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晚上,東皇宮城堡頂層,李天瀾一左一右摟着秦微白和皇甫秋水賞月的時候,秦微白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
秦微白將剝好的水果送到李天瀾嘴裡,拿起紙巾擦了擦手,看了手機一眼。
手機屏幕上是一條未讀短信。
來自於那個被特別備註的特殊符號。
秦微白的手機平日裡是收不到垃圾短信的,甚至知道她私人電話號碼的人都是極少數,因此每一條短信都極爲重要,而這個特殊符號背後代表的人,在這個時間點發過來的短信無疑更加關鍵。
秦微白眯了眯眼睛,打開手機掃了一眼。
短信內容很短,也很謹慎,沒有使用具體的人名,只是一行很簡單的字。
“目標即將離開煉獄軍團,今晚是最後機會,殺不殺?”
有那麼一瞬間,秦微白內心的心跳略微加快了一絲。
這條短信表達的最直接的意思,是李狂徒即將離開煉獄軍團,今晚是殺他的最後機會,要不要在今晚殺掉李狂徒。
冷漠,乾脆,自信。
而這一系列的表現,也完全流露出了對李天瀾的絕對忠誠。
他不在乎李狂徒命運如何,也懶得去思考李狂徒和李鴻河之間的父子關係,更不去想李氏內部的各種恩怨。
他確定了自己的立場,然後就是純粹的執行任務,沒有情緒,什麼都不去考慮,只考慮殺不殺。
李鴻河在臨終前或許已經很難在完全把握住天都煉獄,可他這一生,即便是隕落之後,依然在掌控着李狂徒的生死,他給李天瀾留下的可以使用的棋子並不多,可一個個卻異常的有用。
這筆遺產在李鴻河再三考慮之後終究是交給了秦微白,李鴻河內心對孫子的評價已經不重要了,之所以交給秦微白,或許是他也怕自己會猶豫繁複,又或者有其他什麼顧慮。
而交給秦微白,那就什麼都不需要擔心了。
她或許可以很溫柔,但只是在面對李天瀾的時候。
而在面對李天瀾的敵人的時候,她會比任何生物都冷漠殘酷,當這筆遺產交給她之後,那就註定會在最關鍵的時刻發揮最關鍵的作用,不會再有任何變數。
而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麼?
秦微白細嫩的手指摩挲着手機屏幕,璀璨的眼眸裡似乎閃爍着無盡的星光。
李狂徒自離開東皇宮,又放棄了天都市之後一直紮根在南雲李氏曾經的基地內,老老實實,除了幾次必要的露面之外,和前幾天來了東皇宮一次之外,平日裡他甚至都沒怎麼離開過那片營地,就像是在默默的等待着什麼。
他等到了聯盟的成立,等到了永生藥劑,等到了北海的拔劍,也等到了東皇宮和北海王氏之間越來越清晰的雷霆與風暴。
一切都如他所願。
那麼現在,他突然離開那片他一直安靜蟄伏營地,只意味着一件事情。
聯盟的行動,即將開始。
甚至已經開始。
李狂徒的行蹤,很有可能就是聯盟行動的戰場。
殺不殺?
如果殺了的話,那麼聯盟會毫無徵兆的損失一位頂尖的戰鬥力,增加李天瀾的勝算,如果今晚不殺的話,對方的短信說的很明顯,這是最後的機會,也就意味着今晚過去之後,對方很有可能再也把握不到李狂徒的行蹤了。
此時不殺李狂徒會有什麼好處麼?
秦微白認真的想了想。
李狂徒不死,所謂的好處其實並不是沒有,但卻沒什麼意義,都是一些可有可無的好處,比如或許會讓剛剛加入進來的天都煉獄的精銳們心裡好受一些,又或者是李華成接下來掌控中州局勢更加方便,又或者其他什麼的。
可這跟他加入聯盟要殺李天瀾比起來,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
如果今晚真的是最後的機會的話,死在元宵佳節,對於李狂徒而言,也算是不錯吧?
