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迷濛了綠水,迷濛了蒼山。
雨淅淅瀝瀝的下着,纏纏綿綿, 烏雲從北往南匯聚,雨絲不斷飄零,帶着如霜的寒意與蕭瑟。
雨的孤山最美。
雨的西湖亦是最美。
頭髮已然花白的老人一身布衣,身體佝僂着坐在山水交界的地方,拿着自制的魚竿正在釣魚。
秋已過,孤山仍有綠色,但代表着凋零的枯黃也在逐漸蔓延。
老人似乎坐在生機與消亡之間,背影看去孤獨而落寞。
秋雨仍然在下,溼潤着蒼山綠水,一片悽美。
如詩如畫。
被花草落葉覆蓋的山路出現了一把黑傘。
黑傘沐浴着雨水從山走下來。
一名衣着簡單樸素但相貌卻很是清美的女子撐着傘走到了老人身後。
女子的相貌很美,可眼神卻透着一種經歷了歲月之後的滄桑和疲憊,她的年紀已經不小,但有些憔悴的神態卻難掩她眉宇間的倔強,那是一種本能的堅持。
這樣的女人最美,哪怕是美人遲暮,但依舊美麗如往昔。
女子向前一步,將傘舉在老人的頭頂,替他擋住了綿密的雨絲。
老人似乎沒有察覺,只是眼神專注的看着水面,一言不發。
女子同樣默不作聲,站在老人身後撐傘,如同雕像。
天地間一片靜默。
時間在流逝。
老人手的魚竿隨着他的手掌不受控制的顫抖着,再水面帶出了陣陣漣漪。
身後的女子眼神靜靜的看着老人不受控制顫抖的手掌,眼神憂傷,忍不住輕輕嘆息一聲。
老人似乎才察覺到自己身後多了一個人,他看了看頭頂的傘,另一隻手指了指笑道:“沒有意義,我不需要這東西。”
他確實不需要這個。
哪怕雨水在大,只要他想,他所過之處都是一片晴空。
風雨無懼,萬敵不侵。
因爲他叫李鴻河。
“你在這裡釣魚也沒有意義。”
女人輕聲道:“因爲你根本釣不到魚。”
李鴻河並不介意女子的語氣,笑呵呵道:“一會有客到,我親手釣的魚如果能擺桌的話,也算是誠意,試一試又不損失什麼。”
“他不喜歡吃你的魚。”
女子語氣乾脆清冽。
“但我能盡力滿足他的,只有魚。”
李鴻河語氣淡然的開口道。
女子聽到這句話,原本緊繃的表情頓時略微鬆弛了一些,沒有說話。
李鴻河不知道有沒有看到身後女子的表情,他望着湖水,突然道:“你不喜歡洲。”
女子默然片刻,輕聲道:“累了,倦了。”
不是不喜歡,她曾經熱愛過,但現在真的累了倦了。
李鴻河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語氣複雜:“是李氏辜負了你們。但是我還不起了。”
“什麼是辜負?”
女人平靜道:“是洲辜負了李氏。”
李鴻河沒有說話,他沒資格對這個問題說什麼,是真的沒資格。
“看來我讓李華成帶走往生是錯的。”
李鴻河輕聲道:“往生現在已經成了洲新的玄武少將,我本以爲你會開心,現在想來,青葉,你會怨我吧?”
李往生...
青葉眼角冷冽的光芒頓時變得柔和下來,她是李往生的母親,對她而言,自己的兒子,纔是真正的一切。
“他還有未來,也可以幫到少主和李氏,殿下的安排很好,我很感激。”
青葉輕聲說道,她曾經也是洲特戰系統的女子,只不過隨着歲月的推移,這位曾經的女將軍似乎再也沒有了當年的棱角。
“你呢?”
李鴻河突然問道:“你想要什麼?”
