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瀾能夠感受到李華成的誠意。
如果軍師說的是真的,那麼李華成的動作確實可以說是大手筆。
重建中洲特戰系統的秩序,打破固有的觀念,一系列的調整中,古行雲會退下來,李天瀾會上去,不動聲色,這種情況下古行雲自然可以算是顏面丟盡,可相對於李天瀾直接把他從護國戰神的位置上趕過去,這種調整中的進退起伏起碼算是給古行雲留下了最後一絲顏面,也可以讓他更加順理成章的找出不少的藉口。
雪舞,夢魘,崑崙,天都,暗影。
如果以五大軍團作爲中洲特戰系統的核心支柱的話,那麼李天瀾在面對其他人的時候無疑是佔據着極大優勢的,雪舞軍團本來就是他的心腹班底,夢魘軍團更是如今東皇宮的主體結構,五大軍團,他能絕對掌控的有兩個。
而古行雲,李狂徒,以及江上雨分別掌控一支。
看起來他們三人聯手似乎要比李天瀾勢大,但也僅僅只是看起來而已,且不說五大軍團的規模大小,裝配情況,也不說李天瀾和三人之間的戰鬥力對比,就是中洲在定下這個方案之後,如果李天瀾同意,那麼接下來議會對他的支持力度也會完全不一樣。
這就是李華成的態度與誠意。
可以給新集團北疆,可以給南粵,可以給西粵,可以給東山和江南,江浙也不會去動。
想要特戰系統的主動權,也可以給你。
想要支持,議會也會毫不猶豫。
整個中洲都已經認定了李天瀾會是他們未來幾十年時間內真正不可取代的守護者,所以李華成的態度非常明顯,你要的,我可以給,你想上位,我親自推你上去。而我要的,只是其他人的一部分生存空間,你李天瀾給不給?
從東皇宮和天都煉獄的角度上來看,李華成這是在干預李氏的內部事務。
而站在中洲特戰系統的角度來看,李天瀾同樣是想要企圖獨吞中洲的所有資源。
囂張跋扈,霸氣外露,到底是誰欺人太甚?
李天瀾掛了電話,點了根菸,有些煩躁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來到了巨大透亮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東皇宮靜謐而唯美的夜色,沒有繁華閃耀的燈火輝煌,站在城堡六層的高度看過去,是無聲噴涌到空中綻放的水花,是平整乾淨的草坪,是安靜搖曳的花草,是清澈流動的湖水,是沒有喧囂的風,是皎潔清冷,但卻又婉轉溫柔的繁星與明月。
李天瀾抽着煙,沉默不語。
他不喜歡現在這種感覺,很不喜歡。
這是一種清晰的,明顯的被某些東西束縛着的感覺,他走上了巔峰,但卻並沒有走出規則的限制。
從李華成來到天南的那一秒鐘開始,李天瀾就很清楚的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他確實已經天下無敵。
可是現在的他並非不能夠被毀滅。
他站在了這個包含了無數因素,有規則,有規矩,有法律,壁壘分明,立場清晰,有刀光劍影爾虞我詐,有腥風血雨金戈鐵馬,陰謀與背叛,戰鬥與廝殺,充斥着博弈,談判,退讓,妥協,平衡,起伏,看起來波瀾壯闊實際上一直在重複的世界的最巔峰,但卻依舊被無數的規則給死死的限制着,不得自由。
東皇宮的瘋狂發展,權力,財富,地位,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枷鎖纏繞在他身上,他清晰的看到了那些閃耀光芒下的責任,也能明顯的感受到自己的疲憊厭煩甚至是力不從心。
他想讓自己的人生一往無前,但無數的事情都在告訴他,這一步,要退後。
他不想參與到大選前的亂戰中,不想跟李華成博弈,他不想交出李狂徒,北疆,議會,未來,江山,都去他媽的,他不想做什麼,那就不做什麼,翻臉就翻臉,大不了東皇宮毀滅,他離開中洲,把想殺的統統殺掉,他一往無前,再不回頭。
他想這麼做,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現實與幻想終歸不同,也永遠都不會相同。
他無敵的實力帶着絕對的權力與財富走到了世界的最高處,那麼接下來他就必須揹負着這些東西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比如眼下揣測着李華成的心思和底線,比如在亂戰之中爭取最大的利益,這是他的人生與未來,似乎一眼就看到了終點。
李天瀾隨手將菸頭扔下,再次掏出一支香菸點燃,深吸。
一隻白皙柔嫩的纖細手臂伸了過來。
纖長的五指中拿着一個菸灰缸。
一縷很好聞的幽香從身邊傳了過來,不像是秦微白身上那種自然的體香,但卻帶着一種很勾人的誘惑。
手臂的主人靜靜站在李天瀾身邊,沉默的很溫柔。
李天瀾沒說話,隨手往菸灰缸裡彈了彈菸灰。
拿着菸灰缸的柔嫩手臂一動不動。
香菸燃盡,李天瀾再次點了一根。
連續抽了三根菸,他才深呼吸一口,內心的鬱悶似乎隨着煙霧一點點的被他吐出來。
李天瀾的聲音平和,淡淡道:“怎麼還不休息?”
“睡不着。”
不知火舞輕輕搖了搖頭,將菸灰缸收回來,又蹲下身子撿起了李天瀾仍在地上的菸頭放進去。
東島女子普遍身材嬌小玲瓏,一米六五的不知火舞在東島已經算得上是高挑,可面對如今一米八三的李天瀾,仍舊需要微微仰頭,她擡起明媚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着,看着李天瀾,有些癡迷,有些恍惚。
她又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李天瀾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東島,她一身紅色旗袍,驕傲而冷漠的平視着李天瀾,帶着居高臨下的嘲弄。
那個時候,李天瀾還沒有現在這麼高呢。
不知火舞笑了笑,聲音柔媚:“而且主人你也還沒有休息,奴婢怎麼敢睡吶。”
她帶着磁性的悅耳嗓音在柔和的燈光下微微顫動着,臉龐悄然爬上了一抹嫣紅。
過往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這是她第一次稱呼一名異性爲主人,不是戲謔玩笑,而是心甘情願的表達着自己的溫順與臣服。
她不想稱呼這個男人陛下。
這是東皇宮中所有人對他的稱呼。
東皇宮的人很多,今後也會越來越多,陛下這個稱呼在李天瀾的耳朵裡會越來越習慣,變得習以爲常,甚至變得麻木,也許有一天當所有人都稱呼李天瀾爲陛下的時候,李天瀾會忘記他自己叫什麼名字,更不可能記得曾經是誰叫過他什麼,那時同樣稱呼他爲陛下的不知火舞也許就跟其他起眼的不起眼的人一樣,模糊了性別,模糊了立場,模糊了身份,最終模糊的就像是一團不存在的影子。
不知火舞不願意這樣。
所以她放下了驕傲和矜持,叫李天瀾主人,她已經是他的女僕,本來就該叫主人的,有種被他擁有了一般的親暱感覺,不知火舞有點興奮。
李天瀾看了他一眼,沒什麼表情。
依舊是一身純白色套裙打扮的不知火舞轉身放下了菸灰缸,帶着一陣香風給李天瀾接了杯水,輕聲道:“主人,如果不想休息的話,要不要品嚐一下不知火家族流傳了很久的茶道?”
