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二黑給金七七換上了冷水布,突然聽見嘭的一聲。他慌忙回過頭,看見琥珀走進了洞口。
朱二黑氣呼呼的叫:“你吃瘋啦,俺剛壘好的牆。”
琥珀纔沒心情理會朱二黑,她把挎着的兩支衝鋒槍和兩支狙擊步槍扔在了地上,又把身上揹着的一個大白包裹扔在了地上。
朱二黑走來說:“漢子沒事吧!”
“別理俺!”琥珀衝着洞口叫。
朱二黑坐了下來,看着兩支衝鋒槍和兩支狙擊步槍,他笑道:“他的實戰經驗厲害着呢。”
琥珀瞧了一眼被窩裡的金七七,她不服氣的對朱二黑說:“俺比他了解鬼山。”
朱二黑一邊解開大白包的疙瘩,一邊生氣的說:“你甭沒事找事。”
琥珀聽出朱二黑話裡有話,她理直氣壯的說:“俺找啥事,俺是就事論事。不和你說了,俺壘牆。”
朱二黑看見白包裡有一把軍鏟,十多顆手雷,三條彈夾帶,三個望遠鏡,三個酒壺,三個白斗篷和三個白棉帽,四隻手錶,少半隻烤羊腿,八個白饅頭,還有一個指南針,四盒煙,一隻鋼筆。
他笑呵呵的拿起一隻手錶戴在了右手腕上,瞅了半天表盤也沒瞅明白。
他拿起了指南針,好奇的說:“這是啥玩意。”
他把指南針瞧了個底朝天也沒弄明白,他放下了指南針,拿起了一隻手錶,對琥珀說:“給你一隻,戴上就是城裡人了。”
琥珀頭不回的叫:“俺不要他的東西。”
朱二黑苦笑的說:“你咋死心眼啊!”
琥珀甩過臉:“俺哪死心眼了,你說。”
朱二黑試探的說:“他倆是一對。”
琥珀鼻子酸酸的,硬是把眼裡的淚水憋了回去。她白了一眼朱二黑,轉過臉說:“鬼打你胡嚼呢,俺纔不喜歡他。”
朱二黑依然試探的說:“快算了哇,俺又不是二傻子。”
琥珀回過頭瞪着朱二黑,她氣惱的大叫:“俺也不是二姑娘,俺說不喜歡他就不喜歡他。”
朱二黑能識破鬼子的毒計,卻看不穿女人的心思。他開心的說:“那好那好,俺相信你。在查清他們的底細前,你要留個心眼。俺尋思,他們不是特務也和鬼子脫不了干係。”
琥珀遲疑了一下說:“知道了。”她回過笑臉說:“漢子哥能着呢,鬼子已經堵住了他。他假裝鬼子,把四個鬼子幹掉了。換你,你行嘛!”
“哥身經百戰,幹掉了四百多個鬼子。哥在隊伍裡有一號呢,海子兄弟都服俺。”
“俺爹說海子和朱富倉都是南柳會人,他倆鐵着呢。俺一直想問你,你認識朱富倉吧。”
“俺倆鐵着呢!是他告訴俺你家的地窖。”朱二黑心裡甜的很,又擔心的說:“不知道錢櫃大哥逃出來了沒。”
“吉人自有天相。”
“錢櫃大哥是太原人,他在就好了。”
琥珀瞧了瞧被窩裡的金七七,對朱二黑小聲說:“俺有個主意,興許能套出她的底。”
“你說。”
“她知道山西出名的物事,那她就是山西人。”
“山西的名氣那麼大,外地人也知道。”
“她連太行山都不知道,不一定知道山西出名的物事。你試試,興許能套出她的底。”
“咋試?”
“就問她呂梁山,五臺山,中條山在山西的哪幾個方向?”
“這太簡單了。”
“她答不上來,就露餡了。那樣,俺們就對她不客氣了。拿槍一逼,看她說不說。”
朱二黑點了點頭說:“哥來壘牆,你去照顧她。”
“哎。”琥珀走了過來,跪在了金七七身邊。在沒有查清金七七的底細前,她依然把金七七當姐姐對待。她注視着金七七沒有起色的臉,心裡焦急的說:“姐姐,你快好起來。”
她看見金七七的頭動了動,看見金七七說:“我不敢私奔了。”
“私奔!”琥珀吃驚的盯着金七七,她恍然大悟的張大了嘴巴。她心急的站了起來,走向了朱二黑說:“二黑哥,俺知道咋回事了。”
“咋!”朱二黑也心急的站了起來。
琥珀走來了朱二黑身前,瞧了一眼金七七,小聲說:“俺剛聽她說夢話,她說我不敢私奔了。”
朱二黑挺吃驚的看去了金七七,心裡挺不是滋味。
琥珀笑道:“看來他們不是山西人,不知是從哪裡私奔來到了山西。”
朱二黑驚疑的說:“山西的鬼子最多,咋敢有往山西私奔的人。”
“俺聽戲裡說私奔的人是爹孃不同意他們相好,他們私定終身說跑就跑了。嘿嘿…”琥珀撲哧一笑,低下頭說:“啥事都讓俺遇上了。”
“哥想不通鬼子爲啥就撤了,你能想通嗎?”
琥珀搖着頭說:“那咋辦啊?”