青葉一臉沉默,半晌沒有開口。
“我突然想起了天空學院的校訓,那是當年我親自提的,欲天堂,先入地獄。青葉,李氏現在可以給你自由,你想不想去地獄轉一圈?”
李鴻河輕聲問道,李氏無論是輝煌時還是落魄時都不曾見過天堂,但卻見過地獄。
地獄到處都是自由。
如果死亡是自由....
青葉笑了笑,平靜道:“我不想死。”
她不想死,也不想面對。
李鴻河點了點頭道:“那讓別人去死。”
“冷梟不錯。寒川也不錯。”
青葉推薦了兩個人,這兩人如今已經在孤山,近二十年來一直跟在李鴻河身邊,忠心耿耿,面對悽風冷雨明槍暗箭無數的兩個人。
李鴻河點了點頭,平靜道:“那他們吧。”
“我來安排。”
青葉點了點頭。
瀟瀟雨絲仍在空飛揚。
風停歇,雨驟急。
天空一片陰沉,山間逐漸瀰漫出了茫茫的白。
開始起霧了。
細微的白霧飄散在山水間,山水朦朧。
青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後便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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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的水面出現了一葉孤舟。
一名洲家喻戶曉幾乎每年都會出現在新聞聯播的年男人站在船頭,器宇軒昂。
洲總統,李華成。
青葉回首望去,眼眸一片淡漠。
總統來訪,整個孤山似乎都有光彩。
李鴻河說過,他能給李華成的只有魚,現在看來,似乎連魚都給不了了。
她轉過身,徑自離開。
李鴻河也站起身來,看着再自己面前登岸的李華成,老人的笑容和善,輕聲道:“總統,歡迎。”
看去意氣風發實際眼神卻有些凝重的李華成擺了擺手笑道:“李老太客氣了,天氣不好,還是應該在山多休息的嘛。”
“偶爾淋雨,不礙事的。”
李鴻河伸手將李鴻河拉岸,周身熱意升騰,以他爲心,方圓數十米的雨水剎那間被完全蒸發。
“孤山算不窮山惡水,但能拿出來的資源確實不多,本來打算親自釣魚來招待你的,可天氣太差,魚兒也不給面子,只能一切從簡了。”
李鴻河微笑着開口道。
李華成略微一怔,對方的語氣雖然平和,但他卻還是從對方的語氣聽出了一絲推拒的意味,儘管這種意味並不明白,但似乎也足以說明李鴻河對自己今日來訪的真實態度。
李華成皺了皺眉,他本不想太快進入正題,但李鴻河的意思表達的有些明白,他只好試探性的開口笑道:“一切從簡好,李老這裡值得我來的可不止是飯菜。”
李鴻河笑了笑,沒有多說。
李華成內心又是微微一沉,他眯起眼睛,看着身邊依舊再釣魚的李鴻河,輕聲道:“有件事情要跟李老彙報一下,天瀾前兩天已經離開華亭了,說是要去走走,但沒說去哪。”
李鴻河挑了挑眉,轉身深深看了一眼李華成。
“這一步退的很好。”
他輕聲道。
外界一系列的事情,他都清楚,算他不想知道,但此時他在臨安,一些有心人也會想方設法的將情報給他送過來。
但如今這種局勢,李天瀾退一步,確實很好。
“簡直是絕妙。”
李華成一臉由衷的讚歎。
“是啊。”
李鴻河笑了起來:“出去幾個月,雖然受了些挫折,但看起來是好事,最起碼他成熟些了,李氏的未來終究是要靠他的,而不是我。”
來了。
李華成內心一緊,表面卻不動聲色的恭敬道:“但李氏現在終歸還屬於李老。”
“錯了。”
李鴻河靜靜道:“李氏現在只爲自己而活,所以李氏屬於我們每一個人,也許未來是天瀾的,但現在,不是他的,也不是我的。”
李華成嘴角有些發苦,他努力笑了笑道:“我明白李老的意思,也理解李老的決定,但天瀾現在畢竟還年輕,而且沒人知道他現在在哪,李氏...還是需要李老來主持大局的。”
“你還不明白嗎?華成?”