李天瀾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淡淡道:“要喝酒,烈酒。”
“我去拿。”
不知火舞輕笑着轉身,長髮飛揚,纖細的腰肢輕輕扭動搖擺着,來去如風。
夜深人靜。
美人與烈酒。
李天瀾的內心躁動着,但卻無關慾望。
客廳角落裡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酒櫃,裡面各種名酒整齊的擺放着,琳琅滿目。
李天瀾對酒其實興趣不大,酒櫃也是秦微白弄來的,她比較喜歡睡前喝一點葡萄酒或者紅酒,李天瀾也會陪着她喝一些,只不過秦微白在這裡住的時間很短,所以酒櫃裡的酒看上去還是滿滿當當。
不知火舞沒有去碰那些國外伏特加之類的東西,彎腰翻出了一瓶高度數的茅臺,拿了兩個水晶杯放在了李天瀾面前,然後給二號餐廳打了個電話。
二號餐廳在城堡的五層,是一個小食堂,跟一號餐廳比,廚師手藝食材什麼的倒是沒什麼特別的,都是韓東樓從盛世基金旗下酒店裡調過來的頂尖廚師,但二號餐廳的廚師般規模很小,甜品料理西餐中餐加起來,大概不到二十個人,說白了就是單獨爲李天瀾服務的,兩班倒,二十四小時待命。
李天瀾在東皇宮的時間很短,二號餐廳也就成了東皇宮高層開小竈的地方。
不知火舞對中洲菜不是很瞭解,只是說陛下要喝酒,聽着她有些生硬但卻別有一番韻味的中文,李天瀾把酒打開,把面前的兩個水晶杯倒滿。
講着電話的不知火舞看着這一幕,水潤的眼眸中光澤閃耀,柔潤的脣角也輕輕揚了起來。
放下電話,不知火舞端起酒杯的同時也站了起來,走到李天瀾身邊,彎腰似乎想要緊貼着李天瀾坐下。
李天瀾掃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對面的沙發。
不知火舞有些尷尬,僵持了不到一秒,最終還是癟癟嘴,重新坐了回去。
“說說東島。”
李天瀾語氣平淡的開口道。
不知火舞愣了愣,握着酒杯,慢慢的說道:“東島,現在內部很混亂。”
這是必然的現象。
隨着無極宮和疾風御劍流覆滅,沒有了武道大宗師的東島黑暗世界完全是羣龍無首的局面,在這樣的情況下,東島的其他勢力很難在最短的時間內真正的認清楚局面,於是混亂也就自然而然的發生了,他們想要崛起,但卻又沒有實力,所以可以預見的是,這樣的混亂正常情況下短時間內不可能結束。
但東島現在不是正常情況。
東皇宮必然會強勢介入東島黑暗世界的一切。
一直掌控着這一切的皇室或許會反對,但他們的反對沒有任何意義。
東皇宮所向披靡,當夢魘軍團的精銳掃平東島的殘餘力量之後,皇室又能拿什麼東西來反對李天瀾?
難道在自己的國土上,要出動部隊大規模的進行鎮壓?
先不說他們能不能這麼做,即便做了,有中洲做後盾的東皇宮也不是他們想要鎮壓就能鎮壓,只要他們敢動,那事件無疑就等於是升級了。
站爭。
跟中洲。
當這句話結合在一起的時候,全世界目前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有這樣的底氣。
當自己的特戰系統被完全摧毀打散,餘下來的散兵遊勇又沒有實力守護自己的領域的時候,外部力量的強勢介入根本無法避免,在這樣的情況下,皇室最多給予那些散兵遊勇一些象徵性的支持而已,但當這股介入的外部力量是東皇宮的時候,皇室甚至連給予自己人象徵性支持的勇氣都不一定有。
夢魘軍團的一部分精銳至今還在東島,並且佔據了天都煉獄曾經在天都的總部望天閣,人數不多,兩百精銳而已,其中驚雷境只有兩人。
這樣的陣容,在東島的眼裡根本不算什麼,能夠徹底壓制這個陣容的勢力也不止一個,可到目前爲止,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於針對這兩百名精銳。
這一定程度上說明了他們的理智。
可同樣,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任何勢力跟這批精銳接觸,這也說明了他們的糾結。
可這些都沒有任何意義。
無論他們是理智還是糾結,東皇宮都會進軍東島,以勢不可擋的姿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東島目前最聰明的辦法就是跟東皇宮接觸,不情願也好,不甘心也好,怎麼都行,但在自家特戰系統即將失守的情況下,他們只能低頭,並且在一定程度上試探跟東皇宮合作的機會。
“皇室是很希望主人您去東島的,我想他們應該有很多事情想要跟您談談,不過讓他們離開東島來這裡,估計他們也不敢。”
不知火舞嫵媚的眨了眨眼睛。
“有機會的話,我會去一趟。”
李天瀾喝了口酒,聲音很隨意:“流火軍團現在實力怎麼樣?”
流火軍團...
不知火舞漂亮的大眼睛裡閃過了一抹熟悉而又迷茫的神色。
她沒有聽說過流火軍團,但卻又莫名的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足足過了將近十秒鐘,她才反應過來這個名字爲什麼這麼熟悉。
她的主人漫不經心的將她從東島要了過來,東島特戰系統的女神搖身一變成了東皇的貼身女僕。
到此爲止了?
怎麼可能?