秦微白伸手按着手機屏幕。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母。
S,H,A。
鍵盤上拼湊出來的殺字清淡而漠然。
她細長的手指去點發送鍵,但手指剛動,整條手臂卻突然僵硬了一下。
劍氣以很溫柔的形勢纏繞住了秦微白的胳膊。
李天瀾拿起手機看了看那個特殊的符號,笑道:“不殺。”
他將說話的內容變成了短信發送了過去。
短信再無迴應。
“你偷看我短信。”
秦微白嘴角鼓了起來,看上去有些生氣:“這是隱私!”
“你在我面前哪有這東西?”
李天瀾輕笑着把她攬到懷裡,問道:“這是誰?”
秦微白的頭在李天瀾懷裡頂了頂,似乎在發泄着不滿,但既然李天瀾發現了,她終歸不能什麼都不說。
略微的沉默後,她語氣有些複雜的開口道:“他應該是李老最信任的人了,甚至沒有之一。”
“爺爺?”
李天瀾愣了愣。
秦微白很隱晦的皺了皺眉,但卻沒糾正李天瀾這個稱呼,她點了點頭:“李老臨終前給你留下了最後一筆遺產,實際上是交給我了,他那些年雖然在邊境,但還是暗中培養了幾個人,有的甚至是在李氏還沒有崩塌之前培養的,雖然不多,可每一個能發揮的作用都非常關鍵,目前我知道的,司徒滄月是一個,劫應該也算一個,這個特殊符號也算一個,其他幾個,我也不知道。”
“他不是把這些人都交給你了?”
李天瀾有些詫異,又有些頭疼:“而且爲什麼交給你,不是直接交給我的?”
“準確的說,李老只是把這個人交給了我。”
秦微白指了指手機:“司徒滄月和劫是隨着你入世暴露出來的明牌,如果我沒有出現的話,你入世之初,應該就是嘆息城爲你出面抗下大部分的壓力,所以這是底牌,但也是擺在明面上的籌碼。
而剩下的,目前都還隱藏在暗處,就比如手機對面的這個,我之所以說他是最受李老信任的人,是因爲他掌握着除了司徒滄月和劫之外的其他幾個暗子。他甚至都不是李氏的人,卻能夠得到李老的信任,想必這其中會有很多故事吧。”
“至於爲什麼不交給你,也許是怕你某些時候心軟?又或者是怕你有些時候衝動?我說不上來,但這樣的決定顯然沒錯的啊,如果你知道的話,那麼這條短信就會發在你的手機上,你爲什麼不同意殺李狂徒?李老應該就是了解你的性格,所以才交給我的,我不在乎什麼手段。誰想對付你,我都會不擇手段的報復回來。”
李天瀾有些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
秦微白給了他一個白眼。
“所以說...”
李天瀾若有所思道:“這個人現在掌握着李狂徒的性命?但卻應該不是黎明破曉或者鳳凰,對吧?”
這個答案很好猜測。
因爲秦微白說對方甚至都不能算是李氏的人。
那麼對方的身份起碼在明面上,跟李氏是沒什麼關係的。
秦微白猶豫了下,還是沒告訴李天瀾對方是誰,只是點了點頭,柔聲道:“天瀾,這個人你不要問了好不好,我留着他還有別的用處。”
“我現在比較感興趣的不是他,而是那個隨時能殺掉李狂徒的人。”
李天瀾輕笑道:“所以說,手機那頭的這個人不是黎明破曉和鳳凰,但是黎明破曉鳳凰三人之一必然有一個其實是效忠我們的二五仔,對吧?”
“怎麼能說是二五仔?”
秦微白生氣的看着他。
“好吧,是戰友,志同道合的戰友,潛伏人員?”
李天瀾笑着改口:“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他們三個了,只有他們三個才能讓李狂徒毫無防備,只是,到底是他們其中的哪一個?”
