走邊說如何?”

天知道

,若她此刻與裴行立同乘一輛馬車,她可是要羞死的。

幸好裴行立也沒有強求,噙笑點頭:“走走也好。”

兩人便徒步走出了丹鳳門,沿着太極宮的城牆往內城方向走去。車伕打馬跟在兩人身後。

西嶺月先是擔憂地問:“裴將軍,方纔那匾額掉落真是個意外嗎?”

“應該是。”裴行立如實言道,“我看那橫樑上有蟻蛀的痕跡,懸釘處已被蛀空。”

西嶺月這才徹底放心。

只覺兩人之間無話,她清了清嗓子,極力尋找話題:“我……”

“我……”裴行立也同時開口。

西嶺月忙道:“你先說你先說。”

裴行立沒有謙讓,說道:“我未曾想到你會變成長公主的女兒。”

西嶺月亦是感慨:“是啊,連我自己都沒想到。”

裴行立不禁面露唏噓:“還記得簪花宴那晚你去劫獄,曾對我提及身世,言語之中頗爲落寞。如今……我要恭喜你。”

西嶺月勉強扯出一絲笑容:“若不是裴將軍數次相幫,我恐怕沒命找到親生父母。”

裴行立隨即笑了,那笑容異常俊朗,襯得他一雙桃花眼更加燦然奪目:“那你當時和福王……”

他沒把話說下去,西嶺月卻是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那都是假的,我與王爺怎麼可能!”

裴行立追問道:“你與王爺……是劫獄那晚熟識的?”

事到如今也沒有必要隱瞞他了,西嶺月坦然承認:“是啊,那晚我恰

好碰到王爺和仲霆哥哥,我們互相看穿了對方的身份,從此便系在一條繩上了。”

“原來如此。”裴行立面色一鬆,笑容更深。

西嶺月被他勾起那段往事,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唯有再次感嘆:“我平生頭一次離開西川,就捲入一樁大案,認識了一位王爺和一位郡公,這兩人還是我的親舅舅和親兄長!裴將軍你說,世事是不是很巧合?”

“的確巧合。”裴行立擡目眺望着不遠處的佛塔,“也是上天眷顧。”

“是啊,上天很眷顧我了。”

“不,是眷顧我。”裴行立停下腳步轉身看她。

西嶺月原本似懂非懂,可看到對方毫不掩飾的熱切目光,她立刻慌亂地低下頭去,四下瞄着街旁的鋪子,想進去逛逛,岔開話題。

然而裴行立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又問:“你可知我當時爲何會暗中幫助王爺?”

西嶺月果然感到很好奇:“是王爺對你曉以大義?”

“不是,”裴行立覺得她實在單純,再次染有笑意,“我身世坎坷,寄人籬下,大義離我太遙遠了。”

“那就是許你重利?”

“比重利還重。”裴行立面露傲然之色,“我裴氏乃秦始皇先祖非子之後,自秦漢崛起,歷經魏晉六朝而興盛,逐漸分化爲五大宗眷:東眷裴、西眷裴、中眷裴、南來吳裴、洗馬裴,各宗眷皆人才輩出。生於如此氏族,你可知我有多驕傲,又有多少責任?”

河東

聞喜裴氏聞名天下,誰人不知?西嶺月不禁點頭:“我明白。僅我朝,光宰相、節度使都有數十位了吧。”

“嗯,”裴行立又漸漸面露黯然,“我祖上歸屬東眷裴一脈,祖父在世時也曾門楣輝煌,才能爲家父定下娶宗親之後爲妻。”

裴行立的母親是李錡同父異母的妹妹,也是淮安王李神通的後人,雖然血統已遠,卻也擔着宗室的名分,的確出身高貴。西嶺月知道他要痛說家史,只得默默地傾耳細聽。

“家父家母成親之時,祖父尚且在世,兩人也算恩愛。但家母生我時難產,損耗了身體,此後便再無所出。”裴行立說到此處,已然眉峰緊蹙,“沒過多久祖父病逝,家父回鄉丁憂,三年後重返朝堂,恰逢涇原兵變,天子出逃長安,從此家父就仕途不暢,幾經貶謫。後來他遇上個算命的,說是因爲他家宅不寧,妻剋夫、子克父才致仕途不順,家父竟然信了,從此便苛待家母,對我又打又罰。”

“裴將軍……”西嶺月見他面色沉重,語氣怨憤,便知他仍然不能釋懷,想要出言安慰,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裴行立舉目望着那處佛塔,幽幽嘆道:“家母病逝那年,我已十五歲。家父立即續絃娶了顯宦之女,從此對我不聞不問,還是舅舅得知我的近況,將我接到他府上。”

“如此說來,李錡……你舅舅還算顧念親情。”西嶺月順勢接話

裴行立嗤笑一聲:“他若顧念親情,原配爲何會落水而亡?”

“那他對你……”

“也打也罰,不過,”裴行立公正地說道,“至少他派人教我讀書習武,只此一點,我已很感激了。”

西嶺月聽明白了他話中之意:“他教你讀書習武,是想利用你嗎?”