如今只是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流火宮,這個曾經跟疾風御劍流和無極宮齊名的勢力,這個出過無敵境至尊天忍的勢力,這個即便是臣服在天都煉獄之下但仍然還叫流火宮的勢力。
在李天瀾的一句話之間,已經完全消失了。
東島從今以後再也沒有流火宮,曾經的忍者聖地,現在是流火軍團。
屬於東皇宮的流火軍團!
他們不再是什麼附屬勢力,而是成了東皇宮的一部分。
不知火舞怔怔的看着李天瀾。
整個流火宮,似乎就隨着李天瀾剛剛那一次輕描淡寫的舉杯,隨着那漫不經心的一句話,這個東島的老牌勢力,就被李天瀾簡簡單單的下了酒。
這比任何下酒菜都要美味。
這一刻的李天瀾是如此的平靜,但卻又是如此的霸道。
李天瀾看了她一眼。
不知火舞猛然回過神來,奇怪的是她自己的內心竟然沒有半點牴觸的情緒,平靜的就像是早就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一般。
她知道這個事實意味着什麼。
即便是之前成爲天都煉獄附屬勢力的時候,流火宮仍舊有着屬於自己的光芒,天都煉獄也沒有插手流火宮內部的事物,在所有人眼裡,流火宮依舊是東島的本土勢力,只是在爲天都煉獄服務。
而流火宮變成流火軍團,對於東島而言,這是最徹底的背叛。
他們從本土勢力直接變成了掠奪東島各種資源的掠奪者。
從今往後,東島的特戰系統會如何看她?
流火宮,不,流火軍團,又該如何自處?
不知火舞沉默着,她深深的看着李天瀾的眼睛。
“主人...讓我做主人的女人好不好...”
不知火舞突然開口,內容莫名其妙,她的聲音甚至有些哀求。
“沒有區別。”
李天瀾淡淡道,他隨意將鞋子脫了下來,雙腿伸直,放在了不知火舞的膝蓋上。
不知火舞下意識的向前挺了挺身體,抱住李天瀾的小腿,讓李天瀾的雙腳透過白色的上衣觸碰着自己驕傲柔嫩的峰巒,她的身體前傾着,輕輕按摩着他的小腿和腳掌。
李天瀾雙腳很舒適的動了動,淡淡道:“你和流火軍團,都屬於朕,這跟我們上不上牀沒有關係,你不用擔心流火軍團和你今後在東島還如何自處的問題,覺得自己無顏面對東島?呵,事實上從你臣服東皇宮的那一刻開始,你就已經沒有什麼選擇了。東皇宮歡迎流火軍團的加入,但你們必須要確定自己的立場。流火軍團如何面對東島?不用面對,今後的流火軍團就以統治者的身份在東島發展,當所有人見了你都要低頭的時候,談何面對?對於他們而言,朕的女僕,或者朕的女人,沒有區別,無論是哪種身份,都會凌駕於他們之上。如果他們認不清事實,朕不介意在把他們血洗一遍。”
感受着李天瀾雙腳無意識的輕微用力,不知火舞的身體微微顫抖,呼吸有些急促,不知道是因爲興奮還是屈辱,她小心翼翼的爲李天瀾按摩着,感受着對方身上那種自然而然的冷漠與傲慢,緊緊咬着嘴脣。
李天瀾看着她,微微眯了眯眼。
“流火軍團包括我在內,還有三位驚雷境巔峰以上的高手,我是半步無敵,另外兩個都已經接近了這個層次。驚雷境高手三人,燃火境高手一百九十名,這是現在流火軍團的主要框架。天都煉獄當初在東島時,流火軍團基本沒什麼戰鬥任務,無論是對內還是對外。李狂徒當時對我們的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情報。流火軍團在東島根基很深,我們有先天的情報優勢,所以現在,流火軍團可以說是東島第一的情報組織,東島內部所有的敏感事件,幾乎都瞞不過我們的情報中心。”
不知火舞低聲道。
“憑藉着你手中的情報優勢,你能不能找到迅速統治東島黑暗世界的方法?”
李天瀾看了她一眼。
“理論上來說,可以。”
不知火舞輕輕點了點頭,纖細微涼的手指劃過李天瀾的小腿,帶起了一陣酥麻。
李天瀾明白這個所謂的理論上是什麼意思,他點了點頭:“朕會去東島,但要在你初步建立了流火軍團的權威之後。東皇宮可以給你支持,你可以從東皇宮中挑選一位高層,讓他帶一部分精銳跟你去東島,他會擔任流火軍團的副軍團長。”
不知火舞咬了咬嘴脣,眼波流轉,有些幽怨。
“想說什麼就說。”
李天瀾不動聲色的開口道。
“主人,我對中洲的某些東西有過了解。”
不知火舞微笑道。
“比如呢?”
李天瀾挑了挑眉。
“比如中洲的三十多位行省級議長。”
不知火舞笑容優雅而嫵媚:“我發現三十多位議長中,其中有幾位議長的名字非常奇怪。”
李天瀾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有些尷尬,他明白了不知火舞想要說什麼。
“有的地方,議長和總督的名字都是很奇怪的呢。”
不知火舞眼神迷濛:“我不否認他們的權威性,只是在那些行省,一般都會有一位分工不是很明確,甚至不是理事的副總督,或者副議長的存在,他們可以姓李,可以姓王,可以姓孫,可以姓找,他們的名字,就很符合中洲的風格,非常正常。”
李天瀾看着他,沒有說話。
“而那些地方,每次有重要事情發生的時候,你們的新聞媒體都會有意無意的提起那位分工不明確,甚至有些像是邊緣人物的副總督...”
不知火舞眨巴着大眼睛,看起來天真無邪:“主人,這是爲什麼呢?”
李天瀾想要把腳抽回來,但被不知火舞緊緊的抱住了。
似乎已經完全適應了女僕身份的不知火舞正在不斷加速的剝離她和李天瀾之間的隔閡與距離感,她撅起瑩潤誘人的紅脣,像是不滿,像是撒嬌,泫然欲泣:“主人不信任我。”
“你想多了。”
李天瀾搖了搖頭:“而且也理解錯了,這和信任沒有關係。”
“你可以任意選擇流火軍團的副軍團長,他會跟你去東島,但只是在流火軍團掛名,不會干預具體事務,而是建立新的,屬於東皇宮的軍團。”
“他在流火軍團掛個名,到時候你們雙方也更容易接觸。”
“這難道不是不信任嗎?”