“俺聽趙司令說,打入俺軍內部的特務都是善眉善眼。俺們別打草驚蛇,俺看他們現在離不開俺們。”
“哦,俺去照顧她了。”琥珀走向了金七七。
朱二黑走來了洞口,心裡說:“鬼子摸進深山了,這裡不是久留之地。”他想到了什麼,轉過身看了看金七七,對琥珀說:“你來。”
琥珀剛坐下來,怨氣的說:“又幹啥呀!說吧!”
“過來說。”
琥珀看了看金七七的眼睛,對朱二黑說:“沒事,說吧。”
“你真是懶到筋了。”朱二黑走來說:“俺倆走吧!”
琥珀吃驚的看着朱二黑,心裡大概明白了朱二黑的心思。
朱二黑坐了下來,觀察了幾眼金七七的眼睛。他苦笑的看了一眼琥珀,他低下頭從兜裡掏出了煙盒。
琥珀看了看金七七的臉,對朱二黑說:“她病着呢,需要人照顧。”
朱二黑點着了一支菸,他側過臉看了一眼洞口。他一邊回過臉,一邊把嘴裡的煙霧吐了出來。他難爲情的看了看金七七的臉,對琥珀說:“俺捨不得他們。”
琥珀瞧着朱二黑眼裡轉動的淚水,她笑着說:“俺知道你是個好人。”
朱二黑語重心長的說:“俺現在走了,無論何年何月他們還是俺的親人。如果俺不走,俺爲了父老鄉親肯定要殺了他們。”
“俺們要不問問他們唄!”
“他們說是特務,俺會殺。他們說不是特務,俺不信。鬼子見了女人只有撲沒有撤,這個道理雷打不動。趙司令說過一句話,俺一直記在心裡。他說如果親人當了漢奸走狗,俺們就讓他們自生自滅。俺們的子彈留給鬼子,因爲鬼子是戰爭的根源。”
琥珀看着朱二黑堅定的眼睛,她想朱二黑已經打定了主意。她看去金七七的臉,心有不忍的說:“你看她多可憐呀,萬一他們不是特務,俺們豈不是真成了罪人。”
“就算他們不是特務,百分之百和鬼子脫不了干係。”朱二黑看着金七七的臉說:“按理說俺們中國女人賢惠善孝,就算她是富貴人家的千金,也不該那麼恨的打男人的臉,這打男人臉的女人俺聽都沒聽說過。”
琥珀驚愕的說:“你是說,她……”她看去了金七七的臉,漸漸的把心裡的對金七七的可憐變成了可氣。
“俺是這麼尋思,你想啊!鬼子那麼惡毒,鬼子的女人也不是好東西。趙司令說過,會中國話的鬼子都來了中國。”
“對呀!漢子哥咋會說鬼話了。”
“他們啥都不揹人,俺尋思這是他們的習慣。錢櫃大哥也是城裡人,一點不像他們。”
琥珀徹底恍然大悟的睜大了眼睛,腦子裡過往着金七七做的那些膽大的事。她把對金七七的可氣變成了可恨,更加痛恨她親了一個鬼子。驟然間,牛漢和金七七變成了她的敵人。但是,她說出了最後一個疑惑。
“漢子哥殺了鬼子。”
“正因這個俺纔要走,不然俺就斃了她了。趙司令說哪裡都有好人壞人,現在俺只能想他們是鬼子在中國的親戚,要麼就是好心的鬼子。”
琥珀突然失聲痛哭,雙手使勁的擦着嘴巴,哭叫:“俺要刷牙漱口,俺對不起死的親人。你非要讓俺接她下地窖,俺被你害死了。”
朱二黑心裡愧疚的說:“俺那時也不知道哇。”
琥珀這麼大的哭叫都沒有喚醒金七七,看來金七七命懸一線了。朱二黑和琥珀站了起來,像似送別死人的注視着金七七的臉。
琥珀一邊抹眼淚,一邊哭着說:“俺不想看她,俺恨她。俺更恨漢子哥,不,牛漢鬼子,俺當時就應該再補他一槍。”
朱二黑生氣的說:“啥歸啥,一事是一事。漢子在矮崖救了俺們,你甭用這樣的口氣說他們。”
琥珀氣憤的叫:“你神經病吧,感覺你懂不懂。豬撞樹上了,你撞豬上了。”
“咦。。。”朱二黑驚的大張嘴巴的盯着琥珀。
“俺這是被她教壞了,俺馬上就走。”琥珀的手一甩麻花辮,她大步流星的走來了洞口。她蹲了下來,把大白包裡的東西包了起來。
朱二黑走來說:“給他們留點彈藥。”
“想都甭想,這是俺揹回來的。”琥珀在大白包上擰了個死疙瘩,她對走來身前的朱二黑說:“你想堵住洞口你就堵,俺不堵。”
朱二黑笑道:“她快死了,俺們計較啥啊!”
“那是對人,不對鬼子。你甭想打這些東西的主意,俺死了都不給鬼子留。”琥珀把白包裹背在了身上,拿起一支衝鋒槍站了起來。她瞪了一眼金七七,轉身就走。
朱二黑回過頭看了一眼金七七,他心裡失望的搖了搖頭。他走出了洞口,坐在雪地上開始壘牆。
琥珀站在一邊,生氣的說:“快走吧,天快黑了。”
朱二黑頭不回的說:“你甭忘了,是漢子埋葬了你的親人。”
琥珀吃了一驚,緩緩的笑道:“俺不是沒良心的人。”
她走進了洞口說:“俺去給他們留下東西。”
“人病了就愛吃好的,你把羊腿留下,再留點鹹鹽。”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