“我也不知道。”
秦微白的目光有些茫然,她看着李天瀾,突然問道:“你覺得有可能是哪一個?”
“我覺得有可能都不是。”
李天瀾伸了個懶腰,手落下來的時候已經順着皇甫秋水的衣領劃了進去。
皇甫秋水紅着臉使勁往李天瀾懷裡擠,說不上是爲了讓他更方便還是在躲避什麼,很乖巧,很羞澀。
李天瀾隨意掌握着力道,平靜道:“起碼根據我的觀察,他們任何一個,都沒有背叛的可能。”
秦微白眼神裡閃過了一道光芒。
李天瀾的想法和她完全一致。
因爲在她看來,黎明破曉鳳凰,同樣也沒有背叛李狂徒的可能。
是一點可能性都沒有。
而且這不是推測,而是結合事實引證過的。
在另一片時空中,直到東城皇圖隕落之後,這三人都還活着,一直到她以完全透支生命的代價強行激活了無情踏上了東島的那片聖山。
李狂徒,是那時的秦微白殺的。
他的身體如同一架機器,被當時精神狀態極度不正常甚至處在瘋癲狀態的秦微白給拆解成了無數的零件。
破曉,也是她殺的。
鳳凰和那個孩子,在聖山的雪崩中同樣也死在了她的劍下。
黎明被她刺瞎了雙眼之後也死了。
他們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那個可以被李狂徒完全信任,卻又隱藏在李狂徒身邊的暗子到底是誰?
“不問問嗎?”
李狂徒一隻手握着手機,一隻手握着羊脂暖玉道:“直接問問不就好了?”
“他不肯說的。”
秦微白搖了搖頭:“保護暗子的身份是他的任務,他會讓暗子發揮作用,但不到必要的情況下,不會告訴我們他的身份,如果今晚你同意殺李狂徒的話,暗子在完成任務之後,也許就會遠走高飛了,我們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也不會知道他到底是誰。”
“挺神秘的。”
李天瀾說道。
秦微白想了想,低聲道:“可能是累了吧?”
李天瀾沒有再說話。
生活終究不是影視劇,所謂的臥底和潛伏者,在完成自己的任務之後,能夠順利迴歸的終歸是少數中的少數,爲了正義,爲了忠誠,爲了其他什麼,無論是什麼理由,但長期的臥底生涯早已成爲了習慣,這種人任務完成後,要麼退休,要麼繼續潛伏。
迴歸?
早已回不去了。李天瀾不再多說,重新將手機交給了秦微白。
秦微白看着手裡已經發出去的短信,歪頭看了看李天瀾,再次問道:“爲什麼不殺?”
“因爲沒有必要。”
李天瀾笑了起來:“這次他們所謂的行動,不會有第二種結果,我們是必勝的,所以沒必要去玩這些手段,有沒有李狂徒,結果都是這一種,最多也就是多費點力氣而已,這次我們多費點力氣,今後就會省心很多,我要讓全世界都看着,他們組建聯盟,他們調兵遣將,他們鬼鬼祟祟,隨便他們做什麼,我給他們機會,等到他們準備好了,我就是要用最直接的方式,正面摧毀他們所有的謀劃,最能讓人無力抗拒的東西,往往是最光明正大的。”
“我懂了。”
秦微白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天瀾:“你是在怪我的手段上不了檯面是不是?”
“我可沒這意思。”
李天瀾搖搖頭:“我只是想說,既然黑暗世界認爲我是絕對無敵的,那麼我們就沒必要耍這種小花招了,我不介意再次鞏固一下他們對我的印象,等到這次摧毀了那個可笑的聯盟,還有誰能直視黑暗世界的東皇宮?而且,退一步說...”