不知火舞眼神依舊幽怨。
“當然不是。”
李天瀾搖了搖頭,他還想說些什麼,但整個人突然怔住了。
他怔怔的坐在沙發上,眼神變得有些晦暗。
不知火舞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忐忑不安。
她可以撒嬌,可以幽怨,可以拼命的拉近她和李天瀾的距離,製造一個親暱一些的關係,這是她身爲女性聰明的體現,但她很清楚自己什麼時候應該表現這些,什麼時候又該收起這些。
李天瀾再次端起酒杯,默默的將大半杯的酒水一飲而盡。
他長長的出了口氣,擡起頭,看着天花板上光澤柔和的水晶吊燈。
這一刻,李天瀾終於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的改變。
因爲他想到了李華成。
想到了李華成看着他時凌厲強勢但卻又透着淡淡疲憊與堅持的眼睛。
“這不是不信任你。”
李天瀾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相反,這是對你負責。爲了...”
他張了張嘴,聲音變得更加低沉:“平衡...”
......
作爲中洲真正意義上達成了某種自由的特殊行省,北海行省的省府大院可以說是全中洲最奢華的省府大院。
這裡曾經是聖州城的一個大型公園,建成之後在第二次翻新的時候,被北海王氏的某位族長批示成了省府大院,依山傍水,遠離塵囂,幾十棟巨大奢華五層獨棟別墅點綴在青山綠水之間,地上三層地下兩層的結構,配電梯,有私人草坪,私人車庫,私人泳池,私人健身房,私人影院酒吧,公園內部還有一個國際化的高爾夫球場。
這裡可以說是整個北海真正意義上的名流聖地,終日間無論晝夜,出沒的都是豪車,據說省府大院的三期擴建計劃已經獲得批准,從省府大院南部擴建出去,甚至能夠獲得一小片只屬於省府大院的海域,到時這裡也會順理成章的建立一個遊艇俱樂部,提供給議長以及理事們娛樂。
過去數百年的時間裡,北海就是這樣在各個領域內張揚着,這個比起其他同級地區舒適奢華的有些不敢想象行省,在中洲其他地區眼中確實是一個實打實的異類與怪胎,也不怪陳方青甚至他之前的很多人都將北海視爲眼中釘肉中刺,只是他們看到了北海這種連他們都羨慕嫉妒的張揚,但卻沒有看到,或者說不願意承認這份張揚背後的平靜。
北海自上而下都保持着極強的,也是讓中洲極爲不舒服的自主性,這裡適用於大部分中洲法律,但同樣也有一些北海自己制定的法律和規矩。
北海只有一個主宰,那就是帝兵山。
數百年如鐵一般的事實無數次證明了一件事情,帝兵山穩定,整個北海就會穩定。
從議長,總督,北海軍團軍團長,到副議長,副總督,每一個城市的議長市長,各個要害部門的中高層,基層...
中洲對其有建議權。
但帝兵山卻掌握着這一切的任命權!
這一切在今天看起來完全是不可思議,但也從另一個角度說明了北海王氏當初的榮耀。
北海行省持續了數百年的高新養鐮至今都讓無數人又酸又妒,也讓北海始終保持着對中洲大量精明強幹的少壯派保持着核心的吸引力。
北海內部的人除了最高層,幾乎很少往外調,但偶爾卻也會從中洲挑選一些少壯派調到北海,每一個職務的調動,幾乎都會打破頭,所有人都拼命的想要在北海任職,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因爲這裡有着不可思議的福利體系。
中洲有沒有個人身家在數十億而且還顯得光明正大不怕被調查資金來源的議長?
有,在北海。
中洲有沒有身家數十億同樣不怕調查的總督?
有,同樣也在北海。
中洲有沒有身家數十億也不怕被調查的將軍?
還是在北海。
最新一期的北海薪資調整中,北海議長,北海總督,北海軍團第一副副軍團長的薪水是七千五百萬中州幣。
每年七千五百萬。
而次一級的北海理事,年薪是每年六千萬。
非理事副總督級成員,每年年薪五千萬。
而具體到北海各個城市,聖州市長拿的是理事一級的薪水。
其他城市的一二把手,行省級各要害部門,年薪普遍在三千萬左右浮動。
副職則在一千萬到一千五百萬之間。
再往下城市部門司局,各個處室,科室,到科員,每一級都有明確的薪資。
三年前在北海行省的真實統計中,一位北海普通科員年收入是六十八萬中州幣。
四十萬是年薪,二十八萬是單位分紅。
帝兵山每年爲北海的行正系統就要開出去上百億的薪水。
這只是薪水而已,不是某些投資,也不是啓動某些項目,只是單純的薪水。
在完全讓人不可置信甚至覺得荒唐的薪水中,北海行省也在近乎瘋狂的爲帝兵山創造着更加讓人不可置信的利益。
北海的行正機構是全中洲最爲精簡的,在中洲某些城市動不動就十多位的副室長密密麻麻的情況下,北海各個城市最多隻有五位副室長的結構顯得獨樹一幟。
每個人都有着明確的分工,每個人都有着明確的職責,所以他們的機構最精簡,但效率卻是最高的。
坐在自己的崗位上,無論是領導還是科員,所有人都在竭盡全力的認真負責着自己的工作,甚至讓自己的工作領域變得更加寬廣,拿到最大的工作成果。
主管工業大部分時間都下去調研。
主管招商的整天帶着下屬跟一羣業務員一樣瘋跑。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拼命認真的氣氛。
狂熱,興奮,而且很幸福。
每個人都在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並且全心全意的爲了讓北海的每一個人過的更好。
北海的年終審計完全是由帝兵山的核心人員負責,沒有半點虛假,具體到各個城市各個部門,幹得好,除了年薪還有相當一部分絕對慷慨的分紅。
做的不好,工資降級。
連續兩次工資降級,取消任命。
鋒利,準確,清晰。
而與超高薪資待遇所配套的,則是在吏治方面殘酷的近乎殘暴的刑罰。
這是懸在北海所有人頭頂的利劍。
受會金額十萬元以上,無期徒刑,終身不得減刑。
受會金額五十萬元以上,死刑,立即執行。
受會金額壹佰萬元以上。
全!家!死!刑!
這絕對可以算是北海被執行的最徹底的條令,其執行的堅決程度就跟北海數百年來從來不曾拖欠的工資一樣,沒有半點回旋餘地。
無論在中洲有什麼關係,無論受會者的家人是不是在北海,中洲,星國,在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只要金額超過了這個限度,死亡就無處不在。
當北海最初的那位天驕在梟雄臺上親自制定了這條律法的時候就說過:“這就是北海的大局!”