“他想給李衡找個伴讀,抑或是找個護衛。”裴行立這般說着,再次流露出諷刺的笑容。

西嶺月想起他在節度使府的尷尬地位,還有李衡對他的態度,也能感受到他所受的折辱。

“原本這都不算什麼,我寄人籬下,受些委屈也是應當,可他不該連我的婚事都算計。”裴行立的臉色漸漸陰沉,桃花眼中閃過一抹冷色,“你可知他曾逼我娶妻?”

“你成親了?”西嶺月大爲驚訝,她一直以爲裴行立孑然一身。

“是曾經成親。”裴行立着重強調,“舅舅爲我定下的親事,女方曾患過軟腳瘟,左腿萎縮,不良於行。她因長期坐於輪椅之上,又生了滿背滿股的瘡,陰冷多疑,動輒打罵下人。”

“你舅舅他……他爲何……”西嶺月想問,又不敢問出口。若是李錡對裴行立存了利用之心,難道不該籠絡纔對?爲何要給他說這樣一門親事?

“因爲她是德州刺史的女兒。”裴行立再次冷笑,“舅舅想收買人心,便以恩情裹挾我,逼我娶她。後來她病逝,舅舅也不許我續絃,生怕德州刺史心生

不悅。”

西嶺月聽到此處,不由感到憤怒:“這實在太過分了!”

裴行立背脊僵直,搖頭苦笑:“可就算如此,我也從未想過要背叛舅舅,只是對他有些怨氣罷了。直至那日撞破你和福王逃出書樓,我才下定決心效忠朝廷。”他毫不隱瞞。

西嶺月卻不想再聽下去了,唯恐涉及什麼機密要事,遂道:“不說這些了,咱們說點開心的。”

“不,我必須說。”裴行立面色鄭重,語氣漸沉,“那日福王許了我一個條件……與你有關。”

“與我有關?”

“他讓我不要再糾纏你。”

“啊?!”西嶺月聞言詫異,詫異之中又帶着幾分隱秘的歡喜,似乎有些甜,又很澀,最終都沉澱爲莫名的滋味,她結結巴巴地問道,“他許了你什……什麼條件?”

“他承諾會說服我父親,把我過繼給中書舍人裴垍。”

“裴舍人答應了?”

“嗯,”裴行立解釋道,“如今東眷裴以裴舍人馬首是瞻,他受聖上重用,門生遍佈朝內外,唯一的遺憾是沒有子嗣。而我亦是東眷裴族人,血統相近,福王便出面舉薦我承嗣,裴舍人也答應了。”

西嶺月想起來了,自己被冊封爲西川縣主那天,就是中書舍人裴垍來宣讀的聖旨。當時長公主夫婦都很高興,說裴舍人學識淵博、坐鎮中書省負責制誥,門生遍佈朝野,早晚都會入閣拜相,前途不可限量。

還有上個月被下獄處

置的安國寺僧人莫言,正是裴垍的子侄,俗家姓名叫作“裴行言”,說來和裴行立也是同一輩的。而莫言這些年之所以能受到裴垍的照拂,也是因爲裴垍膝下無子。在莫言殺害安成上人之後,御史臺有人藉此彈劾裴垍,都被聖上以“出家人不論俗家身份”爲由駁了回去,可見裴垍聖眷之隆。

倘若裴行立真成了裴垍的子嗣,父蔭在此,他日後前途必當不可限量。

可西嶺月還是感到難以置信:“你是說王爺他以此爲條件,要求你……遠離我?”

“是,當時我答應了。”裴行立很坦然地望着她,目露幾分探究之色,“因爲我以爲你和他彼此有意。”

西嶺月臉色一白,下意識地想要否認:“不,不是的……他是我舅舅!”

裴行立盯着她惶惑的表情,認真地問:“是我誤會了,對嗎?”

西嶺月連連應道:“對,你誤會了,王爺他……他一定是有別的意思,他……他是……”

她開始語無倫次,極力想要找個理由,一雙清麗的眸子受驚似的亂轉,心裡卻像針扎一般密密麻麻地疼。

“他是怕我纏上你,將你拉攏到舅舅的陣營。”裴行立替她找了個理由。

西嶺月忙不迭地點頭:“對,就是這樣!”

“那如今呢?你怎麼想?”

“什……什麼怎麼想?”西嶺月感到一絲膽怯,不自覺地後退兩步。

“如今我想要糾纏你,你怎麼想?”裴行立上前

一步,咄咄相逼。

“裴……裴將軍。”西嶺月慌張地回首,向車伕遞上一個求救的眼神。

車伕立刻跳下車來,奔至她身邊,滿臉關切:“縣主?”言罷又看向裴行立,目露警告。

後者毫不在意有第三人在場,只一味望着西嶺月,表露心跡:“其實我一直在關注你,從鎮海到長安……你的事我都知道,包括太后殿下在爲你選婿。”

西嶺月渾身僵硬,唯恐他再說出什麼露骨的話,連忙打斷道:“裴將軍,我想起家中還有些事,先……先告辭了。”

裴行立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姣好的面容,似乎在傳達着某種情愫,見她如此驚慌失措,他終究沒再往下說,只道:“好,我送你。”

“不不,不必了。”西嶺月扶住車伕的手臂,急急忙忙走到馬車旁,連行禮告辭都顧不上,幾乎是落荒而逃。

當馬車經過裴行立身邊時,她還是聽到了他的低語,從車簾外輕忽地飄進來——

“改日我再登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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