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將近。三寸人間 www.yanqingshu.com
平日裡本算冷清的東皇殿變得愈發冷清。
李天瀾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外已經進入黑夜,四周一片安靜,房間的角落裡亮着一盞檯燈,微弱的光芒下,毛髮柔順的金毛正安靜的趴在那,無聊的甩着尾巴。
李天瀾從牀坐起來,揉了揉有些脹痛的頭部,拿起旁邊晾着的白開水一口氣喝光後,依舊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他晃了晃腦袋,精神恍惚,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輕柔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
王月瞳推開虛掩着的房門走進來,看着有些呆滯的李天瀾,她愣了下,隨即柔聲道:“醒了?要不要喝水?”
“呃...”
李天瀾有些遲鈍的看了王月瞳一眼,自嘲笑道:“喝多了。他們都走了吧?”
“嗯。”
王月瞳沒有開燈,只是默默調亮角落裡的檯燈,她重新給李天瀾接了杯水遞過去,輕聲道:“李拜天和夜畫雨下午和許褚一起走的,杜寒音走的時候你還醒着,千城他們剛剛離開不久。”
李天瀾喝了口水,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明日便是秋佳節。
天空學院沒有放假,但東皇殿的幾個年輕人卻都有了過節的資格。
李拜天和夜畫雨回了蜀山。
許褚去了幽州白家。
杜寒音本來也是無家可歸之人,但風脈變異,實力復甦之後,對於實力的提升在她的內心已經壓倒了一切,她不需要過節,所以直接去了天空學院繼續課。
寧千城本來是打算留下的,但早卻接到了東部戰區司令員寧致遠的電話,要他回去過節,寧千城本來想說不去,可虞東來卻發話說去看看也好。
如今虞青煙和寧千城的關係已經徹底穩定下來,老人家覺得先把兩人的事情確定下來也不錯,所以他帶着虞青煙直接跟寧千城去了吳越金陵。
走之前李拜天說是要小聚一下,結果他和寧千城兩個王八蛋一頓飯硬是灌了李天瀾將近三瓶白酒,實力處在最低點的他吐了又吐,一覺醒來的時候,秋的前一日竟然已經快要過去。
“這兩個混蛋。”
李天瀾笑罵一聲,過個秋節而已,兩三天的功夫,連離別都算不,這酒喝的着實有些冤枉。
“我熬了湯,跟虞老學的,要不要喝一碗?”
王月瞳輕聲問道。
“不餓。”
李天瀾搖了搖頭,看着王月瞳,這才發現今日的北海王氏小公主跟往日似乎大有不同。
她似乎是剛剛洗過澡,髮絲還有些溼潤,穿着一條白色繡着金色線條的連體魚尾裙,優雅而活潑,白色的高跟鞋讓她的身材顯得更加高挑修長,她化了淡妝,身灑了些香水,迷濛曖昧的幽香不停的刺激着李天瀾逐漸復甦的嗅覺,照亮了臥室一角的昏黃檯燈下,王月瞳站在光影,妖嬈嫵媚的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夢。
“今天很漂亮。”
李天瀾看着她說道。
“你喜歡嗎?”
王月瞳認真的凝視着李天瀾的眼睛,她的眼神很含蓄,但卻又有些狂野,當蘊含着一種叫做勇氣的力量。
李天瀾沉默下來。
沉默在時間的流逝變成尷尬。
角落裡的燈光似乎暗淡了些。
王月瞳的俏臉有些蒼白,她身耀眼的光彩在逐漸流失。
“我出去走走。”
李天瀾站起身,語氣平靜。
“我陪你。”
王月瞳不容拒絕的走過來,緊緊的挽住了李天瀾的胳膊。
世間幽香有萬種。
但這種即便是香水都遮掩不住的自然體香才最是獨特。
兩人依偎在一起,沉默着走下樓。
東皇殿前的人工湖湖水依然流淌着,秋節前夜的月光清美皎潔,夜風帶動着落葉吹高空,在月光裡穿梭,濃重的秋意在夜裡瀰漫,一片蕭瑟。
走在一起的男女在東皇殿漫步。
兩人身後跟着一條金毛。
他們走的很溫柔,畫面也很溫柔。
“真好。”
一直沉默着的王月瞳突然開口,輕聲道:“我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像是全世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一樣,什麼都不用去想,去考慮,這樣真好。”
“任何不現實的東西,都是好的。”
李天瀾心平氣和的開口道,他的聲音很冷靜,跟王月瞳的恍惚像是兩個極端。
王月瞳摟着李天瀾的胳膊愈發用力。
她仰着小臉看着李天瀾,突然笑了起來,悽美的月光下,她笑的很甜美,很無奈:“所以師兄想告訴我,你在我眼裡之所以這麼好,是因爲我們之間不現實,對嗎?”
李天瀾極快的皺了皺眉,沒有開口。
王月瞳的目光逐漸變得晶瑩,那種壓抑在內心多日的忐忑不安在她的語氣不斷積累,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們之間,不會有未來的,對吧?”