當高的不可思議的薪水與巨大的不可承受的犯錯成本相互對比的時候,即便是再怎麼貪婪的人,都能徹底的冷靜下來,感受到其中的觸目驚心。
北海數百年,真正出現的受會者極少極少,數百年時間加起來不到二十個。
二十個人,無一例外,受會金額都超過了極限。
於是二十個家族,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能逃得過北海王氏的審判。
巨大的誘惑和絕對的壓力造就瞭如今的北海,所有行正部門基本上都沒有所謂的投訴,民衆遇到的各種問題都會第一時間得到徹底的解決,北海少了一些黑暗的東西,於是灰色的生存空間也被完全抹殺,不要說社會上,甚至就連校園裡的混混都看不到了。
所有人都知道有些東西是沒有前途的。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公平,但帝兵山給所有人創造了一個只要努力就一定可以改變生活改變命運的北海行省,無論它是否公平,但至少值得每一個北海人由衷的期待。
安居樂業,歌舞昇平,太平盛世。
他們或許也會遇上職場上的競爭,會被比自己更加優秀的人超越,會遇到各種困難,各種問題,各種無法對人言說的心事,他們依然會在匆促忙碌的生活裡或艱難蹣跚或一路高歌的前行着。
可是在這片土地上,沒有行正部門的推諉拖延,沒有灰色人物的笑裡藏刀,沒有不公正大魚吃小蝦的糟心待遇,即便是在中洲已經扭曲的某些觀念,這裡都不是很多。
北海人始終堅信一點。
如果你的生活沒有改觀,那不是社會的問題,而是你的選擇出現了錯誤。
這句話何等的單純?
但這就是北海。
沒有外界的狂風暴雨,沒有令人絕望的灰暗,沒有可以摧毀意志的特全。
北海之外,就是另一片世界。
可是事實上,這些所謂沒有的東西,甚至是更多的東西,那些從各個角落各個領域爲了某些目的打算將觸角深入北海的東西...
這所有的一切,真的不存在嗎?
不可能的。
黑暗與灰色一直都存在着,只是沒能進入北海。
這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鋪天蓋地彷彿可以摧毀一切的壓力與恐懼,落在了帝兵山,落在了北海王氏數百年來的每一位族長身上。
一代又一代。
他們沉默的揹負着這一切,狂風暴雨,驚濤駭浪,不曾後退半步。
北海省府大院的一號樓前。
文思遠跟王聖宵見面的時候,絢爛的朝陽正從東方的海平面上升起,和煦的光穿透了黑暗,刺破了天邊一朵又一朵的暗雲,光芒從高空灑落下來,刺入了文思遠的眼睛裡,視線中王聖宵正一步一步走過來,劍氣氤氳,空間扭動着,落在他身上的陽光在他身邊似乎形成了一片光環。
陽光照亮了蒼穹,落在了省府大院清澈的湖面上,波光粼粼。
王聖宵就像是走在天與水的光波中,身影竟然有種巍峨般的壯麗。
文思遠從門前的石桌上站起來。
王聖宵的身影走進了一片蒼翠燦爛的院落。
“聖宵,越來越穩健了。”
文思遠輕輕微笑着,嗓音溫和渾厚,這位如今已經獲得了北海王氏的全力支持和東南集團的大半支持的北海議長身材不高,帶着眼睛,相貌儒雅,即便在自己家裡穿的很隨意,可站在那,卻有種說不出的風度翩翩,自信而溫潤,讓人一眼看過去就有種好感與信任感。
“文伯伯,打擾你日理萬機了。”
王聖宵跟文思遠握了握手,玩笑道。
“在外面其他人天天讓我日理萬機,現在你跑到我家裡也讓我日理萬機,你小子不厚道。”
文思遠輕笑一聲,揮揮手:“走吧,進屋。”
“算了,在外面坐坐。”
王聖宵搖了搖頭,他知道文思遠的習慣,這位從幽州起步,走出監察部,進過內閣,去過華亭,最終從吳越來到北海,擔任過聖州副議長,市長,議長,也擔任過北海副議長,從總督位置上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東南集團領袖很喜歡清晨的時候在院子外坐一坐。
他的生物鐘極爲規律,一般都是五點半起牀,起牀後兩個小時從來不處理公務,而是就坐在門前的院子裡,發呆,,聽音樂,徹底的放空自己,寒暑不論,風雨無阻。
七點半開始吃早餐,八點鐘準備上班,晚上六點鐘回來,吃飯,看新聞,跟家人聊聊天,沒有意外情況的話,十點鐘準時睡覺,整個北海就是在他這種日復一日的規律中不動聲色的發展着,四平八穩,大氣磅礴。
如今文思遠請他進屋,無疑是在遷就他了。
王聖宵隨意坐在冬日裡冰涼的石凳上,遞給文思遠一支菸,輕聲道:“本來不打算這個時候上門的,不過昨晚的事情有些多,所以只能打擾文伯伯的放鬆時間了。”
“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文思遠點了點頭,看着王聖宵,眼神中帶着讚賞:“神榜第二,不錯,你還年輕,在過十年,說不準第一是誰的。天縱向你這麼年輕的時候可沒你這麼出色,那個時候李狂徒鋒芒畢露,就如同現在的李天瀾一樣,把天縱壓的死死的,但後來如何?登上神榜榜首,甚至進入天驕境界的還是天縱。未來這麼長,誰說得準呢?”
王聖宵苦笑了一聲,看着逐漸升空的朝陽,自嘲道:“我這個神榜第二,可以說是實實在在的父輩萌蔭了。”
如果沒有王天縱那道至高無上的劍氣,王聖宵現在也就是半步無敵境的實力,距離無敵境還有一段路要走,神榜第二?神榜末席他都上不去。
“還是那句話。”
文思遠聲音平靜:“未來這麼長,誰說得準呢?”
王聖宵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這件事不是最主要的,我也不是因爲帝兵山丟了身綁第一來找安慰的。”
文思遠眼神閃了閃。
神榜新排名已經成了既定事實,無可更改,事實上北海對這個結果早就知道,那份如今照耀在黑暗世界的輝煌名單上,是有代表着北海王氏認可的王聖宵親筆簽名的。
文思遠說他已經知道了昨晚的事情,顯然神榜新排名這種無法更改的事實雖然震動,但也不至於讓瞭解文思遠的人打破他的生活規律,而且相對於現在仍舊轟動的黑暗世界,整個中洲都已經完全被李華成突然殺到東皇宮的事實給吸引了過去。
“你想做點什麼?”
