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雲,本姑娘在問你呢。”
垂着眼糾結了半晌,南雲才低聲道:“還不到兩月……”
“什麼?”蘇末挑眉。
南雲悄悄吸了口氣,眼睛垂得更低了些:“屬下是說……末主子離開蒼月還不到兩月。”
“哦,還差幾天?”
“到今天剛剛五十六天,還差四天。”
蘇末淡笑:“所以你想說,分別時間還短,尚且沒到想念的地步?”
“……”南雲逕自垂着頭不語。
碧月看了看蘇末,又轉頭看了看神色糾結的南雲,眉頭一揚,笑道:“末主子就別調笑他們倆了,南風南雲自小伺候主人,性子嚴謹,偶爾說一句無傷大雅的笑話可以,但類似末主子問的這般的話語,他們可不敢隨意講出口。”
南風默默送上一杯香茗,待蘇末接過之後,垂手站在一旁,也不吭聲。
蘇末掃了他一眼,淡淡問碧月道:“西域的仁王,他效忠的是哪位皇子?”
“末主子爲什麼不認爲他是自己想當皇帝?”碧月笑眯眯地不答反問。
蘇末輕飄飄地睇了他一眼,“你當我是傻子,還是當你自己是傻子?他若要當皇帝,還能趕回去通風報信給誰?得到第一手消息,自然要防着其他對手,先不動聲色地揮軍攻入納伊纔對。”
“末主子此話差矣。”碧月道,“若他確實想當皇帝,偏偏手裡又沒有兵馬可用呢?”
蘇末輕哼:“在西域皇族那羣豺狼面前,手裡沒有兵馬卻妄想繼位爲帝的人,腦子必定是壞了,其結局想都不用想,只有死路一條。”
“好吧,末主子說的確實有道理。”碧月嘆了口氣,“他沒有效忠任何一位皇子,他效忠的人是皇后。”
“皇后?”蘇末挑眉,“皇后沒有兒子?”
“末主子猜對了。”碧月說完,轉身走到門外,喚了手下人吩咐去取些點心來,才又轉回身來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輕抿一口試了試溫度剛剛好,仰頭一飲而盡。
“屬下這兩天忙着追查西域皇后與仁王的底細,可是忙壞了,茶水都沒能好好喝上一口。”這般說着,又倒滿了一杯。
蘇末懶懶睨了他一眼,轉頭朝南風南雲道:“你們倆趕路也累了,出門往左走,拐過一條迴廊,看哪些廂房空下來的,自己去整理一下,稍作休息,去見你家主人之前,把自己打理妥當了。”
兩人應了聲“是”,便待退下。
“蒼昊大概會到晚上纔有空,你們不妨多休息一會兒,橫豎這裡也沒什麼事是需要你們做的。”
到晚上纔有空?
南風、南雲兩人不解,主子即便在忙他們也是要在身邊伺候的,到晚上纔有空……見他們?
謝長亭的事莫說這兩人不明白,連碧月到現在都還知道,蘇末也懶得解釋,只淡淡道:“照做就是。”
“是。”兩人躬身行了禮,告退。
碧月遲疑地看着蘇末,以爲蒼昊的身子又出了狀況,不由面露擔憂:“末主子……”
“不是你想的那樣。”蘇末淡淡一笑,“與長亭有關,他們倆需要好好溝通。”
好好溝通……碧月腦子有些發懵,下意識地以爲,謝長亭又觸怒他們家天人似的主人,然後被主人下手狠治了。
要不然,主人什麼時候需要與誰好好溝通了?
謝長亭的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明白的,況且那是他與蒼昊之間的事,蘇末也沒打算讓所有人都知道。
“花了兩天時間親自去調查,查出了什麼出人意料的結果?”
“也沒有特別的出人意料。”碧月道,“西域的皇帝如今病重,朝政大權控制在左右二相的手裡,可惜這兩人素來不合,左相支持大皇子秦王,右相則是皇后母族的一個表兄弟,支持的自是皇后,加上皇帝的七個兒子各懷心思,手段盡出,如今攪得朝廷一片風生水起,仁王手裡沒有兵馬,只能依附沒有皇子的皇后做後盾……”
“你說了這麼多,還沒有告訴我,那皇后與仁王究竟是什麼目的?”蘇末打斷他的長篇大論,“縱然有右相支持,但西域民風與其他國家迥異,那些皇族子嗣哪一個也不是吃素的,絕無可能讓一個後宮婦人執掌江山大權,既然如此,右相又爲何要支持皇后?仁王怎會覺得依附着皇后就能安然無事?那些皇子,又怎麼允許一介婦人摻和到其中?”