他的聲音頓了頓,平靜道:“李狂徒應該戰死,而不是被暗算。他要李氏,他想殺我,我都可以理解,但也僅僅是理解,我同樣也有不能隕落的理由,所以對他,我不會留手,他就算是死,也應該是堂堂正正的死在戰場上,李氏之爭,應該要有一個這樣的結果。”
秦微白遲疑了下,輕聲道:“那就聽你的吧。”
其實從心底,分析過對方聯盟可能出現的陣容之後,秦微白雖然覺得對方的聯盟超乎尋常的華麗,可對於他和她兩人的組合,秦微白同樣有着很強的信心。
她拿着手機,看着屏幕,輕輕按鍵。
李天瀾不在關注,略微翻身將皇甫秋水摟在了懷裡,看着她那張泛着紅霞柔媚的有些驚心動魄的臉龐,手上的動作微微用力,小聲笑道:“今晚向對秦姐姐那樣對你好不好?”
皇甫秋水的呼吸已經完全紊亂,身體不停的扭啊扭,聽到李天瀾的話,她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恐懼,又帶着一抹期待,吐氣如蘭,小聲而忐忑的開口道:“好。”
秦微白沒管他們,只是再次發了一條短信:“李狂徒的目的地是哪裡?”
對方的短信很快回復過來:“不知。”
對方不知道,對方手裡掌控的暗子不方便多問,還是不能多問?
秦微白想了想,繼續道:“還有什麼消息麼?”
對方再次回覆:“沒有。”
交流到此爲止。
秦微白放下手機,看着明顯已經被李天瀾欺負的不行的皇甫秋水,笑道:“要不要在這裡給你們把牀搬上來?”
“小秋水說要你教她跳舞呢。”
李天瀾輕聲笑道。
秦微白臉一紅,捂住李天瀾的嘴:“就你最不正經。”
她在李天瀾對面坐下,認真道:“他們的行動就要開始了。”
李天瀾拿起紙巾擦了擦手,似乎也變得正常了些:“情況已經很明顯了。羅斯柴爾德的人到了北海,李狂徒動了,籌備了這麼久,終於要開始行動了,呵,說實話我都有些等的不耐煩了,接下來這段時間,看看他們還有什麼花招,又或者還能跳出一些什麼牛鬼蛇神,東皇宮的崛起誰也無法阻止,那些人最好一起跳出來,我也方便送他們一起上路。”
秦微白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手機,突然問道:“議會那邊,還是沒有什麼迴應麼?”
北海聯盟或許最開始是極爲低調的,可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們的準備越來越充分,特別是江上雨和王聖宵一前一後去了歐陸,各方面的風聲已經越來越多,要說議會沒有收到消息,或者對此毫不知情,那是不可能的。
在中洲,北海王氏或許底蘊深厚,如今的東皇宮也是如日中天,但不可否認的是,在這片上千萬平方公里的區域內,最強的還是議會,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他們蒐集情報的能力,甚至比起北海和東皇宮加起來都要強大的多。
現在的議會,也許已經知道了聯盟的行動地點也說不定。
只是這段時間以來,議會卻始終都保持着沉默,冷眼旁觀,沒有警告過北海王氏,也沒有提醒過東皇宮,兩不相幫,姿態擺的很正。
“沒有。”
李天瀾搖搖頭,對此到是沒什麼不滿的地方:“其實這也已經是最好的態度了,李氏,北海,江上雨,東皇宮,煉獄軍團,加上古行雲,還有一些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大選之後明顯是中洲內部的第一次大洗牌,起碼在老師的計劃中,洗牌之後的中洲,應該會有很長一段相對安穩的時間,而這次聯盟針對我的行動,某種意義上就等於是解決一部分矛盾,所以這一戰總會來的,既然攔不住,那他們就不會表現出過多的傾向性,畢竟結果未知不是麼?”
“真是現實。”
秦微白冷笑了一聲。
“這是理智。”
李天瀾心平氣和:“我喜歡和絕對理智的人打交道,因爲這樣的人,等到我們勝利之後,他們的理智會告訴他們,接下來應該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