文思遠看着王聖宵,輕聲笑問道。
“做點什麼之前,我們要先確定李華成的意思。”
王聖宵吸了口煙,微微皺眉。
“他的意思應該不難猜。”
文思遠搖了搖頭,這個時間,是他一天之內最清醒冷靜的時候,因此說出來的話似乎帶着一種無法質疑的力量:“李華成不可能放任李天瀾離開中洲。他去了軒轅城,這就是保障,只要他還在東皇宮一天,哪怕外面打的在厲害,李天瀾也不會真正的翻臉。”
“打打鬧鬧,針鋒相對,甚至是生死廝殺,都沒所謂。對於李天瀾而言,無論他敢不敢做或者想不想做,事實就是如此。李華成在東皇宮,就等於是把自己的性命都放在了李天瀾的手裡,這種安全感,甚至不會讓李天瀾有徹底翻臉的想法。”
“現在雙方的想法都很簡單,他們各自都有着底牌,有談的空間,但卻誰都不服誰。李華成想要控制李天瀾,讓東皇宮更好的爲中洲服務。李天瀾則因爲李氏的事情對李華成心懷不滿。李狂徒?這其實只是個幌子,當然,這個幌子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但核心問題還是在李華成和李天瀾身上,他們可以談,但卻不想談,雙方都怕開一個壞頭,怕今後毫無底線的退讓。所以就只能打。”
“今天我下你一城,明年你下我一城,打唄。打累了就坐下來談一談,反正李華成在東皇宮,雙方交流起來挺方便的,隨時能談,談不攏就繼續打,雙方現在都在展示實力,炫耀武力,這樣在最後的談判中才能提出更好的條件。”
“現在全世界都知道李天瀾的底牌,太容易猜了。無論東皇宮和李天瀾,都有談條件的資格,所以他的底牌就是魚死網破,一旦他離開中洲,中洲所有得罪過他的人都要小心翼翼如同驚弓之鳥一樣防備着他隨時都可能進行的暗殺斬首
。這就是李天瀾個人的威力,而中洲反擊之下,東皇宮覆滅,別的不說,只是一個盛世基金,就足以引起全球金融秩序的震盪,金融風暴極有可能演變成全世界範圍的金融危機,國內的多個領域也會同時震盪,造成巨大的社會影響,損失簡直不可估量。到時候如果真的發生那種情形,造成的巨大影響估計足以讓任何一個首相直接下臺了。而東皇宮的覆滅,同樣也意味着中洲將失去東皇宮,嘆息城,半個蜀山,甚至大半個瑤池的精銳力量。”
“豪門集團的東城無敵也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的後果,更是讓人難以承受,這麼折騰起來,引起了這一切的李華成, 甚至整個學院派,都承擔不起這種後果。李天瀾現在已經成長到有能力將中洲拖入水深火熱的境地的程度了,若非如此,李華成又何必這麼小心翼翼?”
“只不過他如果想到做到這一步的話,代價也不是李天瀾可以承受的,當這一切發生的時候,東皇宮必然早已灰飛煙滅。整個中洲都將他當做是死敵,李天瀾天下無敵又如何?當中洲全力想殺一個人的時候,即便正面不是對手,其他方法還不是一大堆?那樣的情形,中洲會很難受,李天瀾同樣會很難受。”
文思遠的聲音頓了頓,才繼續道:“所以這張底牌,李天瀾不太可能翻出來,可不管怎麼說,這牌都是握在他手裡的。自他出現在中洲視線中以來,外界就一直拿你和李天瀾以及古寒山在比較,如今古寒山早已被淘汰,新加入了一個江上雨。你們三人,李天瀾的天資實力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太過激進了些。論實力,你和江上雨不如李天瀾,但若論沉穩,李天瀾和江上雨都不及你,論隱忍的話,你和李天瀾又都不如江上雨。”
“如果今天這個局面發生在你和江上雨身上,中洲都不會太過擔擔心,因爲你們妥協的可能性很大,至於李天瀾...他當然也是有可能妥協的,可他不妥協直接翻臉的可能性也很大,他的性格,讓很多人都很擔憂甚至是恐懼,如果李天瀾怒極之下將這張底牌打出來,我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那時就是新集團與學院派同歸於盡,中洲水深火熱的局面了。”
王聖宵聳了聳肩。
“所以李華成纔會趕過去,只要他在,這件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就很低。”
文思遠淡淡道:“最重要的是,李華成手中肯定也有底牌的,而且是決定性的,是他分析瞭如今的局面後,認爲在合適的時機,只要打出這張牌,李天瀾就絕對會妥協,不會再有第二個選擇的底牌。”
“會是什麼?”
王聖宵的眼神有些閃爍。
無數人都在分析李天瀾的性格,但不管怎麼分析,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李天瀾完全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
所謂的威脅,壓迫很難讓他妥協,說不準到時候他就來一出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大戲。
他微微搖了搖頭,輕聲道:“反正不太可能是威脅什麼的。”
“那就只有利益了。”
文思遠淡淡道:“會有什麼利益,能夠最徹底的打動李天瀾?讓他痛痛快快的妥協,痛痛快快的放走李狂徒,哪怕他會跟李狂徒成爲對手,哪怕這會讓他整合李氏變得遙遙無期?這樣的利益,究竟有多大,才能讓李華成這麼確定李天瀾一定會妥協?”
王聖宵沉默不語。
他的想法有些混亂,他知道文思遠的意思,儘管不知道李華成的底牌,可從他這幾句話裡,他就能明白這張底牌所代表的難以想象的利益,那幾乎是前所未有的,甚至可以說是空前絕後的。
但到底會是什麼?
“總不可能李華成打算讓人綁架秦微白來威脅李天瀾吧?”
王聖宵開了個玩笑。
文思遠怔了怔,竟然真的開始思索這個可能性:“秦微白現在還在中洲?”
王聖宵也怔了怔,有心無力:“文伯伯,我只是開玩笑而已,這種事情,怎麼可能?”
“爲什麼不可能?”
文思遠深深的看着王聖宵,眼神閃爍。
“這樣做,就等於是徹底跟李天瀾結成死仇了,李天瀾即便會妥協,在不死不休的局面下,李華成難道真的敢放秦微白回去?只能硬着頭皮控制在手裡,這算什麼呢?一直囚禁她?讓她每年跟李天瀾見一面?讓李天瀾變成中洲的奴隸和打手?”
