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的嗓音裡,壓抑的是無法言喻的憤怒。
南風、南雲各自沉默。
蘇末身後的梅韻,安靜柔順地俯跪於地。
蒼昊盈盈笑道:“末兒這般動怒,是爲了什麼事?”
“舒桐。”蘇末冷冷開口,“把你接到的消息拿出來給你家主子看一下是否屬實。”
舒桐方擡起頭,蒼昊已淡淡道:“末兒指的是,本王遇襲受傷之事?”
話音落下,月蕭與舒桐皆稍稍愣了一下。
南風傳來的消息是如此沒錯,方纔他們還覺得奇怪,南風、南雲與他們傳遞消息時有專用的密符,一般人模仿不來。
所以,得知主子遇襲受傷,他們雖疑惑,卻並沒有懷疑其真實性。
然而,他們剛接了令準備着手調查,主子卻突然出現在了眼前。
縱使是沉穩如舒桐,溫潤如月蕭,在方纔那片刻,也有些懵。
蘇末眸心一冷,“蒼昊,你別告訴我,這是你的主意——目的,是爲了愚弄本姑娘。”
蒼昊舉步緩緩向前,走到欄杆處踩着階梯上了迴廊,目光溫柔地凝視着蘇末冷怒的眸色,微微一笑,沒否認,“愚弄不會,本王遇襲是事實。至於受傷吐血,不過是爲了給末兒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
雖面上笑容溫溫,然話裡的意思,卻讓深刻了解他的月蕭與舒桐陡然一凜。
這樣的話說出來,便絕對不會是玩笑。
主子的性子他們清楚,絕對不會開這樣的玩笑。主子的狠心他們同樣清楚,笑容之下的怒氣,永遠教人深深畏懼。
只是,他們一直以爲,以蒼昊對蘇末萬般縱然的態度,他不會輕易與蘇末動怒。
然而,簡單兩語,已經道明瞭他的確在生氣,甚至,雖方式不同,卻依舊給了不輕不重的懲罰。
是的,不輕不重。
以蘇末對主子的感情來看,一張字條,一個簡簡單單的消息,足以讓她憂心失魂,撕心裂肺。
若主子再狠心一些,三日不出現,只怕蘇末發瘋都有可能。
這個懲罰不算太重,卻也絕對不輕。
月蕭、舒桐與碧月,齊齊低下頭,心底隱隱發涼。
蘇末一震,眸心隱含冰冷的怒色,她靜靜注視着蒼昊如玉的面容,嘴脣顫了顫,半晌說不出話。
蒼昊淡笑着輕撫着她的髮絲,“本想讓末兒着急三兩日,不過,到底是沒忍心。”
蘇末還是沒說話,死死看着蒼昊含笑的眉目,眸心卻隱隱浮現水汽。
脣角,愈發顫得厲害。
蒼昊將她的表情看在眼底,修長的手指輕撫着她的臉頰,“本王累了,末兒陪本王去歇息片刻如何?”
蘇末沒吭聲,她知道,縱受傷是假,但趕路總是會給身體帶來疲乏,若是往日,她必然萬般心疼,但此時此刻,她只覺得憤怒。
那種錐心的疼痛,彷彿要把心臟生生挖去的撕裂感,她平生首次嚐到——是拜他所賜。
“蒼昊。”蘇末終於開口,眼角一顆晶瑩的淚滴倏然滑落,帶着驚心動魄的嗓音悽然,嗓音雖極力冷漠壓抑,卻仍然能聽出幾分心傷的脆弱,“我恨你。”
我恨你。
本來有多愛,在經歷了一次蝕骨劇痛之後,她就有多恨。
說完這句話,蘇末轉頭就走,頭也不回。
蒼昊挑了挑眉,目送她決絕離去的背影,眸底興味的笑意一閃而逝。
轉過頭,他看着還跪在地上的幾人,淡淡道:“月蕭,晚膳命人送到末兒房裡。”
吩咐了一句,他轉過頭隨着蘇末離開的方向舉步跟上。
月蕭恭聲應道:“是。”
從頭到尾一直沒吭聲的碧月,這時纔敢擡起頭來,輕輕吁了口氣。
月蕭偏頭看他一眼,“你在怕什麼?”
“怕主人與末主子鬧僵。”深知內情的碧月,自然明白蒼昊生氣所謂哪般。
其實說生氣有些勉強,主人的心思,充其量也只是想讓蘇末體會一下傷心憂慮的感覺罷了。
就如他前幾日曾在蘇末面前說過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本身再大,也沒有誰是萬能無敵的,總有自己力所不能及的時候。
只有珍惜自己性命的同時,纔有資格去要求深愛的另一方亦如此做。
蘇末的性子他們都清楚,她不是一般的深閨女子,碧月真怕她脾氣一上來,與蒼昊槓上。
一個是他們的主人,蒼月的皇帝,如今天下九國之主,武功深不可測。
一個是他們的女主子,蒼月的攝政女王,未來天下九國的女主子,手段狠辣冷酷。
若這兩人一言不合打了起來,遭殃的絕對是作爲屬下的他們。勸不敢勸,護無法護,只能任由偌大的山莊在兩大高手的驚天動地的對決中分崩離析,天塌地陷——自然,這只是碧月自己心裡的想象。
如今親眼見到事實,才又明白,蘇末對主子當真是情深根種,縱使憤怒到那個地步,亦是連動一根汗毛都捨不得的。
這樣想來,事情應該並沒有太嚴重,大概不過明早,就雨過天晴了。
月蕭溫潤一笑,“這樣的情況難得一次,就當是主人與末主子兩人之間調劑感情了。”
“難得一次是沒錯。”碧月嘆氣,“若多來幾次,以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可真的吃不消。”
說罷,淡淡笑道:“幾月沒見,公子與舒桐公子可還好?”
“還好。”月蕭溫和回了一句,沒有轉頭去看舒桐,只朝南風與南雲道:“南大哥,蕭先命人安排廂房,你們二人先歇息片刻,主人一時半會兒大概不需要伺候。”
南風南雲客氣地點頭,“麻煩了。”
“既然主人與末主子晚膳在房裡用,月蕭便不設宴了,明日中午,在西花廳給主人接風洗塵。”月蕭這般說着,轉頭朝舒桐道,“桐,在這裡多待兩日,待身子好全了,再回軍營裡去吧。”
舒桐沒說話,沉默了須臾,淡淡點了點頭
碧月卻覺得訝異,八十軍棍固然不輕,但也不至於養傷兩月有餘尚未痊癒,山莊裡上好的藥材無數,月蕭不可能捨不得。
那麼傷體拖到現在,是因爲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