李鴻河輕輕嘆息:“邊境一戰之後,李氏追求的不再是大局,而是自由,我知道你的難處,但是現如今的李氏已經不是二十年前了,現在需要天瀾來爲李氏負責,而我,只對我孫子負責夠了。”
他確實明白李華成的難處。
李華成待人寬厚,行事也算得是堂堂正正,自他位以來,再很多敏感的人事問題,他都追求一碗水端平,對各大集團也沒什麼太深的芥蒂,學院派崛起速度快,底蘊淺薄,李華成如此行事,完全是想着在他退下去後給學院派留出足夠的生存空間。
所以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學院派如今的弱勢,跟他們的底蘊淺薄以及李華成的行事風格有着直接的關係。
但學院集團一直弱勢下去也不是他所願,他希望的是再放棄明面一些東西的時候,抓緊暗地裡的一些東西,從而彌補學院集團自身政治架構的一些短板。
如特戰系統。
本來學院集團可以期待李天瀾的成長。
可古行雲和北海王氏的聯手卻讓李華成不得不加快計劃。
特戰系統需要高手。
李氏如今已經是李華成唯一的選擇。
李鴻河其實並不知道李華成到底要利用李氏做些什麼,也不想知道,像他說的一樣,他能給李華成的,只有這條不知道能不能鉤的魚。
最起碼他不再會再所謂大局大勢的鼓動下,再將李氏扛起來去赴刀山火海。
那是李天瀾的事情。
“您的孫子?”
李華成眯起了眼睛,突然語氣玩味的問了一句。
“嗯?”
李鴻河有些疑惑。
“李老,我無意間知道了一些事情,今日來此,也是想要求證一下。”
李華成輕聲問道:“您知道白清淺書記吧?”
“白家那個丫頭?知道。”
李鴻河點了點頭。
“東城無敵與白清淺,當年是無數人眼公認的才子佳人,夫妻雙方也極爲恩愛,只不過不知道爲何,後來關係才變得極差。我無意間才知道,這一切,應該是從白清淺生下東城如是的時候開始的。”
“東城如是不會是白清淺跟東城家族反目的原因,那到底是爲什麼,纔會導致白清淺跟東城家族決裂?”
“爲什麼?”
李鴻河靜靜的問了一句。
“因爲母愛。”
李華成盯着李鴻河:“當年的事情發生之後,我聽說李老只是多出了一個夭折的孫女,並不知道您有一個孫子,相反,對於跟天瀾同時出生的東城如是,我們都忽略掉了,李老,您真的有孫子嗎?”
“白清淺如今在關,實話實說,那是我曾經任職的地方,所以我對與關的影響力,還是有一些的。”
李華成緩緩道:“幾個月前,天瀾的死訊傳到洲的時候,東城無敵第一時間去了關,連續呆了三天都沒有見到白清淺,後來好像是見到了,據說還捱了耳光,我也是在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才模糊的整理出了一些線索,同時也大概猜測到了白清淺爲什麼會跟東城家族反目。”
“沒有其他我們看不到的原因。”
李華成輕聲道:“是因爲當年的孩子。白清淺對東城家族的恨意,只是因爲她是一個失去了自己孩子的母親。”
“東城如是不是白清淺的女兒,李天瀾,纔是白清淺和東城無敵的兒子,李老,東城如是纔是你的孫女,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不對。”
李鴻河笑了笑,他的表情沒有半點變化,有的只是坦然,自然而然。
“我和東城如是,真的沒有關係。”
他輕聲說道。
他的語氣根本不是強行僞裝的自然。
李華成的推測很有道理。
但是不管他信不信。
李鴻河自己卻很清楚,自己跟東城如是,真的沒什麼關係。