王聖宵的聲音有些冷。
文思遠靜靜的看着他:“所以你認爲即便是這樣,李天瀾也不會妥協?”
“真要如此,那就連妥協的可能性都沒有了。”
王聖宵的聲音突然變得無比平靜:“在某些方面,其實我和他是一樣的。將心比心,如果李華成動了宋詞,我也不會妥協,反而會竭盡全力不惜一切的報復。所以如果李華成真的做蠢事的話,到時李天瀾肯定會直接進入幽州,血洗學院派,李華成除非是瘋了徹底不顧中洲,不然還能怎麼樣?面對瘋狂的李天瀾,他難道還真的敢殺了秦微白不成?”
“所以只能是利益了。”
文思遠若有所思的看了王聖宵一眼,點了點頭。
王聖宵不在說話,皺着眉頭,心事重重。
李華成和李天瀾之間的衝突目前已經吸引了整個中洲的注意力,交鋒伊始,亂戰將至,大選之前,這個時間點的敏感性怎麼形容都是不過分,各大集團,甚至是想要晉升爲集團的地方團隊,所有人都在這個時候小心翼翼,但卻又蠢蠢欲動。
每個決策者這個時候的每一步動作,首先想着的都是自己不丟分,然後纔去考慮爭取更多的東西,慎之又慎,中洲數百年的歷史上,東南集團,太子集團,北方集團,豪門集團,都在這個時間點上因爲太過激進而犯過錯誤,導致在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裡都緩不過勁來,他們至今依然存在, 說明他們勉強撐了過來,而同樣也有規模不遜色於東南集團太子集團的團隊,因爲在這個時間點上的決策失誤而一敗塗地,最終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裡。
最近的例子,往前數十年的時間,北方集團的規模一點都不亞於現在的東南集團和太子集團,穩定的兩位理事的位置,五到七位議員的席位,在北方市,東北區域和大半個西北區域聲勢浩蕩,如日中天,但就是因爲一次決策的失誤,讓一直蠢蠢欲動的各大集團抓住了機會,咬住了北方集團拼命撕扯。
太子集團就在那期間從北方集團身上撕下了大片的西北地盤,豪門集團也是在那個時候直接壯大,學院派同樣也是在那個時候第一次出現,並且開始以遼東爲根基,數十年的經營,發展到了現在這個局面。
東南集團在那段時期同樣有些決策失誤,但最終也從北方集團身上撕下了龍江行省。
而與之相對應的是北方集團的節節敗退,最終只是守住了北方市,與之前的聲勢浩蕩相比,北方市現在一位理事兩位議員的結構也僅僅是比如今風雨飄搖的特戰集團強一些而已。
大選越來越近,隨着新集團和學院派的衝突,必然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按捺不住直接入場,王聖宵也想動動,但卻又不敢輕舉妄動,所以才找文思遠商量,文思遠是東南集團在大選之後全力支持的旗幟人物,下一個十年,東南集團的佈局就是以文思遠和葉東昇爲理事構建的,他的意見至關重要。
事實上在跟文思遠談完之後,王聖宵就會馬上飛往幽州,跟葉東昇,紀文章,萬青雲以及東南集團的議員們見面,他也要將文思遠的意見帶過去。
“我看的話,還是穩一穩吧。”
文思遠遲疑了很長時間,才緩緩開口道。
王聖宵沒有說話。
別墅的大門打開,一個三十歲出頭的溫婉少婦端着兩杯茶走了過來,笑容甜美:“聖宵來了,我準備了早餐,新發明哦,一會嚐嚐。”
王聖宵笑着叫了聲晴姐,點點頭說了聲好。
文晴把茶水放在兩人面前,笑着轉身離開,她是文思遠的女兒,如今北海大學金融系的副主任,平日裡很低調,而她的丈夫,如今已經是聖州市的理事之一,大選之後聖州市長的熱門人選,跟王聖宵關係極好,也註定了是王聖宵今後的左膀右臂,大概類似於現在王天縱和文思遠之間的關係。
王聖宵端起茶杯抿了口滾燙的茶水,在北海冬季寒徹的冷風裡感受到了一種溫暖。
“穩一穩...”
他喃喃自語了一聲。
“穩一穩。”
文思遠點了點頭:“先不要輕舉妄動,我個人認爲,隨着學院派和新集團的衝突加劇,李華成的某些意圖也會逐漸暴露出來,現在的局面,有些危險,誰也不知道李華成手裡到底藏着一副什麼樣的底牌,在摸到線索之前,我們沒必要着急。”
文思遠掀開了茶杯的蓋子,用蓋子敲了敲茶杯的杯沿,清脆的撞擊聲中,他繼續開口道:“當然,穩一穩也並非不動。不久之後,學院和新集團之間,應該會有明確的信號出現,等到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的時候,我們找個合適的機會,也該做一些我們自己的事情了。”
王聖宵的雙瞳陡然收縮,精光匯聚。
文思遠看着他的眼睛,嘴角動了動,淡淡道:“吳越的問題,你怎麼想的?”
王聖宵垂下了眼皮,一言不發。
吳越。
王青雷。
這早已成了東南集團和北海王氏不得不正式並且重視的問題。
王青雷近兩年來在中洲越來越活躍,無論是出席各種活動,還是在各個場合的發現,所有人都能明顯感覺到,他和東南集團已經是漸行漸遠,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反而跟太子集團越走越近。
王青雷是資深議員,以他的資歷,如果他沒有背叛的話,東南集團這次是準備全力推他和文思遠成爲中洲理事的,五年之後,王青雷也是東南集團心目中去競爭總統位置的合適人選。
或許是長期在王天縱陰影之下的壓抑,又或者是他感覺在東南集團坐上那個位置的可能性不大,又或者是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野心,在他羽翼豐滿的日子裡,他的言論讓他的立場變得越來越微妙。
最終在王天縱徹底倒下的時候,他背叛了北海王氏。
而更讓東南集團現在徹夜難眠的,是王青雷如今還是吳越的議長。
王青雷在東南集團影響力很強,可畢竟這是赤裸裸的背叛,不是所有人都認同他的看法,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要換一個?ψ櫻醞跚嗬卓梢源叨霞諾囊徊糠至α浚步黿鍪且恍〔糠鄭潛煌蹂幸S跋斕哪且徊糠幀?/p>
這次大選,東南集團也不可能在支持王青雷,相反,跟他越走越近的太子集團反而會支持王青雷成爲理事。
只不過這樣的支持也是有所保留的。
王青雷想要在太子集團更進一步,首先要面對的就是如今的西南議長,他和葉東昇,可以說是分別在東南集團和太子集團最強勁的對手,西南議長譚釗,論資歷一點都不比王青雷差,相比於王青雷半路出家加入太子集團,譚釗在集團內部的地位顯然更加的根深蒂固,他的存在,影響着西南集團內部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圈子,牽一髮而動全身,王青雷想要在太子集團擊敗譚釗獲得太子集團大部分的支持,他首先就要做點什麼。
簡單地說,太子集團需要王青雷的投名狀,或者說,是一份足夠分量的表示。
王青雷能拿什麼做投名狀?分量大到可以擊敗譚釗的大禮...