“這就是屬下這兩天調查出來的真相。”碧月稍稍沉默了一下,“末主子這幾日僅僅從虎城這個小地方就能看出,西域的國力與經濟相較於其他國家半點也不弱,這對於一個常年只知爭權奪利的皇族與百姓來說,並不正常。”
蘇末知道古人大多存着些輕視商人的心思,有些皇帝甚至下詔重農輕商。商人地位底下,有些人寧願寒窗苦讀十年,苦哈哈地考個秀才,也不願去做商人賺錢。
但到了這裡幾個月,發現蒼昊一直重視經濟的發展,月蕭掌管的霽月山莊於九國之中獨佔鰲頭,滅南越也是霽月山莊在其中起了最基本的作用,以至於蘇末都要忽略了有的皇帝腦子裡還殘存着那些根深蒂固的迂腐愚蠢的想法。
而對於西域來說,常年內亂,輕視商業發展,卻有着並不遜於其他國家的經濟國力基礎,這顯然並不正常。
碧月輕嘆了口氣,“蒼月經濟繁榮,在九國之中位居首位,不僅僅是因爲霽月山莊,還有湘北同樣以飼馬發展起家的青家和滄州的韓家。這兩家是唯二兩個在霽月山莊縱容之下得以生存的富商之家,經濟實力並不弱。”
“韓家是已甍的韓貴妃的孃家,曾經因提供滄州大軍糧草而掣肘着皇后,後來韓貴妃與安王先後被處死,韓家懷恨在心,這兩個月以來暗中的舉動不小,聯合了青家與西域的皇后,願意提供所有的財力支持,兩個條件,其一要鳳王死在戰場之上,其二要蒼月新帝的性命。”
聽了碧月一番話,蘇末表情複雜,沉默了好半晌,才緩緩道:“他們……腦子沒出問題?憑什麼以爲只憑西域一個連兒子都沒有的後宮婦人就能有安排鳳王戰死沙場和殺了蒼月新帝的本事?未免太異想天開了些。”
“沒錯。”碧月也想嘆息,“但屬下話還沒說完。”
蘇末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淡淡道:“湘北的青家,在其中又起了什麼作用?”
“他們早在一年前就與西域皇后達成了合作關係,在蒼月帝都也有暗棋,曾經是爲了幫住安王對付鳳王,但自從主子入了帝都,他們反而就此安靜了下來,深居簡出,不問世事。”
“西域皇后提供給青傢什麼好處?”
“黔國馬場。”說到此處,碧月表情有些怪異,“他們以爲,以西域的兵力,想要得到黔國易如反掌,屆時馬場歸青家所有,青家需得在關鍵時刻助皇后一臂之力。”
黔國馬場……好大的胃口!
蘇末冷笑:“他們是不是以爲黔國馬場無主,想得就得?”
碧月也冷笑:“大約是如此。”
蘇末沉吟了片刻,覺得還是有點不對勁,青家與韓家,就算暗中支持皇后,只憑財力上的優勢,皇后也不可能在皇帝衆多兒子中勝出吧?畢竟,西域一向崇尚武力解決一切問題。
“若末主子還不明白,屬下便再告訴末主子一個事實,不管是西域還是其他任何一個國家,只要常年內亂,國庫必定空虛,皇后只憑着這兩家的暗中提供的財力,便足以掌控所有皇子麾下的大軍軍餉與糧草開銷,甚至連各王府最基本的俸銀也同樣掌握在她的手裡。”
如此一來,倒是抓住了整個皇族的命門,蘇末挑眉:“看着這位皇后,也不是個簡單的婦人。”
但即便這樣,又能如何?難不成她想效仿武則天,成爲西域史上第一位由皇后奪權稱帝的女皇帝?
不過,她大概根本不知道武則天是誰吧?
“她若是個簡單的婦人,皇族的內亂便不會拖到現在。”碧月捧着茶,想了想又道:“那仁王手裡沒有兵馬是事實,但九門提督手裡握有十五萬皇城禁軍,只要皇后鐵了心,這十五萬兵馬就算不能完全掌握,暫時爲其所用倒也不難,只是既然沒能攔住十四殿下的大軍,想必她也不會再輕易拿這支僅有的兵馬來冒險。”
說了這麼多,蘇末顯然還沒有搞明白這皇后與仁王的目的究竟是什麼——若說是爲了皇位,皇后膝下無子,皇位是想都不用想的問題。
縱使掌握着經濟大權,她一介女流,若真肖想那至尊之位,那些皇族的王爺們只怕能親手把她撕成碎片。
既然如此,調查出來的這些有關仁王與皇后的情報,有什麼意義?
碧月看出來她的想法,笑了笑:“最重要的一點,也是花了屬下最多精力去查出來的真相——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