目光的晶瑩落下來,變成淚滴。
淚水在空劃過一瞬,被月光穿透後浸入草地。
李天瀾依舊沉默。
他的表情堅硬,有些冷。
“其實我早知道的。自從知道你身份的時候,自從你當初見過我父親之後,我知道了,我們之間不會有未來的。”
“所以我纔會叫秦微白姐姐,也不怎麼介意你和東城如是的婚約,因爲沒有未來,那不是我該爭取的東西,我一直都想着,只要曾經擁有過夠了。”
蕭瑟而清冷的夜色,少女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哽咽着。
“可是我還是貪心了。師兄,我很喜歡你,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哪怕今後我要一直叫她姐姐我都願意的。師兄,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幫不到你。”
李天瀾沉默良久,才輕聲開口道。
時至今日,他也想給王月瞳一個她想要的未來,但是他給不起。
對王月瞳的未來負責,今後他如何對李氏負責?
他也曾經天真過。
但長島一戰,殘酷的現實告訴他,或許兩人最開始的相遇,是錯誤。
“我知道的。”
王月瞳哽咽着,輕聲道:“你不會加入北海王氏的,對吧?”
以李天瀾今時今日在黑暗世界的名聲,只要他願意加入北海王氏,那麼一切都不會是問題,北海王氏也會心甘情願的讓王月瞳跟在李天瀾身邊。
現如今除了崑崙城之外,或許沒有任何勢力會拒絕將李天瀾綁他們的戰車。
但李天瀾不可能加入北海王氏。
終歸是北海王氏當年辜負了李氏。
他們當年的袖手旁觀,對於李氏而言,是背叛。
加入北海王氏?李氏今後如何自處?或許根本不會有李氏了,沒有李氏,他和北海王氏自然也沒有了矛盾。
李天瀾深深呼吸。
或許當年的那種辜負可以被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理解,但李氏和北海王氏,現在終究是道不同。
道不同,不相爲謀。
“不會。”
李天瀾終於開口,簡短而堅定。
這是李氏和北海王氏不可調和的心結,他有不肯妥協的理由,儘管他清楚不妥協會失去什麼。
他的腳步繼續向前。
王月瞳卻站在了原地。
李天瀾轉過身看着她。
王月瞳跟他對視着,良久,她才伸出手,緊緊的抱住李天瀾的腰,整個人幾乎貼在他身。
“師兄...”
王月瞳的聲音顫抖着,像是夢囈:“要了我吧。今晚要了我。我今晚隨你,在這裡,還是回房間,又或者去水裡還是樓頂,都可以。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男人,我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要了我吧。”
李天瀾的身體僵硬。
王月瞳的嬌軀在他懷顫抖着,他幾乎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對方身的溫柔與火熱。
得不到你的未來,要一個擁有過的曾經。
不求天長地久,只求曾經擁有大致是這個意思。
只不過...
李天瀾嘴角勾起一絲苦笑。
他看着王月瞳,輕聲說道:“沒意義的。”
無論得到還是得不到,都沒有意義。
因爲最終都是會遺憾。
遺憾不在於是不是得到,而是在於立場。
相對的立場只會產生恩怨,產生仇恨,哪怕曾經愛過。
王月瞳在李天瀾懷裡拼命搖着頭,她的手越抱越緊。
“我不管。”
她的哭聲不甘而委屈。
“陪我走走吧,今夜風景很美。”
李天瀾輕聲道。
不站在武道的最高點看世界,秋的前夜確實很美。
算是虛無也很美。
“我們回去。”
王月瞳在李天瀾懷裡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堅持道:“回房間,師兄不喜歡我嗎?我不信你不想要我。”
“我想要。”
李天瀾的腳步執着的走向前方,平淡道:“但我更想讓你今後不要那麼恨我。”
王月瞳咬着紅脣,雙手緊緊抱着李天瀾的胳膊。
兩人在夜色慢慢向前。
逐漸接近了大門口。
“師兄...”
王月瞳幽幽的聲音響起:“今後如果你真的變得強大到可以無視一切的時候,你會不會來找我?”
李天瀾靜靜的看了一眼王月瞳。
他很想告訴她,這個世界,沒有人可以強大到無視一切,他不行,王天縱不行,哪怕北海王氏的先祖和他們李氏的祖師當年也不行。
因爲無視一切,那不是強大。
王月瞳的眼神很柔弱,但卻很堅定。
李天瀾眯起了眼睛,他深深呼吸,轉過頭,冷漠道:“不會。”
兩人逐漸接近門口。
王月瞳拽着李天瀾的胳膊,勉強笑了笑:“真是個狠心的男人。”
李天瀾沒有說話。
視線是那一胖一瘦的兩個高端保安在值班。
而門外,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門口。
車下來了兩個男人。
李天瀾眯起眼睛。
這一刻,他終於知道王月瞳今日爲什麼會這麼反常。
王月瞳也看到了門外的兩個男人,她的俏臉一下子變得蒼白,甚至再也無力抓住李天瀾的手臂。
門內門外,雙方都發現了彼此。
兩個男人,李天瀾只認識一個,但一個已經足夠。
因爲那是王天縱。
幾十米的距離,四個人相互對視。
李天瀾輕輕嘆息,他鬆開了王月瞳,語氣淡漠:“去吧。”
王月瞳死死咬着嘴脣,淚流滿面的搖着頭。
她很清楚這一去意味着什麼。
這看起來僅僅是幾十米的距離。
可這個距離,叫離別。
也是敵我。
她怎麼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