吳越!
整個吳越。
也只能是吳越。
王青雷如果可以替太子集團拿下吳越,將這片中洲最發達地位甚至還要在南粵之上的行省從東南集團手裡撕下來送給太子集團的話,確實足以說服太子集團的大部分力量來支持他衝擊理事的位置。
吳越。
一個穩定的議員位置。
無數優秀人才的培養基地。
各個領域的巨大影響力。
這些都是可以讓太子集團來盡力爭奪的。
王聖宵甚至已經可以肯定,在接下來的亂戰中,失去了太子集團的策略就是盯防新集團的同時將全部火力瞄準東南集團。
王青雷之後,最有可能接替王青雷的就是曾經的華亭市長,如今的吳越總督嶽醇光。
這是王逍遙的死黨和死忠。
也是王青雷最堅定的盟友。
只要將都東南集團在吳越的一些釘子排擠走,將嶽醇光推上去,太子集團不僅僅是拿到了吳越,同樣也爭取到了王逍遙這麼一個巔峰無敵境的高手,以及雪國的話語權,把握到這些之後,太子集團更有籌碼以雪國爲根基,衝擊李天瀾在雷基城的一切。
如何解決王青雷和嶽醇光?
如何解決王逍遙?
目前整個東南集團都沒有什麼辦法,因爲暫時抓不到他們的破綻。
如果吳越失守的話...
近二十年來,等於是每一次大選,東南集團都在失敗,從來不曾贏過。
二十多年前的大選前夕,東南集團內部鉅變,李氏崩塌,整個東南集團也遭遇了重創,那可以說是北海王氏的刮骨療毒,但失敗就是失敗,損失就是損失。
十多年前,華亭失守,整個東南集團更是節節敗退好不容易纔穩住了陣腳。
但守着華亭,吳越和北海,隱約中是中洲第一集團的盛況卻已經不復存在。
而現在,難道又要丟失吳越?!
如果真的是這樣,僅剩的一個北海雖然算不上是孤掌難鳴,但東南集團在中洲的影響力無疑會進一步的縮水降低。
王聖宵的目光有些空洞。
過了好半晌,他才點了點頭,輕聲道:“我心裡有數。”
頓了頓,他繼續開口道:“是該做點什麼了,吳越,該動一動了。”
文思遠點了點頭,不動聲色道:“這就是我的意見。不過吳越...你打算從哪裡開始?”
“東部站區。”
王聖宵平靜道:“姜哥休息了兩年多,如今都登上神榜了,沒有了王青雷和二叔他們多嘴多舌,現在也該把他放出來了。”
帝江!
文思遠眼神微微一亮,笑了起來:“這個切入點不錯。”
王聖宵也笑了笑,目光轉過去,迎着夕陽,看着遙遠的遠方。
北海冬季的微茫的霧氣在陽光下逐漸消散。
而在這個清晨,這個上午,來自於幽州,來自於遼東,來自於華亭的巨大聲響已經在無比突兀的情況下撕碎了北海的薄霧,輻射到了王聖宵和文思遠面前。
兩人的電話幾乎是同一時間響了起來。
轟動了整個中洲的暴風變成了撕裂天宇的驚雷。
電閃雷鳴,風暴肆虐。
遼東。
已經前往江浙的第三督察組組長王維的秘書,遼東奉天理事譚笑天涉嫌嚴重違記被遼東監察部控制。
警察部,宣傳,吏部等部門同一時間開始行動起來。
一上午的時間,牽扯到譚笑天事件的人數已經多達二十人,而且牽扯進來的人還越來越多。
已經到達江浙的第三督察組組長王維一上午都將自己關在了酒店房間裡,沒有出門半步。
遼東的風暴轟轟烈烈,捲起了東北部的風雪。
漫天肆虐的狂風飛雪中,所有人似乎都能看到那平靜的風眼中,白清淺那不動聲色但卻又無處不在的銳利鋒芒。
同一時間,幽州。
以中洲睡物部,金融管理局爲首,超過五個部門對幽州輝煌地產,東吳科技,先秦國際集團的偷睡露睡,擾亂柿場秩序,商業欺詐,盜版侵權等一系列的問題展開調查。
華亭。
盛世基金總部同樣遭到了各部門聯合的突擊檢查。
沒有過程,沒有醞釀,沒有風聲。
天光亮起,朝陽初升的時候。
新集團與學院最激烈的衝突幾乎是在一瞬間到達了白熱化。
戰場不斷擴散。
刀光劍影。
遍地開花,讓所有人都應接不暇。
王聖宵拿着電話,聽着北海情報負責人玄冥不斷說着最新消息,怔怔出神。
很顯然即便是他一時間都沒有真正反應過來。
之前認爲的會有明確的信號,會有逐漸升級的事態和過程...
所有的一切,都沒有。
在他們還在商討還在謹慎觀望的時候。
開戰的雙方已經到了刺刀見紅貼身搏命的程度。
現在這種情況下,中洲該如何?
東南集團又該如何?
文思遠沉默了很長時間,強壓下內心泛起的波瀾,輕聲道:“是該動一動了。”
“替我跟晴姐說一聲,下次在來嚐嚐她的新手藝。”
王聖宵站了起來:“我馬上動身去幽州。文伯伯,你的意見,我會帶給他們的。”
文思遠點了點頭。
王聖宵跟文思遠緊緊的握了握手,轉身離開。
文思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越來越遠。
中洲風雨如晦。
而這位從北海出發的北海王氏族長,此時卻滿身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